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開始還稱年氏為叔母,這下又稱嬸娘,是故意擺親近想讓我心軟好從我嘴里套話?不外乎如此吧!白俊馳默默的聽著,心中邪火更甚。奉先小侄,你憑什么說得自己好似一副置身事外的模樣?若非你的存在,我白家何至于此?白奉先微微抬眼,正好瞧見白俊馳緊捏著薄被的枯瘦手掌,又垂下眼去輕聲道:“侄兒考過童生試后本想直接入青云書院就讀,誰知父親又恰好納妾,想是嫌我礙眼,便將我趕回了京城。”說到這里,他幾不可微地冷笑了一聲“好在父親并未反對我習武練騎射,我內心苦悶,唯有兩耳不聞窗外事。一心埋頭苦讀練武。”
“我頭疼!心口也憋悶!你究竟想說什么?!”白俊馳越聽越不耐煩,顫抖的手掌將被面擰成了一團。白奉先默默噤聲,抬起身來坐上床頭伸手撫在白俊馳單薄虛弱的脊背上。開始運用內力替他疏通經脈。白俊馳全身發麻,正想翻身將他罵走,但背后那隱隱散發著熱度的手掌是如此令人眷戀,胸口的郁結之氣竟不知不覺消散開來,直教人無法拒絕。白奉先見白俊馳的眉頭舒展了幾分,這才開口道:“說起來可笑,我身為白家大房的嫡孫卻不知白家的過往諸事。見親人不明身份,出宅院難辨東西。這可真奇怪!二叔不覺得么?”
“咳咳……那是你父親看重你,希望你文武雙全,不想讓閑雜諸事滋擾你讀書習武,你還想怎樣?你父親子嗣艱難。想多生幾個兒子也是正理。他納他的妾,又從未輕待過你!你怎能如此不孝,還說不敢妄議長輩?!”白俊馳的眉頭又擰了起來,有意顧左右而言他,就是不愿接茬替白奉先解疑。白奉先笑了笑,也并不急,兀自轉身從床下的水盆里擰了個布巾撲掃著自己身上的面條和菜湯。
“二叔,幼年的事我已記不清了,您可記得?敢問我父親他可有正眼瞧過我?”白奉先抖抖衣袖。將油膩的布巾扔回水盆,一臉淡淡地輕聲道“大堂哥十一歲就入國子監讀書,他不清楚這些也是正常的。莫非您也不清楚嗎?我自問從未故意忤逆過父親,母親在病中時無法服侍父親,但也稱不上犯了七出之罪,為何父親視我母子為眼中釘肉中刺?以前我年紀小不懂事,頂撞了父親幾次就被人宣揚為反骨之子,何其哀哉?其實我也想在父輩們身前盡孝……”
白俊馳哆嗦著嘴皮。咬牙不肯出聲,他發現自己身上輕松了不少。說沒有感動和憐惜是假的,但依舊無法輕易拔掉自己心中的扎根之刺,想到牢獄的森冷和兒女們凄慘的下場……正在怒火攻心時,白奉先冷不丁又加了一把油“二叔,我并非嬸娘懷中的布偶!人非草木孰能無情?二叔可能替我解疑?”
薄被猛地一掀,白俊馳生生坐起身來,滿臉怒容地瞪著白奉先“你還敢提你嬸娘?!要不是你……要不是你……哈哈哈!咳咳……”白俊馳的臉龐扭曲得厲害,又是狂笑又是猛咳,絲毫不見往日清雅的模樣“奉先小侄,你可知你父親對你的偏愛有多深?他甚至不顧我白家整個家族的死活也要保你成為富貴閑人!”
白奉先大駭,臉色蒼白地瞪著白俊馳。白俊馳被刺激得悲憤交加,冷笑連連,口無遮攔地急聲道:“你尚在襁褓中時,你父親每日要來看你多次!都說抱孫不抱子,你父親可是毫不顧忌旁人的眼光成日抱著你走來走去!自從……自從那次家宴后……你祖母過大壽,你祖父又是朝中三品大員,京中文武百官多攜眷前來賀壽。你父親還擺了全蛇宴,一時間廣為佳話,外人如何知曉其中的藏污納垢?那日白府壽宴還引來了一位內侍,這位公公避開旁人見到了襁褓中的你……”
感覺真相來臨,白奉先毫不掩飾臉上的驚駭之色,顫抖著輕聲問:“那、那不過是一個公公,有何不妥?莫非是皇宮里貴人身邊得臉的人?按說……以他的身份理應不會輕易提出要見我……”白俊馳冷笑了一聲,不說話了,看著白奉先的眼神里充滿輕蔑和厭惡。見到我委屈就覺得痛快,看來我還得更委屈一些……思及此,白奉先暗自捏了把腰側,眼眶一紅,淚光閃閃地嘟囔道:“誰愿意被那種無根之人視辱?難道是公公對我做了什么?這又不是我的錯……”
“卻是你母親的錯!”白俊馳神色一凜,雙眼冒火地咬牙道“你母親出身自江南道云家的旁支,說起來還是云太后的遠房表侄孫女兒!你祖母是三等浩命夫人,壽宴那日,皇后也派內侍送來了賀禮,你母親卻以為是云太后的抬舉!你母親長年生病,也不巧就是在壽宴前幾日才得以好轉,估計連神智都不太清醒,卻瞞著白家上下促成了大錯!你還真無立場怪你父親不待見你們母子!”<<13800100/Read/ZhongShengMeiWeiJiaRen/熱門\
“云家不看重你母親。你母親想借機親近宮里來的內侍好在云太后面前露露臉,趁著家里的男人在外廳待客,她在你乳娘的遮掩下抱著你獨自去見了那個公公!呵呵……真是婦人之見!云太后當初在登上鳳鸞總理六宮時多番攛掇前朝的宣帝抬舉外戚。朝中重臣多有不滿!等到宣帝冒了,鼎帝繼位時,當朝皇后深知皇上的心病,逐漸架空了太后的勢力!你說……若皇后娘娘得知云家還有人妄想借著骨肉親情的名義去親近當時的云太后……她會如何看待?!”<13800100/Read/ZhongShengMeiWeiJiaRen/小說熱門&&
白奉先心中一沉,半真半假地落下淚來“二叔,我不懂……那不過是我母親一個內宅婦人的短見而已,即便是讓皇后娘娘心中不愉。也不能算作鑄成了大錯呀!祖父身為朝廷三品大員,雖未入閣拜相。也算是皇上手下的能臣!大堂哥當年不及弱冠便考取了新科進士,少年才子的名聲想來也頗得人青眼!二叔不愿在京中享清福,反而求得外放去越州兢兢業業大展拳腳,我白家對朝廷豈會有異心?……我只是讓那個公公看了一眼。同白家今時今日的遭遇有何牽連?”
白俊馳似笑非笑地看著他,半響才從牙縫中擠出一句“誰讓你生的如玉石般嬌嫩可愛,讓那個公公看上了眼!”語畢,他竟翻身臥倒,再也不肯多說一句。白奉先胸腔內的驚濤駭浪生生不息,他陡然間就想通了許多事,但唯一想不通的是白俊峰事后的種種態度。因不知那位公公提出了怎樣的要求,白家事后又是如何處理的,白奉先左思右想。到底不甘離去,只好嘗試再次挑起白俊馳的怒火“二叔,聽聞大堂哥是祖父最為寵愛的嫡孫。但他畢竟年紀輕輕鋒芒過盛,祖父為何還要找關系把毫無官場經驗的大堂哥安排入工部?二叔和嬸娘為何也不勸著點?如此招搖就不怕被御史彈劾么?這件事同我白家此次遭禍有無關系?”
聞言,白俊馳痛苦地閉上了雙眼,他適才把云氏說得不堪入耳,又怎好當著白奉先的面承認自己的父親如此猖狂糊涂到底還是源于承了云家的抬舉?此事連白老太爺都不肯承認,自己還是多年來在外為官后才一點點窺見端倪!實際上云太妃是在白奉先兩歲時才殯天的。她晚年生活諸事不順,病臥床頭還要跟自己的兒子媳婦別苗頭!得知那場壽宴發生的事后。云太妃便賭氣逼著鼎帝抬舉白家!白老太爺又是個說一不二的性子,從不容得兒孫忤逆,他要揠苗助長把嫡長孫弄進工部,自己和年氏連個屁都不敢放!說起來,自己又何曾沒有過錯?
見白俊馳怎么都不肯搭腔,白奉先只好長嘆一聲靜靜離去。就在他一只腳邁出西側的主屋房門時,卻聽見蜷縮在床上的白俊馳幽幽自語道:“這是大哥多年來深隱在心中的秘密……或許他從官場退下把持家業也是為了讓我閉嘴……呵呵,可嘆我這么多年都沒有勇氣打破僵局,還以為就這么混著也能過……”
白奉先抿緊了雙唇,反手磕攏房門匆匆朝小廚房走去。白俊峰多年來的冷待傷透了他的心,他原本不想當面從白俊峰嘴里找答案,現在看來是行不通了!當父母的總以為什么都不告訴兒女就是一種保護,卻不知這樣只會讓兒女離心,即便白家不出事,白奉先能否順利當一個富貴閑人也難說!他隱約記得當年在萬青灣是跟卞斗一起上了一所運米糧的商船,還未走到通州就出了事,究竟他和卞斗是如何分散的?卞斗為何不肯告訴他當時的境遇?“無憂無慮唯心唯意”又代表什么?卞斗如此痛恨白家,果然還是為了他么?白奉先隱隱覺得這一切都跟白俊峰心里的秘密有關,但如何才能挖開他的嘴……
就在白奉云拉著白奉遲一起好不容易安頓好年氏后,正打算去白俊馳房里勸說幾句,卻聞院中傳來白奉先冷冷的怒斥聲——“混蛋!廚房里的面是不是你偷吃的?!”白奉云和白奉遲面面相覷,雙雙掀起袍角沖出北側的小屋房門,抬眼只見白奉廉正翻滾在院中地面上大哭不止,白奉先氣得連踢了他幾腳,尤不解恨,豎著眉頭呵斥道:“你算我什么哥哥?廚房里那碗面是我為父親留下的!你不止偷吃了面還把熟肉和肉丸吃得精光!若非我搶下半只燒雞,父親就連一口好的也吃不上!你……還跟我說兄友弟恭,你也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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