暮色初上,臨近晚膳十分,甄悅才心滿意足地走出劉家小院。劉樹強和虎子出門送了送,折返進院子時,卻見五子恰好從小廚房內冒出頭來,遠遠地問:“東家,少東家,客人走了?我來幫東家娘子準備晚膳吧!”
不等劉樹強接話,卻見胡氏從主屋冒出頭來,抬高嗓門對五子囑咐道:“你先把米給洗了,燜鍋里煮著,再去菜窖看看有啥現成的蔬菜,拾掇一些過來洗切好!恩……肉菜就不用你管了,我待會兒就過來!”
“噯!我先去柴房揀些柴火過來!廚房里還有一些,但我反正也沒啥事兒,就多堆一堆,免得兩頭跑得麻煩!”五子沖著胡氏的方向點了點頭,一身利落地朝柴房走去。恰好小翔子和大蔥也抱著小黑貓從柴房里冒出頭來,五子扶著門去摸貓頭,遠遠地能聽到他對小翔子問“今兒晚上想吃啥菜”之類的話。
胡氏滿意地點點頭,又將屋門拉得更開一些,錯身讓劉樹強和虎子邁進來,劉娟兒正坐在爹娘的大炕上陪善娘說話,只見她一邊嘟嘟囔囔地說,一邊滿嘴香甜地嚼著糖核桃,一個精致的禮盒就擺在炕頭上,里面裝滿了各色糖果。
“瞧你娘,越來越有大家奶奶的款了!”善娘窩著劉娟兒的小手笑道“火鍋底料的方子一口氣賣了三百兩銀子,這下子我也放心了,等你們回到老家去,一定能買下好多肥田,你呀,就等著當小地主婆吧!”
“就她這么貪吃,還小地主婆呢?!”虎子皺著眉頭走到炕邊,飛快地抬起手在劉娟兒的腮幫子上刮了一道,又將刮下來的一指頭糖渣塞進自己嘴里“真是骨頭輕,一盒子糖果就被收買了!剛剛你也不說幫善娘多爭一爭!”
“這孩子!沒個正形!虎子,你妹妹不小了,你以后可不許從再你妹妹嘴邊挖東西吃!”胡氏疾步而來。一巴掌拍在虎子背上,這一下可不輕,直拍的虎子呲牙咧嘴,忙涎著臉抱手求饒。
劉娟兒幸災樂禍地瞅著虎子,故意將嘴里的糖果嚼得嘎嘣嘎嘣響,含含糊糊地接口道:“我咋沒幫?可人家甄公子開的條件太好了,我想幫著多要點兒利潤過來都不好意思了!再說了,我給火鍋底料的方子開價,那也算是我獨門的功夫!但事關咱家的澆頭面鋪子,那自然是得爹娘和人家去談。我沒事兒插個啥嘴呀?!就說虎子哥你吧。你還是我哥呢。你咋不說幫我師傅爭一爭?”
“哼!我又沒啥獨到的手藝讓人家瞧得上眼,那點心方子還是那個賊人順手牽羊撈走的!算個啥呀!”虎子盤著雙腿坐在炕上,故意哼了一聲,扭過頭去。似乎正在慪氣。實際上熟悉他的人都知道他這是和劉娟兒逗著玩兒。
“好了好了,虎子,你還真同你妹妹慪氣呀?”善娘不太熟悉虎子這一套,忙沖著他的方向擺了擺手“這富味樓一向是在福祿齋包進點心的,但誰說他們就沒有自己拾掇點心出來賣的想法呢,你那點心食譜沒被偷走才是好事兒呢!等以后你成了點心大師傅,開了自己的鋪子,這就是你的安身立命之本了!”
“就是呀!”胡氏笑吟吟地走過來,摸了摸虎子的肩頭“咱們虎子天分也難得!你只管甩手去琢磨點心。等回了老家,家里的事兒都不用你來操心!娘也等著吃你的好點心呢!娘愛吃的,你說值不值?”
“你娘愛吃的,當然值,萬金難買!”不等虎子接話。卻見劉樹強手舞足蹈地搶聲道“我兒子以后準能成點心大師傅!虎子,爹也不用你管家里的事兒,這紫陽縣的風水不好,咱還是回老家去!以后不拘在哪兒,只要你覺得能開點心鋪了,不管多少要花錢爹也舍得給你出!”
聞言,虎子不好意思地摸著后腦勺,一張黑臉微微泛紅,錯眼瞧見劉娟兒正嚼著糖杏仁笑瞇瞇地看著他,心里頓時暖融融的。為了掩飾害羞,虎子指著劉娟兒的嘴對胡氏說:“娘,你瞧她又亂吃零嘴兒,呆會子要不好生吃飯了!”
不等胡氏皺著眉去責怪劉娟兒,卻見一直坐在一邊不吭聲的李鐵突然抬起頭,對胡氏輕笑道:“我過兩天就得成親了,嫂子,這喜宴我想交給你們來安排,如何?虎子的喜餅我可嘗過了,真是絕妙!”
“啊?那喜餅我不是……”虎子和劉娟兒同時驚訝地扭頭看著李鐵,只見他的精神比白天的時候好了些,兩道狡黠的精光從那面具的眼孔里冒了出來“你們偷偷摸摸的以為我不知道?呵呵,你們不在的時候我去看過善娘,還是大蔥端給我嘗的,我一看,就知道是喜餅!”
“哎呀,鐵叔,你可太壞了!嘗到了也不告訴我!快說說,我哥做的好吃嗎?那味兒,那餡兒,有啥你不滿意的地方沒有?有就快說出來,趁著還有兩天,我還能幫著哥改良改良呢!”劉娟兒兔子似地蹦起來,一路順著炕面爬到坐在炕邊的鐵捕頭身側,伸出手去扯著他的衣袖直撒嬌。
“你呀!我好歹做了這么久的捕頭,你們這點小心思還想瞞過我?”李鐵呵呵一笑,卻見劉娟兒猛地一用力,將他拉得身子一歪,他忙撐住炕沿,摸著下巴接口道“娟兒,你鐵叔我如今身子還弱呢,你可別當我還是以前那個鐵疙瘩樣!對了,你抽空給你青苗姐姐也提一句,免得……免得她非得讓我背著她下花轎!”
“呀?!鐵叔,不會吧,你連背新娘子的力氣都沒有了?”劉娟兒兩眼圓瞪,伸出手去捏李鐵的胳膊,仿佛覺得那原本剛勁有力的胳膊似乎是變得軟了些,她不信,又順著李鐵的胳膊一路捏上去,只捏得他“嘶嘶”地叫疼!
“快丟開!像個啥樣子?”胡氏蹙著眉頭沖過去拉開劉娟兒的手,又將她一把拖下炕,一路朝門口走去“越發不成個女娃兒樣了!快跟娘去做晚膳!今兒咱把隔壁的人都叫過來吃,呆會子你就和大蔥……”
“哎呀,娘,我的鞋!我的鞋!”可憐劉娟兒剛好有一只腳塞進鞋里,后腳跟尚且還露在外面。就被胡氏拉得歪歪倒倒,胡氏急忙轉身幫她穿好了鞋,又拉著她的小手就朝外走,似乎有些故意而為之。
等這娘兒倆走出了主屋,李鐵才面朝劉樹強低聲問:“劉大哥,你們當真還是準備回老家?既然甄家已經插手了,你們不如就留下吧!善娘畢竟是娟兒的師傅,我想娟兒未必舍得離開她身邊!”
“唉!走走走,還是走吧!一來,我總覺得這紫陽縣的風水和咱家不對盤!你瞧瞧。咱家那次做買賣能順風順水?那若是咱的手藝不精到。我也就不怨了!可這……樁樁件件的。總不能讓人安生!二來吧……我也確實想回老家了!也不說有沒有家底,這住著外邊的屋子,做這外邊的買賣,我總覺得……心里空蕩蕩的直發虛!”劉樹強皺著眉頭。一邊擺手一邊拉拉雜雜說了一大通話。
虎子見李鐵似乎沒怎么領會劉樹強的意思,忙撐著胳膊坐到炕上,一邊將善娘扶著坐穩一邊抬頭接口道:“鐵叔,我爹是想落葉歸根了!畢竟咱們老劉家的根就在老家,若說以前出來討生活,那是在老家過不下去了,沒法子!可如今咱有了家底,娘和娟兒也都樂意回去買田置產,咱當然還是想回去!”
“你這么說我就明白了……”李鐵嘆了口氣。悠悠站了起來,又推了推面上的玄鐵面具“我何嘗不是這么想?其實余大人多番挽留,但我既然已達成了目的,還是想著帶青苗回五林村去過活……就是我那個岳丈不讓人省心!今兒你們事多,我也不好同甄公子說項。等明兒我就去富味樓找他,希望他能接受我岳丈的羊羔酒買賣!不然一個孤寡老頭如何能獨自在這紫陽縣討生活?”
“喲!你剛剛咋也不和我打個招呼?”劉樹強一拍大腿,看著李鐵埋怨道“一說也是說,二說也是說,明明能一起說的事兒,你咋硬要拖到明天去?”
“也不是……就是,我一打頭也沒看明白甄家的想法,等他和你們說入巷了,我又忘了羊羔酒那門子事兒……”李鐵摸著后腦勺,由著劉樹強嘮嘮叨叨地數落他,虎子忙湊過去兩方勸解,三個漢子拉拉扯扯半天才收聲。
“唉!也不知甄家是不是能遵守諾言!”劉樹強偷偷瞟了一臉淡淡的善娘一眼,俯在李鐵耳邊低聲道“就這么讓富味樓占了三成去,那善娘不是只能分得二成利?你說,我這會子再讓一層出來,善娘能接下嗎?”
“我的好哥哥,你怎么糊涂了?!”李鐵無奈地搖搖頭,又朝劉樹強湊近了一步,聲如蚊吶地接口道“甄家明明是說要在富味樓推廣你們的劉記澆頭面,變相地等于是開了一個分鋪,他提出買下三成份額,那不過是因為要用你們的湯頭!如此,算利的時候自然不能算他們三成了!這些事兒等明兒簽契的時候,你可別給弄混咯!不然,等你我都走了,天高皇帝遠的,人家要拿捏善娘這一家老弱婦幼也不過是分分鐘的事兒!”
劉樹強恍然大悟,忙對虎子低聲道:“這么著,呆會子你去隔壁同那馮家娘子和小哥拉拉話,那林家小哥雖說是要讀書,但也得靠面鋪子的盈利來拱著他么不是?你就請他們務必要好好看顧著善娘和大蔥她們……”
聽劉樹強隱約提到大蔥,善娘又冒起了原本壓下去的心思,隨著虎子率先走出門去,李鐵又拉著劉樹強開始談喜宴菜單的事,只見劉樹強擺著手急聲道:“瞧你這個人,你和我說啥呀?這還不得看他娘和娟兒的么?”
“那我也不能不算價錢呀?什么價你開個數吧!”
“你這是要打我的臉呀?你和咱家是啥關系?這么好的喜事兒你還要我收你的錢?哼!我還不惜得要你那倆錢呢!”
“呵呵,抖起來咯!到底是有家底的人呀,說話都有底氣了!”
正當兩人胡鬧得不可開交,卻見善娘顫悠悠地從炕上直起身子,朝著劉樹強的方向低聲道:“大兄弟,那紅薯和小蔥的事兒,你能勸勸娟兒他娘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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