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功是廚藝的基礎功法,也是一個廚子須得狠下心刻苦磨練的基本功。劉娟兒十分愛聽中國古代十大名廚的野史故事,但其中流傳下來的各種神乎其技的刀法卻每每引得她發笑。外行看熱鬧,內行看門道,前世身為女大廚的劉娟兒深知沒有什么刀法是如鬼如神的,唯有多年苦練,才能修其精髓!
通常的廚藝刀功不外乎有切、片、剁、劈、拍、剞六,其中光是切工一項就有直切、拉切、推切、鋸切、滾切等等常見的手法。一般最常見的就是直切法,因為家常所有的菜蔬瓜果類都能直切了事,除非是當做配色的雕花輔菜,那就要用到精湛的剞功,也就是雕花手法了!劉娟兒將大白蘿卜打橫擱置在案板上,左手輕按,右手舉起菜刀垂直而下一刀一刀筆直地切開,她動作嫻熟,雙手配合默契,很多人以為切刀的右手動作更重要,而實際上左手推拉送扶的動作更為重要!左右手要靈活巧妙地順著蘿卜的一頭切到尾部,動作不能有快有慢,下刀更不能一頓一頓的,這樣切出來的蘿卜片大小均勻,且不易浪費。
劉娟兒“咚咚咚”地切了一會子,舉起一片白蘿卜片對著透進窗欞的光線照了照,只見其身薄如細紗,透過蘿卜片隱約能看到窗欞的形狀。劉娟兒撇了撇嘴,揮揮胳膊又換上一段白蘿卜。這次她的手法快了許多,仿佛已經找到感覺,只一瞬間就將半尺長的蘿卜段直切到尾。劉娟兒驚喜地舉起菜刀仔細瞧那刀刃的部位,只覺得寒光耀眼,刃冷如冰!果然是一套寶刀!要知道這兩年她每隔幾個月才記得將十三梅翻出來打磨保養一番,這套寶刀卻絲毫不見損老!
劉娟兒又舉起切好的蘿卜片對著光照了照,發現這次切得更為輕薄,簡直猶如同月暈的光影一般,就手扔進嘴里輕輕一咬,形同一口清脆的薄水。這絕非她兩年前能辦到的,既然兩年多都疏于練習刀功,為何卻感覺精進了不少?!
劉娟兒以為是自己的錯覺,又換上一條鮮嫩的黃瓜,提刀直切,飛快地一順而過,黃瓜尚且保持著未曾切開的原型,劉娟兒驚奇地抽出一片,感覺薄如蟬翼,其余的黃瓜片竟然端立不散!這是為啥?這最基礎的直切刀功其實最能反映一個廚子的功底,莫非自己是夜夜夢游時爬起來練刀功的?!
劉娟兒一臉疑惑地扔了幾片黃瓜在嘴里,邊嚼邊想,決然不是練習的原因……那是為什么呢?對了!是自己的手力增長了很多!不對!不止是手腕的力量!劉娟兒放下菜刀,站起來走了幾步,一邊走動一邊甩甩胳膊踢踢腿,感覺全身的力量渾然一體,隨便走兩步都精神抖擻!
看來這兩年漫山遍野的跑動,且又打太極,學騎射,力氣當真是比普通人要強上許多,且這刀功的精進并非蠻力所能驅使,而是氣力!劉娟兒幾步走到穿衣鏡前,若有所思地看著自己修長的四肢和纖細結實的腰桿子。
為何從古自今有名的廚師大多是男人?!就因為男人家下盤穩,四肢更有力,便是扶著食材的力道都比女人家更為穩妥自如!長期鍛煉身體的好處顯然出乎劉娟兒的意外,她在這幾年里連個頭疼腦熱都不曾有過,如今才發覺連刀功都跟著受益了不少!而帶給她這些好處的那個人,他的身體卻是最近才有所好轉……
劉娟兒一時心堵,干脆又回到案板前將各種食材都取出竹筐來繼續練習。隨著砧板上發出一陣又一陣有節奏的切響,她心中那些煩亂的思緒似乎也跟著消散發泄掉不少!“咚咚咚咚咚咚!”劉娟兒認真又開懷地一口氣切光了七八個大白蘿卜和十來條小黃瓜,盡撿那些最薄的片子吃到嘴里,唇舌間沾滿了新鮮的菜汁。
等直切膩了,劉娟兒又開始練習推切。推切也是切菜常用的手法,一般用于熟食,例如煮熟的魚肉雞蛋等物。劉娟兒在竹筐了翻了個遍,好歹尋到一塊冷透了的熟肉,她將案板上的菜汁用抹布擦凈,就手將熟肉摔上。推切所要注意的要點就是,下刀時須得將菜刀由后往前推動,用力點應當是菜刀的后部且必須一切推到底,不能再往回拉!因為熟食的質地比較松散,如若不能一鼓作氣切得完整,回拉后就會徹底不成型,這是廚子的大忌!
劉娟兒認認真真地推切到底,感覺手中動作輕巧又平穩,板上也難見碎沫,她驚喜地撿起一片熟肉片,只覺得橫切面平整如新,紋理光滑!“真好!真整齊!恩恩,味兒都鎖住了!”劉娟兒將肉片扔進嘴里嘗了嘗,忍不住歡喜地輕嚷出聲,早知道鍛煉身體有這么大的好處,她也不會一門心思只顧著為家業諸事纏忙了!
唉……說起來……劉娟兒放下菜刀,突然覺得鼻子有點發酸。她和白奉先有好一陣不曾正經說過話了!這會子發現自己精進的刀功得益于幾年的鍛煉,忍不住飲水思源,又想起那個性情恬淡,才華橫溢,卻受盡苦楚的俊秀少年。
算了,想什么吶?!明明是自己不愿暴露底細才故意冷落他的……劉娟兒醒了醒鼻子,努力將自己的注意力凝結在手中菜刀上,她接著又開始練習拉切、鋸切和鍘切法,只覺得手中下刀的動作越來越靈巧,且手法自如,轉換得體,“咚咚咚”地切了半響,竟絲毫不覺疲累!
拉切的手法著重點在左手的拉動上,一般用于切千張豆干海帶鮮肉等柔韌的食材,尤其是鮮肉,如若想要得到厚薄均勻的家常豬肉片,用力點應該放在菜刀的前側,然后敏捷又靈巧地輕輕拉動。
切了半響,劉娟兒覺得直、推、拉三種最基礎的刀法已經練得差不多了,便開始挑戰較為難以掌握的鋸切和鍘切法!鋸切,也就是推拉切,是推切和拉切兩種刀法的結合法,一般初學者較為難以掌握。下刀后須得先將刀往前推,然后再往后拉,施力必須小而勻稱,運行的的速度也須得慢,便是從業十幾年的大廚,也沒見誰為了顯擺刀功而一飛切過的!
這種刀法的絕妙在于能收拾出普通刀法無法收拾的食材,最典型的例子就是涮羊肉!雖然這個年代并未普及,烏支縣內的酒樓菜館也沒有什么特別的羊肉菜色,但兩年前就開始吃川味火鍋的劉家人最是懂得涮羊肉的美味!這種刀法在這個年代還屬時興,一般除了劉娟兒,便是連胡氏也掌握不了其中絕妙。
春分并沒有想到收拾羊肉過來,劉娟兒只好拿豬肉練習,切了半天,眼見肉簾上開始有透光的感覺,便知道這功夫也算精進了不少!最后要練習的是鍘切法,鍘切的刀法適用于雞鴨魚等禽類或者花生米蠶豆等細小的食材,偏偏竹筐里也沒有生雞生鴨,劉娟兒找了半天只找到幾顆黃豆,這怕還是春分在收羅材料時無意中抖進去的!劉娟兒無法,只得取出那塊排骨仔細瞧,好容易才找出一塊軟骨!
鍘切的方法有兩種,一種是用右手握穩刀柄,左手扶在刀背的前端,兩頭一起均勻用力往下壓;另一種是右手握穩刀柄,左手扶在刀背的前端,左右兩手交替用力搖抖。這個法子看似簡單,好像誰都能切,實則不然,鍘切的時候尤其要注意不能讓食材滑動,下手要穩準狠!不論是壓切還是搖動都須得用力均勻,而且對新手而言還有風險性!劉娟兒這會子都記得前世一個幫廚切雞的時候由于沒有掌握力度,生生令菜刀順著砧板飛了出去,險些劈到別人的腿!
劉娟兒將軟骨鍘成了幾個小塊,感覺所有記憶中的刀功手法都如流水一般涌回了自己的雙手,好似這兩年從來未曾生疏過!她這才開始感覺有點累了,但心情卻是如云中飛雀一般肆意舒爽!
屋中響起一陣銀鈴般的輕笑聲,劉娟兒開始邊切邊玩,隨意用滾刀法將一根長茄子切成了大小均勻的小塊狀,想著晌午間親自去廚房燒一道茄子出來給胡氏獻寶,好讓她知道自己女兒的手藝絲毫沒有退步,反而精進了不少!
“刀功絕妙……”一個清雅的男音陡然而起,嚇得劉娟兒險些切到了手!她猛然一回頭,發現窗欞外有一個人影隱約可見,不用細看便知來者何人。劉娟兒的忍不住飛快地將菜刀拍在案板上,一顆心也陡然墜到了谷底。卻見那身影突然消失,不等她出聲阻止,白奉先已經邁著悠閑的步子踱了進來。
一時間兩人相對無言,劉娟兒呆在一大堆切得整整齊齊的食材后,感覺手腕子上開始不自覺地發抖,最終有一股酸意由手腕延伸到大臂上,令她整條右臂都開始不自覺得抖動起來!糟糕,得意忘了形,這會子才得報應了!劉娟兒心中叫苦不迭,偏偏當著白奉先的面又不好意思叫疼,只得垂頭摸捏著胳膊肘不作聲。
眼見她眉宇間的微蹙,白奉先忍不住丟開心中那點芥蒂,飛快地上前幾步輕聲問:“手酸了?誰讓你逞能!便是要練習刀功也須得循序漸進,哪有把一筐食材都切了個干凈的道理?須不須得取藥酒來揉一揉?我記得大虎兄那處有……”
“先生如何不講規矩,這就隨意進了我一個女兒家的閨房?”劉娟兒咬咬牙,左手捧著右臂的胳膊肘冷聲道“我原本就打算背著人練刀功,也囑咐春分他們別放人進來,先生是如何進來的?莫非那些小丫鬟都不聽我的了?便是她們不聽,你也得知道自己的身份……我……我要去廚房了,你快些出去吧!”
卻見白奉先臉色未變,依舊淡淡地湊近了些,他似乎壓根沒聽見劉娟兒話里話外的擠兌,只盯著案板上的那把菜刀默不吭聲。這十三梅,想來白奉先以前是頗為熟悉的……莫非?劉娟兒心中一抖,假裝生氣地撿起菜刀照頭劈到砧板上,沉著臉低聲問:“先生為何不說話?莫非是也想來切一把菜不成?”
“夫人散春禮,小丫鬟們都去找彩頭了……非也非也,是全宅的下人都轟到外堂去找彩頭了,我既不領情,又好奇小姐為何不去瞧熱鬧,自然是得來小姐處探看一番,沒曾想卻見到如此精妙的刀功!還有……”白奉先全神貫注地盯著那把菜刀,不由得離劉娟兒越來越近,只近到劉娟兒能看清他衣擺上扎眼的泥點!
“好生奇怪,我為何見此菜刀覺得眼熟……敢問小姐,此刀的來歷何處?何人鍛造?為何以前不見小姐使用?對了,我極少見到小姐一展廚藝,卻不知你這絕妙的刀法是師從何人?”白奉先干脆取了矮墩子坐在條桌前,就手拔出砧板上的菜刀仔細摸看,頭也不抬就對劉娟兒扔下一連串的問題。
劉娟兒被他問得頭暈,偏生又不想正面作答,只不動聲色地將身后擺著十三梅的圓墩子悄悄挪到自己身側,想試試看能不能用這套菜刀勾起白奉先的回憶。果然,白奉先的目光一瞬間就被那套十三梅吸引。他臉上漫開一層困惑的色澤,漆黑的雙眸閃爍不定,盯著十三梅看了半響才抬頭對劉娟兒輕聲問:“小姐如何不作答?怕是還在記恨我的唐突失禮?”
“我這個人從不記仇,況且你我有師徒之誼,我哪里犯得上生這么久的氣!”劉娟兒說了句大謊話,猶自不甘心正面解答,反從紫檀木匣內小心翼翼地取出那把造型最為古怪的雙頭無柄菜刀,堪堪舉到白奉先眼前,還來不及開口發問,就見他突然抖起身子,空懸著雙手急聲道:“小姐快丟下!這把菜刀雙頭都是開刃的!非手法細致不能直接取用,你當心割破了手!”
話音未落,劉娟兒只覺得指間一刺,不曾反應過來就見兩股涓涓血流順著自己的中指和食指滑落到光澤森寒的刀面上!她顧不得喊疼,慌忙丟下那菜刀對白奉先急聲問:“如何?是不是想起什么來了?我這小傷不要緊!”
“是……”白奉先伸長胳膊用衣袖捂住劉娟兒的手指,一臉淡淡地接口道。r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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