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初上,蛇群不知何時已退得干干凈凈。一直到聽不見任何一丁點輕微的嘶聲,姜沫才將面前舉著火折子的白奉先推開,一臉崇敬地走到那洞中老人身前輕聲道:“老人家,您可是個噓蛇高手!想這世間頂尖的噓蛇之術失傳已久,不如收了我做弟子吧……我……”他話音未落,卻見那老者抖抖眼皮抬起頭,一臉茫然地嘀咕道:“玉呢?我的玉呢?你說,我的玉兒呢?”
聞言,虎子臉色大變,臉色慘白地撲到姜沫身后一把將他擋開,借著昏暗的火光仔細在那老者臉上頻頻打量。姜沫一個沒站穩,險些摔入白奉先懷中,一時間也不知這虎子在弄什么鬼,只梗著脖子叫喚道:“哎哎哎!噓蛇之術向來獨傳一人,你不是心煩看到蛇么?要學這個有何用?這是我師傅,你可別搶!”
卻見那虎子僵在老者面前也沒個聲兒,白奉先深感奇怪,一手舉著火折子攔住摩拳擦幾又想撲過去的姜沫低聲問:“何為噓蛇之術?這位老者莫非也是一位技藝高深的驅蛇人?你莫要急著去招惹大虎兄,先同我速速講明。”
“驅蛇人?會噓蛇之術的高人哪里能被稱為驅蛇人?”姜沫輕蔑地嗤笑一聲,抖抖衣袖接口道“噓蛇,乃是十幾年前就失傳的一門奇術,你總見過小兒尿尿吧?為小兒扶尿時,為母之人須得在嘴中發出噓噓的引導聲,這噓蛇便是同宗之理!嘴中之聲重不可,輕不可,唯有恰如其分的音量才能成功吸引蛇群,蛇群圍到噓蛇之人身邊,只覺得親如母胎,適時調整噓聲的高低起伏,便能隨意使喚蛇群靠攏或退離。其中玄機,唯有功力高深的噓蛇之人方可收放自如!”
“原來如此……大虎兄!大虎兄你可還好?!”白奉先突然松開姜沫的衣袖。舉著火折子幾步湊到虎子背后,俯在他身側低聲道:“那日你們家上山掃墓,我原本一路跟隨,半路上卻無意中撞見這位老者的身影……是以才耽擱了趕去山莊的時辰……他……可是你可是你家中失散多年的親眷?”
虎子僵直地扭過頭。卻見他眼眶通紅,雙唇發抖,頰上不知何時已落滿淚痕,雙手胡亂撐在那老者肩上,半響也沒擠出一句囫圇話來。姜木看得心驚肉跳,忙也湊過來,抓扒著白奉先的肩膀急聲問:“劉大虎,你這是作甚?我險些被蛇咬死了都沒哭,你卻是在哭誰?恩……白奉先,你適才話里的意思是……莫非這位高人是……是劉家人?”
不等白奉先開口接話。卻見虎子突然跪倒在地,沖著那一臉癡呆的老者連連磕頭,邊哭邊嚷:“姥爺!!!真是姥爺!!!!您這么多年都去了哪兒呀?!咱……咱一直在滿山遍野地尋你!你咋就走失到這豐云山里來了呢?!為著尋不到你,娘的眼睛都要哭瞎了!嗚嗚嗚……姥爺,你說話呀!”
見狀。白奉先和姜沫同時一驚,雙雙朝那老者臉上探去,姜沫這才發現,面前這位老人雖說衣著簡樸,身子佝僂,頭臉上也掛帶著些灰土污痕,但仔細一看。那眉眼和輪廓當真是同胡氏如出一轍!白奉先一聲輕嘆,伸手扶在虎子聳動不止的肩上悉心勸慰道:“找到老人家是好事,別光顧著哭了!此時天色已暗,洞外的山路想來愈加難行,大虎,你別這樣。先起來想想法子。”
想到老爺失蹤后爹娘心里的苦,虎子滿腹心酸無法言說,此時意外尋到姥爺,忍不住又憋屈又驚喜,百般滋味在心頭橫沖直闖。只令他哭得難以收聲。好不容易等虎子穩定了情緒,姜沫忙又嬉皮笑臉地蹲在他身側呲牙道:“當真是奇緣啊!如此高人竟是你的姥爺?嘿嘿,少東家,這下你便是要趕我出門我也不得走了!定要賴在你家跟我師傅學噓蛇之功!”
“滾滾滾,好不容易尋到我姥爺,我讓他老人家享福都來不及,誰說要給你做師傅的?!”虎子被氣樂了,摔下一把鼻涕作勢要往姜沫衣袖上抹,嚇得姜沫連退三步,梗著脖子怒道:“哎哎哎!好不容易尋回你姥爺,這還是得虧有我在呢!如若不然,哪里又會來這么多蛇?沒有蛇又怎會吸引來噓蛇之人?你別恩將仇報啊,這個師傅我認定了!能學得噓蛇的功夫,你害怕養蛇大計不成?”
“你不是說蛇群特意齊聚前來交配,如何又是你的功勞?”白奉先翻了個白眼,又將火折子舉到老者身側,照著他的頭臉對虎子皺眉道“大虎兄,你先莫要急著得樂,我看……你外祖父似乎有些神志不清,別是被蛇咬了吧?”聞言,虎子這才發現老者的不對勁,只見他依舊盤腿坐在地上,身子無意識地輕微晃動,臉上一概表情也無,只在嘴中連聲嘟囔著:“玉呢?我的玉兒呢?”
“玉兒是我娘的小名,姥爺這怕是在山野見流落久了有些不清醒了,但還是心心念念著我娘!”虎子醒醒鼻子直起身來,湊到老者身邊妄圖伸手去扶他,白奉先剛準備幫手,卻見姜沫跳起身來撲過去,挽著老者另一邊胳膊連聲笑道:“來來來,師傅,我和您外孫一道扶您起來!劉大虎,你姥爺都尋到了,也別去拜訪勞什子獵戶了!還是快帶師傅回家同你娘認親是正經!你說呢?”
“你這還像句人話!公的油田鼠遲早能尋到,我姥爺可是難得再相見,奉先,你幫著去小道盡頭探一探,看那邊能否走出去!那石壁滑溜溜的也沒法讓你施展輕功,可憐我姥爺年紀這么大了,哪兒還能折騰?!”虎子小心翼翼地兜起老者色身子,感覺他當真是瘦得可憐,心中一酸,險些又流下淚來。
聞言,白奉先點點頭,也沒多話就朝小道的另一頭邁去,姜沫伸長脖子提點道:“你可要當心腳下,或許蛇群還未遠離,便是落單了幾條蛇也不好!”斷然不會!且那頭必定有路可尋!白奉先邊走邊想,這位老者突然出現。決然不可能是長年累月住在這洞窟里,多半就是從小路的盡頭摸進來的。
眼見手中的火折子快要燃到盡頭,白奉先不由得心急如焚,一路飛奔在濕滑如水面的小道上。壓根就沒注意有無落單的長蛇。等他跑了約莫五丈來遠,突然瞧見一朵閃爍不停火光迎面而來,急忙抬著下巴高聲問:“來者何人?可是這山中獵戶?!我同友人落難至此遭遇蛇群,好不容易脫身,敢問前方可有路?”
“啥?你們是從蛇群里逃出來的!”卻見火光越來越近,一個身型粗獷的漢子疾步跑到白奉先面前,抬高手中的火把連聲問“嗨呀,你們是咋逃出來的?咋這么大膽兒呢?往日里每到這個時節咱都不敢靠近這蛇窟!你……莫非是……小哥,你有沒有碰到一個能趕蛇的老頭?!我就是來尋他的!”
“你……”白奉先驚訝的張大了嘴,待他看清面前這位臉膛發紅的漢子。那漢子也同時認出了他,兩人雙雙指著對方驚聲道:“是你!”原來此人竟是那位賣油田鼠肉丸的攤主!這可不是奇緣?!
“巧了!得虧我想著來尋蛇老漢,居然給我碰到恩人了!嘿!”那漢子拍腿一笑,樂呵呵地對白奉先連聲道“小哥,你這模樣出挑。人有心善,見一眼我就忘不了!你說還有別人候在那洞窟里?快帶我去尋他們,這天也暗了,今兒大家伙兒就去咱家歇一夜,有啥事兒天亮了再說吧!”
“如此甚好,敢問尊姓大名?”白奉先微微一笑,就手將燒光了只剩一個梗的火折子摔在腳下。沖那紅臉漢子拱了拱手“恰好我們也遇到了趕蛇老漢,可不是個巧宗兒么?快些跟著我來吧!”
那紅臉漢子眼見是遇到恩人心情松快,一路舉著火把引路,不時扭頭對白奉先搭話道:“我不是同你講過我有親戚是當獵戶的么?那就是我媳婦的娘家大哥,他雖說沒真的逮到過油田鼠,但也是個捕獵的好手!嘿嘿。小兄弟,我姓童,大家都喊我童木頭!你愛咋叫我都成!呆會子我讓我媳婦給你們收拾一頓熱乎飯!不怕你笑話,那日我擺攤沒成,讓我媳婦擰著耳朵罵了一通。說我明明是個榆木疙瘩偏偏要學那奸詐的人,弄得不清不白的,還不如繼續當個榆木疙瘩呢!”
“原來是童叔,失敬失敬!您并非愚鈍,而是耿直心善,當真不合適做那小奸小詐之事!敢問……那位能趕蛇的老者,也是這山中獵戶?他的名諱莫非就叫蛇老?”白奉先感覺有些不妥,也不知那流落在山野間的老者有過哪些境遇,便試探著最童木頭輕聲問“為何他看似卻有些神志不清?”
“嗨呀,其實我也不太清楚!這山中獵戶只有五六戶,都是祖傳打獵為生的!也不知是何年何月來了個老婆子,那婆子可厲害的緊,愣是動手搭了個小木屋安頓下來!咱們都含她蛇婆子,她趕蛇的手段可是我從來都沒見過的,瞧著可滲人了!后來估摸是幾年前,那婆子突然領回來個老頭,就是蛇老頭!”
聞言,白奉先愈加心驚,忙又接口問:“那位老者可是蛇婆子的老夫君?”
“這話咱們誰也不敢當面去問蛇婆子,那不是她老男人還能是誰?蛇婆子手把手地教那老頭趕蛇的法子,但凡有一口好吃的都想著留給老頭,咱又何必多嘴去問呢?”童木頭摸了把后腦勺,呲牙咧嘴地接口道“這二老瞧著也確實挺古怪的,但他們可會趕蛇啊,咱誰都不敢招惹,就這么處了下來。”
兩人一路拉話地走回洞窟深處,卻見等急了眼的姜沫頭一個扶著蛇老漢的胳膊沖白奉先怒聲道:“你這是走到哪兒去了?如何去了這么許久?我還當你被蛇給吞了呢!你身后跟著誰吶……”
隨著火光逼近,兩路人馬雙雙碰頭,大眼瞪小眼地相互打量了兩趟。待看清各自的模樣,卻見虎子膛目結舌地指著童木頭,那童木頭也呆呆地指著他,兩人同時開口道:“是你!”原來童木頭便是那位險些被夏如實訛詐的紅臉漢子,如今又見到解他為難的虎子,這可不是奇緣?!
“嗨呀!今兒這是吹得啥風?又得見一位恩人!”童木頭忍不住喜上眉俏地拍著大腿連聲笑道“走走走!都去我媳婦娘家歇一晚!酒肉管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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