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姑娘,今兒多謝你幫著咱家成事兒,你這聞聞水就能辯得真假的本領當真是難得!呆會子用過午膳后就要跟著咱家虎子上馬車去烏支縣了吧?這不是,我當家的當了村長,咱家上下都想討討喜氣,干脆就跟著咱們一起用午膳吧!”胡氏十分親熱地窩著花無婕的手連聲道謝,若是換個人能得東家娘子這般親厚的對待,怕是臉都要笑歪了。卻見那花無婕依舊是目無表情的模樣,只點點頭輕聲道:“聽說娘子的父親也從山莊那頭下來給東家賀喜了?如此喜事,我自然也是想來討一分好彩頭的,那就不客氣打擾您家的午膳了。”
扶著胡氏的芳曉忍不住驚詫地瞪了花無婕兩眼,往常見不到兩面,芳曉自然不知花無婕的個性,這會子眼見她不尊禮節不講客氣的態度,當真還有點窩火!胡氏暗中扯了把芳曉的衣袖,依舊柔柔笑著對花無婕輕聲道:“我還得去廚房那頭瞧一眼菜單子,早上出門急,也不知古婆子拾掇利落沒有!花姑娘,你自便吧,咱家娟兒怕是過會子也得回了。”語畢,胡氏反手拉著芳曉就想走,卻見花無婕突然上前一步攔在她們面前,垂著眼皮輕聲道:“娘子,我也須得去做甜湯。”
“哦,是聽你說過一句……嗨呀,這大熱的天兒,就別麻煩了吧!”胡氏忍不住倒退了半步,臉上僵硬的笑容險些沒繃住,但花無婕卻依舊沒有退讓的意思,只不動如山接口道:“麻煩娘子和芳曉姐姐帶路,做這獨門甜湯的事,我也是答應了小姐的。況且我和祥如姐用了午膳就得跟著少東家乘馬車進縣去了,酒樓沒幾日也要開業,這一段怕也沒旁的閑暇來做甜湯呢!”
誰給你的臉在咱家想咋樣就咋樣?你就不能在酒樓開業的時候做幾鍋甜湯待客么?芳曉險些沒忍住怒罵出聲,卻見花無婕突然一拍腦門,擺著一臉恍然的表情輕聲自語道:“對了。我明明去廚房幫古婆子做過事,真是糊涂了,廚房的路不就是那么走么?娘子,我先行一步。你們當心走路別摔著了啊!”語畢,她竟看也沒看芳曉一眼,猛一轉身大步疾走,須臾間就走了個沒影。
此時姜沫正呆在劉宅主院一個大氣寬敞的偏房里陪著胡阿滿嘮嗑。胡阿滿盤著雙腿坐在炕頭上,滿面紅光地抓摸著自己的小胡須朗聲笑道:“這下你這小子也得安心了吧?我女婿當了村長,往后你那村的族人即便是來找你的麻煩,怕也不敢鬧出多大事兒來!你就安心呆在莊子里養蛇過日子吧,橫豎我女婿一家都是大好人,誰也不得虧待了你們兩口子!”
“瞧您這話說的!”姜沫伸長手臂拍拍胡阿滿的胳膊,一臉誠懇地笑道:“還是多虧了您家啊!那幾日我同桂落但凡是在莊子里碰到面。無不是劍拔弩張,吵得方五都怕了我們了!那還是您家端著一副好口才,三言兩語就勸服了桂落和方五,連方五的老娘都佩服的不得了!對了,師傅。黑蝮蛇的幼蛇還沒孵出來,其余的蛇都踅摸的差不多了,但這天氣吧……別說蛇了,我都被日頭曬得發暈!”
“那還能咋辦,只能多想想法子唄!”胡阿滿抓摸著自己的胡須搖了搖頭,若有所思地接口道“咱們選的那個山坑已經算得天獨厚了,庇蔭。隱蔽,四周石壁滑溜溜的連個石頭縫都沒有!那些蛇若是不聽使喚,想逃出去且還費力呢!不過你還是得快些催虎子把網罩給修出來,如今只有十來窩,等成了氣候,那么些蛇不用網罩給禁錮著怕是要出大事!恩……油田鼠也挪進棚子里去了么?”
“方五說這一趟下山來主要就是為了把幾只受孕的母鼠和吃白食的公鼠都給挪過去。但那個野物兒嬌貴,還得防著母鼠滑胎,正是一腦門子官司呢!我幫著問了少東家兩句,他說不拘如何也得讓方五歷練歷練,便是弄死了幾只鼠也無礙的。橫豎項大哥那頭還能逮得到野生的油田鼠……我是覺得吧,方五最好別錯手弄死了油田鼠,免得還要去豐云山找項大哥,那撞見蛇婆子就不好了!”
聽姜沫突然說出蛇婆子的名號,胡阿滿臉上一沉,嘆了口氣嘟囔道:“你不說我還不覺得,其實蛇婆子那人心不壞……我當年瘋瘋癲癲地滾落山崖,若不是蛇婆子路過救了我一條老命……”他話音未落,卻見姜沫一臉嚴肅地擺手道:“師傅可別犯心軟,我看蛇婆子只是一個人長年隱居在深山里太過孤寂,這才想撿個老頭子回家一起過日子!即便不是遇到您家,怕是還有別人呢!”
“你這小子就是心硬,容不得旁人一點兒不好……”胡阿滿顯然不同意姜沫的說法,只撇了撇嘴,敲敲炕桌正要同他理論一番,卻聞門外突然傳來一個不太耳熟的女音——“胡老可在?我是來送甜湯的,是小姐讓我做了送過來的。”聞言,胡阿滿同姜沫面面相覷,姜沫雙眼圓瞪地朝門外問:“我師傅本就不愛甜,小姐可是知道的!這會子眼見就要擺午膳了,如何突然讓人送甜湯來?”
“小姐吩咐,我只是照做而已。”隨著房門“吱呀”一聲響,花無婕單手端著個托盤邁進門來,行路無聲走到炕頭邊將托盤擱在炕桌上,抿抿嘴唇對目瞪口呆的胡阿滿和姜沫展出一個淡淡的笑容。
“花無婕?小姐是讓你做甜湯?你是何時……”姜沫一句話還未問出口,卻見胡阿滿臉色大變,顫悠悠地抬起手指點著花無婕的面門輕聲道:“這……姑娘,我是不是在哪里見過你……”
“胡老很久以前在深山老林里摔壞了身子,掙扎中又胡亂吃了些有毒的野蘑菇和野草果腹,蛇婆子救下您老的時候,您老也就剩一口氣了。”花無婕抖了抖眼皮,臉上笑容全無,只一臉淡淡地連聲道“您老的身子骨能將養回來,別說蛇婆子廢了多少心力……也是碰巧,她幾年前撞到我,求我給做了這碗百水甘露。這才提回了您家的魂氣,讓身子好轉起來。”
“啊?!你是……原來你就是那個能辯百水的花姑娘!”胡阿滿倒抽了一口涼氣,慌亂中就想直起身來,結果一個不穩。險些頭朝后摔倒在炕床上。姜沫急忙推開炕桌托住胡阿滿的身子,他一時間無法放輕動作,只撞得那托盤內的甜湯撒出了一大半!見狀,胡阿滿慌忙扶住姜沫的胳膊急聲道:“別糟蹋了這湯!這湯可是神湯啊!能大補元氣不說,那滋味還是天下難得一見的絕佳甘鮮呢!”
“不就是一碗甜湯么……”姜沫滿臉不服氣地撇了撇嘴,卻見花無婕陡然一伸胳膊將他搡開老遠,單手托住胡阿滿的脊背幫他坐穩,又翻翻眼皮輕聲道:“胡老,我有些話想私下和您家說道說道……可否讓這個引蛇的陰陽臉之人避出門去?您家雖說是他師傅,但您的一身噓蛇本事還是蛇婆子傳授的。我跟蛇婆子也算小有交道,有些話當真不方便讓他聽了去!”
“如何不方便?你這么說,我還真不樂意走呢!”姜沫冷笑了一聲,吊兒郎當地掙扎起身,點著花無婕的面門怒斥道“你同那蛇婆子是一伙人。誰知道起的哪門心思?莫非還想勸說我師傅回那深山老林去跟蛇婆子過日子?我可告訴你啊,我和劉大虎一起救回師傅那會子,蛇婆子并未發功阻止,不然你當咱們能全頭圓腦地回來么?我不信你的為人,你如何這么巧就能找到劉家來應聘大廚?”
“你信不信于我何干?”花無婕目無表情地瞟了姜沫一眼,又扭過頭來對胡阿滿正色道“胡老,想必您家也清楚。我和蛇婆子都并非惡人。您家服用過我的百水甘露后,不止身子骨好了起來,且還力氣大增,行走如風,是與不是?我若是要害您老,又何必費這項功夫?對了……”花無婕突然又轉過半邊身子面對姜沫。大喇喇地指著炕桌輕聲道“你可以試試這湯,我聽說你被黑蝮蛇的蛇蛋毀過身子?百草甘露所用的水源和配料不同,出來的功效也大相徑庭!這一碗,于男人家而言,不僅能強身健體。且還能壯陽。”
估摸過了一盞茶的功夫,只見姜沫鬼鬼祟祟地捧著半碗甜湯轉出了偏房大門,滿臉都是如獲至寶的驚喜之色。等這個礙眼之人溜了個沒影,花無婕這才一屁股坐在胡阿滿身邊,單刀直入地開口問:“胡老,您家當年可是看著外孫女出生后才鬧了瘋病迷失山谷的?這劉家小姐的模樣生得那般好,我真是喜歡的緊!”
劉娟兒和白奉先一直呆在村祠堂的外院里幫著虎子和劉樹強選人造冊,五子和桂落帶著幾個長工幫著維持次序,可笑那劉老頭也不肯走,只高抬著下巴在吵吵嚷嚷的人群中走進走出,手里還牽著大寶,就跟牽著觀音身邊的小金童似的!
為了緊早趕回去擺午膳,胡氏和芳曉帶著幾個小丫鬟先走了一步,唯有春分還守在劉娟兒身邊,無奈地抹著滿臉大汗幫劉娟兒隔開那些尖叫推擠的婆婦。因著今年大旱,修水車的事也還沒提出個章程,眼見著莊稼還不知啥時候才能救活!是以許多人都想讓自家漢子去酒樓做工,若是有家里漢子不樂意的,那些村婦恨不得自己能輕身上陣!就這么吵嚷了好半響,劉娟兒只覺得耳朵里一片聒噪!
五牛手腳飛快地送小麻雀兒回家后,又偷偷溜回村祠堂,眼見劉家人全體淹沒在吵吵嚷嚷的村民中,他擠了半天也沒法子擠進人群,只好先退出來想清楚如何開口。但那種事……說輕了說重了都不好……五牛雖說有些粗魯蠻氣,但也絕不笨,這到底事關劉家的家事,他一個外人……不如先告訴爹娘去?娘肯定會瞅個空子去告訴胡嬸兒,但那么荒唐的丑事,胡嬸兒會信外人說的話嗎?
五牛左思右想也不知如何開口,正在為難之際,恰好得見劉老頭牽著大寶從自己面前耀武揚威地一晃而過。劉家老宅的大家主……咋說也是劉娟兒的爺,他一個積古的老人家,總該懂得拿捏分寸,不見得會犯了糊涂吧?!
就這么想著,五牛干脆狠狠心朝劉老頭和大寶離開的方向跟了過去,約莫過了兩柱香的功夫,他犯下了讓自己后悔一生的大錯!
( 明智屋中文 wWw.MinGzw.Net 沒有彈窗,更新及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