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多時辰悄然而過,眼見胡茹素和麻花遲遲不出,劉娟兒呆在劉家老宅的前院里急得如同熱鍋上的螞蟻,當她第四趟從紅珠面前趟過時,紅珠忍不住叉腰埋怨道:“你是踩了熱油不成?來來去去地晃得我眼都花了!哎哎哎,問你呢,娟兒,你今兒干嘛穿得一身紅,又不是出門子……”
“紅珠姐姐,你咋不進屋去照看大寶?萬一他摔下炕可咋整?”劉娟兒嫌紅珠礙眼,又不好光明正大的趕人走,只得強忍下心中的焦急訕笑道“大寶歇午覺該醒了吧?爺可是下田去了?這屋里沒個人照看著咋成啊?”
“哼,我不去!那小雜碎鬧得我成日里也沒個清凈,你樂意去看大寶就去唄!我瞧他倒還挺喜歡你的……”紅珠撇了撇嘴,拐著腿一跛一跛地往廚房那頭找涼茶喝去了。見她這腿腳不利索的模樣,劉娟兒還是有些愧疚的。她嘆了口氣,心道,當初為了報劉老太覬覦香玉豆的仇,她看準了大房人多半貪婪,有意摘出那個墨玉鐲子好讓紅珠和劉老太起紛爭。但她低估了劉老太的心狠,猜到紅珠多半會鬧著要回墨玉鐲子,卻打死了也沒想紅珠會去偷,更沒想到劉老太竟為了奪下墨玉鐲子打瘸了紅珠的腿!
我不殺伯仁,伯仁卻因我而死……后來為著讓自己安心,也為了補償紅珠受到的無妄之災,劉娟兒便攛掇胡氏出面讓徐蠻子去學打鐵的手藝。自打紅珠瘸腿后,眼見著也是說不上個好親了,便也默認了徐蠻子這個日后的夫君,只愿他學成歸來能靠著手藝攢些家私,娶自己過門好生過日子。
思及此,劉娟兒心中有軟了幾分,眼見紅珠一時半刻不得回,便提起裙擺朝西側的一間主屋走去,打算去哄哄大寶。瞧他摔著沒有,畢竟她還是很喜歡小孩子的。邁進屋門口,劉娟兒抬眼只見大寶正扶著炕沿蹣跚學步,心中一驚。急忙沖過去兜住他的小身子。
“娟兒姐姐!娟兒姐姐!”大寶抬頭只見一副俏麗的嬌顏,忙笑嘻嘻地撲在劉娟兒懷中直撒嬌“糖、糖糖、大寶要吃糖……”劉娟兒抱著大寶圓滾滾的小身子坐到炕上,先笑瞇瞇地在他嬌嫩的臉蛋上親了個響,嬌聲問:“寶兒,我上回不是才給爺奶送了好幾包麻糖么?奶沒給你吃啊?”
聞言,大寶忽閃著的黑葡萄般的雙眼,小臉突然一皺,癟著嘴哼哼道:“壞!姐姐壞!糖糖被姐姐搶……搶……寶兒沒得吃!”啊?沒想到紅珠這么大個人還和大寶爭糖吃……劉娟兒嘆了口氣,心道,紅珠如今養成這副脾性也得怪她爹娘。但凡有好吃的都只顧著大寶,連一點關心都懶得分給紅珠……
大寶見劉娟兒并未掏出糖來,失望地癟了癟嘴,又被她掛落在胸前的金絲紅纓子吸引了注意,抓起來就要朝嘴里塞。劉娟兒急忙攔住他的動作。哭笑不得地輕聲哄道:“大寶乖,這個不能吃,姐姐呆會子去給你找糖糖啊!”
后院中,許是因劉娟兒突然到訪,劉老太滿心不甘無處發泄,越發作死地使喚胡茹素和麻花,待看他們已打掃完雞棚。又舉著拐杖趕他們去擔水來將水缸倒滿!照她的想法,這送上門來的人工不用白不用,不拘咋地,只要能讓不成器的軟蛋小兒子一家人憋屈,她就如同三伏天里喝了井水一般舒心!
故而胡茹素和麻花也不敢反抗,只得垮著臉撲打著滿身稻草和雞毛乖乖地去取水桶。水井是在雞棚背面的另一頭,麻花打滿了兩桶水,轉身又去搶胡茹素手上的空水桶,皺著眉頭低聲抱怨道:“這劉家老宅的人為何同劉小姐的父母是兩般脾性?怪道劉小姐再三囑咐我莫要和劉老太正面沖突,她還當真不是一般的刻薄!小姐。不怕你笑話,我覺得相比起那劉老太,夫人可算是一等溫柔了!”
“得了,少說兩句吧!娟兒還在外院那頭等我們呢!也不知有何急事,我看她急得那樣……奇怪,莫非她的祖父母一向都不待見她?何故不讓我點名今兒是她的生辰呢?!唉……不想了,也莫要讓她多等,還是我來吧!”胡茹素從麻花手中接過裝滿了的水桶,用扁擔一端一頭挑起,穩穩地抗在肩上。
麻花驚訝地張大了嘴,半是心酸半是佩服地連聲道:“小姐已不是往日嬌生慣養的模樣了!瞧瞧,這么沉的兩桶水,我挑起來都覺得費力,如何小姐挑起來就跟鬧著玩兒似地!”聞言,胡茹素呲牙咧嘴地一扭過頭,沒好氣地接口道:“你才鬧著玩兒呢?!我這不是想快些完事兒么?!別廢話了,走吧!”
隨著這主仆二人挑著扁擔晃晃悠悠地朝雞棚那頭走去,一直藏身在水井邊的一個詭異人影小心翼翼的冒出頭來。他一身灰撲撲毫不起眼的粗布衣褲,眼見就同這石蓮村中任何一個莊稼漢并無二致。然頭上的頭巾卻壓得死死的,生生遮住了半邊眉眼,便是連口鼻處也裹了個布巾,只余一對冒著精光的小眼睛暴露在外。想到適才這兩個挑水之人的對話,他心如擂鼓,半是興奮半是激動地挑了挑眉頭,將肩上一個大包袱帶緊了一把,腳下無聲地朝后門處潛去。
后院間,劉娟兒正抱著大寶兒對劉老太又是跺腳又是拱手,滿臉乞色地連聲道:“求你了!奶,咱家真有急事!這水缸都挑滿了水,您就別讓他們去劈材了!您瞧,紅珠姐姐躲清閑去了,大寶兒一個人呆在房里都沒人管,若不是我手快,他險些就摔到了頭呢!”
“你說啥?!紅珠!!!!你這個死沒良心的小蹄子!!!你是盼著你弟弟摔死是不?!!!”劉老太氣得連連跺腳,沖到劉娟兒面前伸手搶過一臉茫然地大寶,腳步穩健地朝外院那頭沖去,顯然是去教訓紅珠去了。機不可失!劉娟兒急忙扯住一臉大汗的胡茹素,白著小臉連聲道:“他們吵起來都不知要耽誤多久!罷了!咱們干脆就從后門先走吧!麻花,你跟上啊!”
語畢,劉娟兒也不顧胡茹素腿腳酸軟,全身乏力,拐著她的胳膊就朝后院那頭疾步而去。麻花堪堪順過來幾口氣,眼見自家小姐和劉娟兒飛快地走遠,忙摔了扁擔錯步跟上,因心急腿軟。險些在雞棚旁絆了一跤!
剛一出后門,劉娟兒和胡茹素同時一抬頭,雙雙嚇得頓下腳步,膛目結舌地看著眼前不知從哪兒冒出來的白奉先正死死踩著一個人的脊背。那人眼見是想嚷,卻又因背上壓得死沉,別紅臉也嚷不出聲,就如一只王八似地在地面上揮舞四肢,妄圖沖白奉先的腳下脫身。
“小賊!你還想往哪里逃?!”白奉先橫眉豎目地抬起腳,照著那人的肩膀狠狠一踹,只踹得他尖叫不止。但這一叫。別說白奉先,便是連呆立在后門口的劉娟兒和胡茹素都倒抽了一口涼氣!雖然有些嘶啞,但這分明是個女人的聲音!劉娟兒忍不住了,忙丟開胡茹素的胳膊上前朝地面上那人探看了兩眼,等不及抬頭便對白奉先連聲問:“這賊是打哪兒來的?他、他莫非在老宅里頭偷東西了?!”
白奉先沉著臉點點頭。但想著這到底是個女賊,他也不方便再動手,只上前一步踩住那賊人的小腿對劉娟兒囑咐道:“娟兒,你去把她臉上的布巾扯下來,當心著點兒!母狗咬人怕是更恨呢!你這母賊,若是乖乖等著吃掛落也罷了,敢動娟兒一根毫毛。就別怪我欺負你是個女人家!”
聞言,那女賊果然停止了掙扎,只等劉娟兒小心翼翼地在她身側蹲下,伸手去扯她臉上罩的嚴嚴實實的布巾,卻發現那布巾居然很輕易地就被扯了下來,露出一張讓劉娟兒和白奉先都大吃一驚的臉龐。
“你……伯娘……你這是弄得啥鬼?!你咋突然回來了?!”劉娟兒驚得一把扔下布巾。挪著身子倒退三步,險些一屁股坐在地面上。原來那喬裝潛入劉家老宅的賊人居然是蔣氏!卻見那蔣氏陰陰一笑,面無懼色地瞪著劉娟兒招手道:“娟兒啊,你過來,伯娘同你說幾句話……”
“還有何好說?你看這包袱!有道是家賊難防。今兒我算是見識了!”白奉先醒過神來,用腳尖翻開落在他腿腳邊的大包袱連聲道“這首飾、這藥材、這精貴補品,這些莫非不是你從劉家二老房內偷出來的?!哼,娟兒,既然她是你伯娘,我也就不多管了,你自去叫劉家二老來拿人也罷!”
聞言,剛剛跑到后門邊把這一幕看在眼里的麻花轉身就想叫人,卻被胡茹素急手攔住,湊在她耳邊輕聲道:“這并非真的鬧賊,而是家賊……左不過也是劉家家事,我們外人就莫要替劉家人做主張了……”
卻見蔣氏絲毫不顧眾人神色各異的目光,慢悠悠爬了起來,幾步湊到劉娟兒面前冷笑著低道:“我可不是你伯娘,你壓根就不是劉娟兒!劉娟兒是三月里出生的,你這是過的哪門子生辰?!你哄鬼呢!敬告一句,今兒若是痛快讓我走人,我就不亂嚷嚷!如若不然……”
聞言,劉娟兒又驚又懼,當真一屁股坐到了地面上的灰塵中。
離得不遠的白奉先也將蔣氏的話聽在耳里,他心中一沉,慌忙沖到劉娟兒和蔣氏背后攔住他們的身影,扭頭對胡茹素和麻花輕聲道:“麻煩兩位避諱則個,這邊劉小姐有家事要同她的伯娘商議,拜托……”
胡茹素哪有不肯的,她只當這劉家大房的人也都不是省事的,想想,哪有正經當兒媳婦的人會來偷自己公婆的財物?!如此作態,還不知劉娟兒和她爹娘在沒分家的時候吃了多少苦頭呢!思及此,她忙扯著麻花避開老遠,眼見劉老太還在前院里底氣十足地叫罵,兩人雙雙苦著臉垂下了頭。
“你……伯娘,你是耳背了吧?我不是劉娟兒誰是劉娟兒?莫非您還能變出個劉娟兒來不成?我若不是劉娟兒,我爹娘莫非是吃壞了腦子白白花費心思來教養我?!”劉娟兒眼見胡茹素和麻花已避開,狠狠壓下心中的不安,反抖起身來義正言辭地指著蔣氏怒聲道“伯娘,你別當胡亂攀扯就能抹掉自己偷盜家財的錯兒!敢不敢把我奶請出來對峙?!”
“呵呵,你著急忙慌地把那兩個小子弄走,不就是怕穿幫么?!”蔣氏悠哉悠哉地抿了抿頭發,得意洋洋地抬著下巴威脅道“你當真敢去對峙?!那好啊,我倒要問問娘還記不記得你是哪月出生的!你呆會子可別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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