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文)
烏支縣北街口貴溪胡同左側深處的貴人舊宅神不知鬼不覺地被虎子買下,既然劉家在烏支縣也有了個住處,虎子便想著即使有吳二夫人安置進來的八十多個鐵血忠仆,下人的隊伍也不能說就充沛了!畢竟這些大老爺們可以當護院,可以去山莊干活,也可以回石蓮村劉宅當工,但是伺候人的活計總不能假他們之手!是以,虎子便尋思著再買些小丫鬟媳婦子婆子來安排到烏支縣的宅院里當工。
此事卻也有些迫在眉睫,畢竟劉家的幾個小丫鬟到了十三歲就可以配人,別說立春和木頭那事兒已經有了眉目,便是她們守到十五六歲,也遲早是要配人的么不是?如今家業漸大,呆在莊子里伺弄牲畜是一樣,到酒樓來伺候女性貴客是一樣,留在石蓮村里幫胡氏和劉娟兒打理內宅是一樣,安置在烏支縣的別所里又是一樣,林林總總,手頭這幾個女子哪里夠用?
虎子一回酒樓便風風火火地將四十多個壯漢草草安置,又尋來呂管事和俞掌柜暗中交付了一番,匆匆寫下兩封書信,抓來洪響好一番教訓,令他明日去南街口賃下大馬車拖十來個壯漢回石蓮村的劉宅安置,兩封書信也必須當面交到劉樹強和胡氏手中,劉樹強得見其中一封,自會將另一封交到夏如實手中。一番忙亂后,虎子連口水都沒喝就混身大汗地摸到劉娟兒房里,一邊抱著茶壺猛灌一邊問她以后出嫁打算帶哪個丫鬟一同出門,劉娟兒卻支支吾吾地答不上話來。
出嫁?如今還不知白奉先那個冤家跑哪兒去了,虎子哥這話問得真稀奇!劉娟兒放下翻了一幾頁的書撅著嘴瞟了虎子兩眼,心道,莫非虎子哥也覺得咱家今后同白奉先怕是要漸行漸遠了?明明知道我和那個小冤家兩情相悅,如今卻來問我出嫁的時候想帶那個丫鬟一同出門,這不是挖我的心么?思及此,她櫻紅的小嘴越撅越高。襯著粉嘟嘟的面頰倒顯得十分嬌憨。
虎子打著水嗝放下茶壺,心里也有些不自在,忙擺擺手輕聲道:“娟兒你別誤會了我的意思,我不是這就想把奉先給丟到腦后去。不拘以后你們能不能定親,他也是我義弟呀!我是覺得吧,咱家的丫鬟媳婦子有點兒不夠用了,內宅的事兒一向是娘來管,但你多少也幫咱娘打理過事兒么不是?莫非你就沒覺得人手不夠?你瞧,如今長工護院家丁工人都齊備了,但是這伺候人的活計……”
聽虎子這么說,劉娟兒才恍然大悟,她這一段當真是沒顧得上想這事兒,一大半心思分給了酒樓。一小半心思牽掛在那出溜溜跑了個沒影兒的冤家身上……思及此,劉娟兒摸著小下巴正色道:“哥,我看那八十來個沒名分的精兵大部分是掛三十歲的年紀,但是還有一些二十啷當歲的嫩臉,這些人既然是交了身契的。那也就是咱家的人了!以后咱們也得管他們的婚配嫁娶呀!這是一樁,另外吧,我覺得你還是去問問肖叔,他們三十來歲的漢子莫非都是沒有家眷兒女的?若是有,干脆也買進來一起過活!有媳婦和小女兒的就更好了!你先問問!”
“這不太可能吧,他們以往在將軍府當家丁養著,連吃口飽飯都要看人眼色。吳二夫人便是再熱心,也沒法子給他們配人成親養兒育女吧?”虎子說著說著,臉色突然一沉,起身關了門,又轉回劉娟兒身邊低聲道“除非他們有些親眷還在將軍府,被將軍府的人抓在手里。不拘是吳二夫人還是吳大將軍,這么做為的是讓這些人跑不脫掌心!唉……我咋就這么大意……”
聞言,劉娟兒挑了挑眉頭,伸手拍拍虎子的手背安撫道:“你咋能這么想你的岳父岳母呢?吳大將軍的心思我不敢妄自揣測,但是吳二夫人一直都覺得虧欠梅花姐姐。不惜動用娘家的勢力幫她撐起了天羽閣這么好的一門買賣!她明明知道梅花姐姐一顆心都掛在你身上,為求女兒好過,又怎么會想法子橫插一手來拿捏你這個姑爺?況且這事兒梅花姐姐比咱們清楚,你就算對吳二夫人不能全信,總該信你的心上人吧?你瞧她為了跟你的一段情,受了多少苦?她咋能貪念母家的富貴任由吳二夫人給你下坑呢?即便日后吳大將軍知道了這檔子事兒,我覺得也無礙,吳二夫人怕是早就想好說辭了!她選了咱家來安置這些受盡委屈的精兵,就是覺得他們跟著咱家肯定好過!如今這人既然已經接手進門了,肯定就是咱們的人了,你可別多心啊!哥,疑人不用用人不疑,這你總該懂吧!”
聽劉娟兒這么一說,虎子緊鎖的眉頭頓時舒展了不少,想到魯梅花對自己情意濃濃的眷念,他不免有些羞愧,覺得自己誤會誰也不該誤會梅花這未過門的賢妻呀!劉娟兒看出幾分端倪來,忍不住噗嗤一聲,刮著自己的臉蛋兒對他好一番取笑。虎子漲紅了黑臉,清清嗓門,假裝正經地沉聲道:“那、那我就先去找肖衛問問,若是真的有親眷,就一起買入家中來做工,也好讓他們嗑家團圓。”
猛然來了四十多個漢子,便是在工人房打地鋪也住不下,呂管事急出了一腦門子大汗,念及少東家的囑咐,他咬咬牙,想著橫豎酒樓還沒開門迎客,這些人明日又有十來個要搬回石蓮村去,不拘如何先將就一晚再說!于是乎,原本就人滿為患的工人房里又硬塞了十來個人,另外一大半人便只好安排在一樓回廊里打地鋪睡一晚。呂管事馬不停蹄地讓人將一樓回廊間的桌椅先歸置到一邊,又使人將酒樓內的被褥床單統統搜羅過來鋪成連席,奈何還不夠用,剛想讓人上街上買些回來,還沒邁開腿就聽到伙計傳話說天羽閣送來了二十床被褥地鋪!
好歹忙完了這一攤子事,呂管事額頭上還掛著汗珠子就去找虎子回話,虎子讓他早些回家休息,扭頭只見劉娟兒正拼命對他眨巴眼,無奈地嘆了口氣,抱著酒壇子出門尋肖衛探問去了。劉娟兒依舊窩回床上看書。干干翻了幾頁卻沒入眼幾個字,嘆著氣垂下手,卻見房門外突然閃過一道細小的掠影!“是誰?!”劉娟兒打了個激靈抬起身來,一手捂著心口怒斥道:“誰在外面鬼鬼祟祟的?!”
房門吱呀一聲響。露出一個瘦瘦小小的人影,那人看似只有六歲孩童般大小,稀疏的頭發隨風飄蕩,偏生背著光,只讓人看不清眉眼。劉娟兒心中懼意更甚,她很清楚酒樓里沒有這一號人物!便是那李幺三的小女兒糖花比眼前這個小人兒要高出半個頭,況且她從來不會不識禮數地貿然前來!思及此,劉娟兒猛地彈起身子呵斥道:“我問你話呢!你這小孩兒是打哪兒溜進咱酒樓來的?!”
“小……小姐……我爹不讓我這會子過來……但我想見見小姐……”那個瘦小的人影略一遲疑,一邊慢慢邁入房內一邊低聲道“小姐你莫怕,我跟爹學過功夫呢!我是女娃兒。能跟在身邊保護你的!”說著,她又近了幾步,在抖動不停的燈火中露出一張怯生生的尖瘦小臉。劉娟兒意外地挑了挑眉頭,隔著一杖的距離對她輕聲問:“你爹?你爹是誰?會功夫……莫非你是……”
那小女娃兒見劉娟兒瞧著和善,心下也放開了些。蹬蹬蹬跑到劉娟兒面前噗通一聲跪倒,抬著黃瘦的小臉回聲道:“我爹就是肖衛!小姐,剛剛在那個府堂里的時候,以為我人矮,又擠在八十多個叔們中間,所以你和少東家都沒瞧見我!過后吳二夫人說咱們不能一起進酒樓來,免得招眼。所以就讓咱們自己分批摸進酒樓來了!剛剛我瞧少東家怕是早我爹喝酒去了,我就想來看看你,免得你沒人保護!我叫肖童稚,小名童兒,不過爹說我得讓小姐來賜名!”
劉娟兒驚訝地張大了嘴,心道。原來這些人還真的有家眷呀!不過……讓一個這么丁點兒大的小女娃來當自己的貼身保鏢,這個肖衛是不是吃了漿糊蒙了心了?!況且……她這個名兒……肖同志?!未免太好笑了吧!不過也很特別,聽一次就讓人忘不掉!思及此,劉娟兒笑瞇瞇地伸出雙手扶在童兒的小肩膀上“你瞧你,這么小的人兒。我哪里需要你來保護!不過你要是愿意就跟在我身邊當小丫鬟吧!我給你算月錢!快起來吧……對了,童兒,你娘呢?”
童兒抿了抿雙唇,猶自跪著,清澈的大眼睛里波光閃閃“小姐,我娘在將軍府就得病去世了……這次我和爹一起進了你們家當工,爹說小姐是好人,會疼我的,讓我好好跟在你身邊保護你!我真的會功夫,以后小姐若是要外出記得帶著我!”聞言,劉娟兒輕輕嘆了口氣,伸手將童兒攙扶起來,上上下下打量了幾趟,感覺她頂破天也只有七歲大小,許是長期吃不到好的,不止面黃肌瘦,連個頭也是矮矮小小有些營養不良的模樣,但難得的是骨質柔韌,怕是真會些功夫。
“童兒,你便是學過功夫,瞧著也太小了點兒!哪兒能跟外頭那些大漢過拳腳呢?以后可不要貿然行事啊!得了,你跟著我吧!我去給你踅摸一套好衣裳過來,然后再帶你去吃點東西,吃飽了今兒就跟我身邊搭個小床先歇一晚……”劉娟兒嘴里還在說話,卻見童兒突然對她粲然一笑,扭開身子跑到茶桌邊搬來兩個方凳并列排在床邊“今兒晚上我就在這里替小姐守夜!對了,我聽管事先生說小姐沒帶著家里的丫鬟來,我去打熱水來伺候小姐梳洗吧!”
“別別別……”眼見童兒行了個禮就想跑出門外,劉娟兒一伸手扯住她的衣袖驚聲道“咱家的丫鬟都是過了十歲才買進門來的,她們打水伺候自然是不怕,你才這么丁點兒大,咱酒樓伙房那頭的水盆都是厚重的木料子,你哪里端得動?當心別燙著自己個兒!我不用你這會子上趕著伺候,還是先去……”劉娟兒話音未落,卻見童兒眨巴著一對黑白分明的大眼睛,一拍腦門自嘲道:“怪道小姐誤會了……小姐,童兒已經十歲了!只是不知是不是這個名兒起得不好,我的個頭就是懶得長!但是我的力氣卻不小呢!小姐你瞧!”
童兒笑嘻嘻地湊到劉娟兒身前,先扶著她在床上坐下,而后又拍拍雙手穩住床沿,陡一用力,嚇得劉娟兒險些叫出聲來!原來這實木打造的床竟然被童兒連帶著劉娟兒這么個大活人一力抬起!!童兒足足抬了有半柱香的功夫才將劉娟兒連床一起放下地,又眨巴著雙眼怯生生地問:“小姐,我去給你打水好么?”劉娟兒咧了咧嘴,尚未回魂,只輕飄飄地擺了擺手當做允諾。
過后不拘劉娟兒是如何在童兒的悉心伺候下安然入睡,也不拘虎子是如何在肖衛的海量下酣然大醉,這一夜,烏支縣的天空上的明月都顯得格外皎潔。然而,所謂人心難測海水難量,你不想尋麻煩,麻煩也會自動找上門來。
次日一早,天還麻麻亮,秦捕頭便領著一隊衙役面色沉沉地砸響了百川食府的偏門,待衣冠不整地守門伙計問清來意,嚇得全然清醒,當即也顧不得體不體面,連眼角的眼屎都沒擦干凈就屁滾尿流地去尋少東家傳話去了!誰也沒注意,原本在一樓回廊里打地鋪的那三十來個漢子瞬間消失得無影無蹤。
“你給我再說一遍?!”虎子昨夜喝的爛醉,大清早被人從床上鬧起來,只覺得兩邊太陽穴脹鼓鼓地發疼,待聽到那伙計的傳話,他心中猛一沉,險些順著床頭翻倒在地面上!那伙計趕忙沖上前來將他扶好,掛著滿臉驚色顫聲道:“說是咱們酒樓昨兒送的午膳出了問題!吃壞了人……若是普通人就罷了,偏偏是讓京城來的大戶人家家里的寶貝蛋兒子吃了拉肚子!”
“胡說!昨兒午膳咱們是趕馬車分批派送的!晚膳又沒派!”
“秦捕頭說……說是穿著咱們上工衣裳的人送的午膳,沒趕馬車,跑著去的!”
“這是栽贓!!肯定是盛蓬酒樓……不對,他們怎會有咱們的上工衣裳?”
“那啥……蹄子被盛蓬酒樓的人弄臟了上工衣裳,他就讓他們洗……”
“這個糊涂蟲!!”虎子一腳踹翻茶桌,怒氣沖沖地轉出門去。中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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