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豆芽兒,你就別去了,在家等著五子哥帶木頭他們回來。今兒晚膳我同娘說好了要擺咬春席,呆會子你去廚房幫著古婆子備料,記得多準備些新鮮蔬菜!”劉娟兒換上一身利落的淡青色胡服騎裝,一邊朝馬棚的方向疾步行走一邊對身后的豆芽兒囑咐道“磨坊今兒新出的豆腐也備上兩板,大概這么些就夠了。”
豆芽兒穿著家常的小夾襖,雙手摟著大包袱跟在劉娟兒身后,兩人一前一后穿過宅院之間的青石板路面,堪堪繞過劉娟兒那處石園風格的小宅院門前,一路朝南走。兩人走了約莫百來步,起先邁過一重全鐵澆筑的鐵架門,又直直行過一個別致的小花廳和一處較為粗糲的雜院,一頂不高不矮的黑木門便出現在眼前。
居住在這處雜院里的原本是頭一年受雇于劉家的本村單身漢何三陽,第二年在胡氏的說和下好歹娶了一門貧家媳婦,開年就添了個男娃,如今一家三口和和美美,何三陽干脆就替全家人簽了死契,從此長住在劉家負責看守牲畜區。
此時,雜院的屋主何三陽也跟著前院的長工們起哄到古家探望五子未過門的媳婦去了,他自己的媳婦張氏正摟著八個月大的男嬰滿院子走步,恰好走了半個圈就看到劉娟兒和豆芽兒的側影,急忙笑著錯步迎上,未走到門邊就遠遠地招呼道:“小姐是這來取馬出門的?今兒也要往后面出去?等著別動,我來開木門!”
“不忙,你還是好好帶娃兒吧。別驚著咱小果子。”劉娟兒扭頭一笑,沖著豆芽兒微抬下顎,豆芽兒會意,上前一步舉著個大鎖匙朝木門上的掛鎖捅去。卻見那掛鎖就勢一歪,繞在沉重門栓上的黑鐵鎖鏈就如一條活蛇一般游動起來,隨著一陣清脆的碰響,鐵鏈順著門栓自滑而下,盤踞在地面上形成一團漩渦狀。
“咋了?這門沒鎖上呀?”豆芽兒猛地縮回小手,扭頭對一臉尷尬地張氏輕聲道“小姐不是千叮萬囑。讓你家男人不在的時候就鎖上么?這也不是故意難為你們,你也知道,門后頭都是畜生,若是乖乖的倒還好,但若是萬一撒野出了棚,撞開這門可就要出大亂子了!張嫂子,以后還是鎖上吧!”
有豆芽兒幫著唱黑臉,劉娟兒也樂意扮紅臉,她不等張氏出聲辯解就笑吟吟地點頭道:“我也沒別的意思,也知道這出入上鎖挺麻煩的。但瞧你家小果子才這么丁點兒大,不說那馬兒牛兒和大母豬撞出來能鬧多大的亂子,就算是嚇到了他也不好呀!若是有三陽叔在,我倒也沒那么擔心,他對付這些牲畜的經驗老道,但你一個剛過門一年的小媳婦帶著個娃兒。想想若是出了啥事兒可不嚇人么?”
聞言,張氏心中一暖,不好意思地摟著小果子直點頭“今兒我當家的急著出去瞧熱鬧,早間喂了牲畜后就沒掛鎖,偏偏這小兔崽子又鬧人,弄得我丟不開手!小姐和豆芽兒說的都對,都是為了咱們好呢!咱家既然擔著這份責任,自然是得小心些的!小姐,你放心,以后我就算是不理這個小討債鬼也得掛上鎖!”
“噯!瞧咱們小果子。長得多好呀!”劉娟兒笑瞇瞇地點點頭,邁開幾步走到張氏身邊逗弄了一會兒“咿咿呀呀”的小果子,這才領著豆芽兒起開門栓邁入了木門里。一入門后,眼前便是一片寬曠的視野,劉娟兒和虎子商量著設計出來的這片牲畜區格局十分巧妙。恐怕在整個大西朝也是獨一份!
首先是綠化隔離帶,除了木門朝里的一片進出口處,其余沿著墻壁種上了兩橫排高大的香樟樹,樹木之間隔著兩尺的距離,其中又鋪上了一層厚厚的草皮。為了消毒和防止疫病傳播,劉娟兒不時就讓何三陽沿著樹根草面上撒些石灰粉。邁過草皮,迎面可見一大片壓得厚厚實實泵泥土地面,這種土面能減弱揚沙揚塵,甚至還能將馬兒牽出來跑兩圈練練腿。
沿著高大的圍墻四周朝中間望去,其中最顯眼的是一大片羊棚,劉娟兒和虎子借著在段家羊棚見識過的格局,用實木搭建,油布罩頂,并列的三個大羊圈被阻隔開來,然又被同一頂巨型油布罩成一個空間。羊圈中設有喂食草料和豆料的石槽,最重要的是開了前后門。羊圈后門打開就有一個通道直接通往石頭山上,羊兒可在山野間肆意撒歡攀跑,這樣有利于保持羊肉的口感勁道。
羊棚左邊是牛欄,劉家如今添置了五頭大黃牛,二公三母,有兩只母牛去年冬剛下了小牛犢子,是以虎子不得不帶著工人連夜將牛欄擴建,又是搭棚又是鋪厚稻草,這才讓小牛犢子健康地成長起來。
羊棚的右邊是一個大豬圈,也是厚實的木料做外圍,上面罩著半扇油布棚。這邊的味兒可就難聞多了,豬天生愛在泥堆里打滾,吃的食又雜,每天光是挑豬糞就能熏得人半死!劉娟兒不止讓人喂豬草豆料和少許溫補的藥草,平日里家中的潲水也都供給了這些豬祖宗!如今大大小小二十來頭豬,每日的飼料都要花費普通農家三日的嚼谷!這花費雖瞧著高,但每到年底,劉家都能出十幾頭將近三百斤重的大肥豬,殺年豬的時候很是熱鬧!
石蓮村的村民但凡是嘗過劉家的豬肉,沒有一個不說香的!但劉家從來只送人情,不零賣,而是直接將肉豬倒給烏支縣的盛蓬酒樓,每次一出欄就是十來頭膘肥體壯的白毛豬!每年供兩次,一年光是倒豬就能有一百五十兩銀子左右的收入!可惜羊肉在烏支縣不太受歡迎,還是因為菜色有限,如若我能在盛蓬酒樓發展幾個新鮮的羊肉菜色,咱家養羊的收入未必就趕不上豬!劉娟兒如是想。
算了。還是先低調些……白奉先突然流落到烏支縣,這背后還不知有啥陰司呢!劉娟兒搖了搖頭,順著豬圈走到離后門最近的馬棚邊。加上五子此次回村帶回來的一匹黑色高頭大馬,如今的馬棚里一共有三匹成年良馬。一匹千里馬蘿卜,另有一只灰黃色的小馬駒。三匹馬兒其中一匹是從胡舉人家買來的棗紅色母馬,也就是蘿卜的媳婦,另外一匹是虎子去年趕集時買回來的白馬。那小馬駒就是蘿卜和棗紅色母馬的后代,如今還沒有劉娟兒高,毛絨絨的十分可愛。
“小姐。你瞧,蘿卜知道你要帶它出門呢!這都按捺不住了!”豆芽兒笑嘻嘻地走到馬欄邊,伸手摸了把蘿卜的馬脖子。劉娟兒熟練地上前一步給蘿卜套韁,而后又用力起開馬欄,讓蘿卜自己慢慢地踢踏而出。
蘿卜精神抖擻地邁了出來,先轉到棗紅色母馬身前溫柔地嗅嗅它的鼻子,又踱步到自己的小兒子面前,垂著腦袋愛憐地舔舔它的耳朵,這才扭頭對劉娟兒長嘶一聲,揚著蹄子耀武揚威地在半空中踢踏兩下。似乎暗示小主人快上馬!
被白奉先手把手地教了兩年,劉娟兒如今已不用上馬墩就能利落地翻身上馬,只見她順著馬背一個踢蹬,輕輕在蘿卜的后腿上一踩,腿一揚就跨上了馬背!豆芽兒忙湊到馬兒身側,雙手遞出收拾好的包袱。劉娟兒接過包袱搭在自己肩上,垂頭對豆芽兒囑咐道:“等我出去餓了,你記得要把后門關緊,這可不是鬧著玩兒的!等回了后宅,過鐵門的時候也要關上,三陽叔從來都是打后門進院的,反正三道門他都有鎖匙,你多做一步,也免得鬧出啥誤會不好看!”
豆芽兒認真地點點頭,咧嘴一笑接口道:“噯!三陽叔一個大漢子。和小姐娘子居住的后宅只隔一道鐵門,他平日里都小心著呢!沒事兒從來都不會私自過鐵門,再說,還有張嫂提醒他么不是?!小姐,你路上別騎太快。去了古郎中家再去村學……這時辰可有些不湊頭,那還是騎快些!晚膳還要趕回來吃咬春宴呢!”
“得了,得了,知道了!瞧你,活生生一個小管家婆!”劉娟兒笑著一揚小馬鞭,蘿卜四蹄飛奔,幾步跑到院墻東北角的后門旁,輕輕舉著前蹄碰開了后門,順著門縫疾步而出,瞬間就跑得不見蹤影。豆芽兒一路跟在后頭追,剛剛來得及看到一人一馬消失在視野中,就雙手用力一合,將后門緊緊磕攏。
古郎中家原本還是有些路要走的,但這么點距離對蘿卜而言壓根不在話下。劉娟兒不久便策馬來到古家,此時的古家是一個規規整整的小宅院,青石砌墻,主屋是由圓木和青磚修筑而成,前院養雞養豬,后院是一大片開墾出來的藥草田。不止屋子添了兩間,便是連院落也擴大了許多。
劉娟兒剛剛落馬,就見到自家的長工們哄笑著邁出院門,五子漲紅著一張白面皮走在一堆人中間,氣急敗壞地怒罵道:“你們這幫猴崽子!我都說了,順著后門墻外頭偷偷看一眼就成了!你們偏要鬧得人家不敢出屋!像啥話?!若是鬧得梅花不肯嫁給我,我和你們誰去拼命?喲!小姐,你咋來了?”
劉娟兒頷首一笑,順著五子左右望了兩圈,將木頭、桃核、何三陽和三更幾人滿臉的調笑瞧在眼里,唯有最矮的小石頭一臉茫然地跟在木頭身后,靦腆地抬著小臉問:“哥,我都沒看清五子哥的媳婦是啥樣,有你們說的那么屁股圓么?”
聞言,眾人忍不住笑得東倒西歪,全然顧不得自家小姐就在眼前虎生生地盯著他們。還是五子識相,急忙在小石頭腦袋上輕輕一拍,呲牙咧嘴地斥道:“小石頭,你可不興同你哥學些歪話!等春耕過了,少東家有空,我讓他教你認字!你、你、你、你們幾個,當著小姐的面像個啥樣?還不快站好!我可給你們把丑話說在前頭,今兒晚膳小姐原本是要開咬春宴的,你們再鬧,都沒得吃!”
見五子一本正經地教訓人,劉娟兒終于忍不住噗嗤一笑,微微錯開幾步,拉著蘿卜的韁繩對五子接口道:“這會子也快下晌了,五子哥,你們也鬧夠了吧?快領著大家回去吧!看把我梅花姐姐給鬧羞了,她可是能當真不嫁給你呢!”
“梅花挺好……不會的……”五子不由自主地又漲紅了臉,在眾人的揶揄中拉拉扯扯地下到村道上。路過劉娟兒身邊時,五子一臉幸福的笑容都讓她盡收眼底,眾人東歪西倒地對劉娟兒拱了拱手,這才一邊說笑一邊朝劉宅的方向走去。
劉娟兒也忍不住舒心一笑,拐著蘿卜邁入古家前院,抬眼卻見武梅花正靜立在主屋門邊朝她張望過來。她這兩年清減了一些,身段兒瞧著倒是恰到好處,便是徐蠻子也沒法再追著她身后罵“老母豬身子厚”了。
“梅花姐姐,咱家這些后生沒壞心,他們沒嚇著你吧?”劉娟兒來不及系好馬就遠遠地對武梅花抱歉道“他們當五子是大哥呢!都想瞧瞧自己未來的大嫂是個啥樣,這才不講規矩!快出來讓我瞅瞅你,咱們也好久沒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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