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娟兒兩輩子加起來只怕兩種動物,一種是老鼠,一種就是蛇!但老鼠最多讓她覺得惡心,蛇外形丑陋兇猛,全身鱗片冷硬泛光,看一眼就讓人全身發麻,是劉娟兒打從心底覺得恐懼的生物。她雖然也吃蛇,也不是沒見過蛇,但從來沒見過一窩又一窩的蛇滿布眼前,四處爬動,嘶嘶叫喚,信子狂吐,只讓劉娟兒嚇得全身發軟虛脫,恨不得長出一對翅膀立即飛離此處!
但看到一條蛇已經游走到虎子面前開咬,劉娟兒不知從哪兒生出來一股氣力,舉起弓箭瞄上準頭就射,恰好一箭射中蛇腦袋,幫虎子脫離了險境!尖利的箭頭帶著扭曲盤轉的蛇身子高高蹦起,在地面上彈跳了兩下,摔在墻角處。虎子猶如從噩夢中驚醒,舉著棍子就開游近身邊的三四條蛇,轉身朝劉娟兒跑去。
“娟兒!你還愣著做啥?!快跑啊!你不是最怕蛇的么?這么多蛇咱們兩個人壓根對付不了!管不了那么多了,哥可不能讓你出事!快走!咱們先撤出去等五牛搬救兵來!”虎子叫得聲音都沙啞了,一邊揮舞木棍驅趕蛇群一邊照頭跑到小臉慘白的劉娟兒面前,伸手就要去扯她的衣袖。
然而屋漏偏逢連夜雨,虎子拉著劉娟兒剛一轉身,卻見到更為恐怖的景象。原來數十條花色斑斕的長蛇已經順著走廊攀爬到村學的大門上,個個都揚著腦袋蓄勢待發,目光尤為兇猛,劉娟兒心中一沉,暗道不好!剛剛攻擊虎子的那條蛇花色暗淡,多半還是條無毒的,但眼前這一大堆堵著門的蛇卻個個都帶花,恐怕都是帶毒的,若是不當心被咬上一口,他們兄妹兩人就都要交代在這兒了!
顯然虎子也想到這一點,只瘋狂地摟住劉娟兒的身子將她堵在自己胸口前,似乎意圖用這種保護性的動作來維護妹妹的生命周全,但他心里卻很清楚,今日兇多吉少,稍不留神便會喪失性命!思及此,虎子朝后方退了半步,舉著長棍對劉娟兒低聲道:“哥這就把蛇都打開,你尋著空子逃出門去!”
“哥,你瘋了嗎?”劉娟兒聽出虎子這時想犧牲自己保全她一個人,心中又是急躁又是難受,還帶著一點感動,但更大的恐懼感迎面襲來將她全身心都禁錮得死死的,她咬著下唇拼命對自己說:不能怕不能怕!這會子一定不能當虎子哥的累贅和絆腳石!如果讓虎子哥為了自己犧牲在此,她以后活著還有什么意思?
“娟兒!哥這一輩子也算齊全了!看到你和爹娘過上了好日子,雖說咱家還不算啥高門大戶,但好歹也衣食無憂,如今積攢的家私也夠給你添一份好嫁妝了……”虎子身上突然一松,無聲地滑落半截,半蹲著身子摟著劉娟兒的肩膀,似乎想最后看一眼妹妹的臉“娟兒你記住,以后一定要過得安樂自在,哥同你這輩子的緣分就這么多,以后得靠你來孝敬爹娘了……”
聞言,劉娟兒的四肢百骸中陡然升起一股氣力,她兩眼睜得大大的,烏黑的杏核眼中滿是淚光,眼前的虎子哥已成長為一個偉岸高大的英俊男子,血性又純善,樂觀又孝順,如此好男兒,如何能讓他為了救自己的一條小命而命喪于此?思及此,劉娟兒緊緊抓著虎子的衣袖沉聲道:“哥,把你的荷包摸出來。”
“你說啥?”虎子都準備好以身飼蛇了,卻見劉娟兒沒頭沒腦地來了這么一句,一時間反應不過來,卻不由自主地摸出了腰間的荷包。虎子有個習慣,就是不論他多忙著換衣裳,都一定會把隨身攜帶的荷包重新裝好。因為癡迷做點心,他喜歡隨時隨地都帶著一些能做點心的糖料或者輔料,劉娟兒對這一點再熟悉不過。這幾日清明,正是大葉艾草鮮嫩的時候,或許……
好讓劉娟兒微微一笑,接過荷包就手抖開,果然在手心中抖出一團風干了的艾草葉末來。虎子這才恍然大悟,一臉驚喜地連聲道:“嗨呀!還是我妹子聰明!我自己都不記得是啥時候摘了這么些艾草裝在荷包里的!這下好了,但是,這么點艾草能頂事兒么……”
情勢危急,已顧不得虎子思量能不能,劉娟兒眼見門上的一條花斑長蛇已經游落下地,正高高仰著頭朝他們慢慢逼近。她心中一抖,飛快地推開虎子從自己腰間取出打火石點燃一小撮艾草,用力朝前方拋了出去!拜托!一定要有用啊!艾草煙究竟能不能退蛇劉娟兒是不太拿穩得住的,她只記得似乎有些蛇很怕,有些蛇不怕,但只愿眼前的蛇統統都怕!
隨著半空中一道冒煙的弧線落在大門邊,那條原本正朝劉氏兄妹逼近的長蛇半途中扭了扭脖子,遲疑地退開兩步,好在今日并未落雨,干枯的艾草很快冒起越來越多的濃煙。劉娟兒看得真真的,那些原本盤踞在大門上的數十條蛇開始不安地滑動,隨著艾煙直沖門頂,蛇們很快開始四下逃竄,沒多久就逃了個干凈,留出一扇猶帶著濕潤爬痕的大木門。
“成了成了!娟兒,咱們快走!”虎子眼見最后一條蛇飛快地爬出老遠,也顧不上自己身后是否有蛇來襲,慌忙中又點燃一小團艾葉朝自己腦袋后方扔去,在陣陣蛇嘶中摟起劉娟兒的腰身就要往外沖。卻見劉娟兒似乎想到什么,雙手抓著弓箭一邊掙扎一邊急聲道:“不成啊!哥,咱就這么走了,那白哥哥咋辦?蘿卜不是從這邊跑過去接應咱們的嗎?莫非白哥哥還困在這村學里的某一處?”
虎子顧不得多話,雙手箍住劉娟兒的胳膊怒道:“哥這會子只能保你一個人的安危!哪里能想那么多……奉先、奉先會武功,且還把輕功撿了回來!這會子怕不是早就跑遠了?咱又不知道這么多蛇是打哪兒來的,也不知道和那個姓姜的有沒有關系!莫非你還想返回去查找?你不要命了?!少廢話,快走!”
“我不!我不嘛!我不要你護著,剛剛莫非不是我頭一箭射死一條蛇救了你的命?莫非不是我想起來你昨兒在山間采了些艾草風干后裝在荷包里?你就覺得我這么無能,只配當你的累贅,一輩子讓你護著我么?”劉娟兒急出了眼淚,也不知哪里來的力氣,兩下就從虎子懷中掙脫,聲嘶力竭地回吼道“虎子哥,我也能護著你!我不如白哥哥會功夫,但我有腦子!”
“那你要咋樣?你咋就這么不聽話呢?!”虎子眼見是拿這個倔強的妹妹沒辦法,氣呼呼地朝地上一坐,他錯眼瞧見原本盤踞在自己身后的那些蛇也被艾草的煙熏跑了一大半,心中稍稍一松,盤著腿黑臉道“你別瞧咱們這會子有艾草護體,這煙很快就會燒沒了!咱們只有這么一荷包的艾草,你還想把蛇都給趕跑呀?”
虎子哥的話也有道理,劉娟兒沉心一想,突然一臉絕然地撕下自己的半邊衣袖,光著左臂湊到虎子面前指著他手中的長棍輕聲道:“這么著吧,虎子哥,咱們用布把余下的艾草都包裹起來點燃,然后一路熏著蛇一路在村學里快些找一圈,只要沒瞧見白哥哥的人就趕緊退出去?你覺得還可行?”
聞言,虎子一時間陷入了沉默,按照他的意思是還是想先顧著自己妹妹的安危,偏偏這犟妹子擔心白奉先受困,咋都不肯走……他實則也有些擔心白奉先的安危,這么多蛇是哪里來的?多半同那個姜先生有關系!既然妹子提出了可行的法子,他當真也狠不下心置白奉先于不顧。
時不待人,原來燃起的兩團艾草已經燒盡,煙也變得越來越小,不過味道還存留在空中。眼見那些蛇一時半會也不得回來,虎子心中一沉,干脆接過劉娟兒手中的半截衣袖混著艾草葉朝木棍上綁了幾道。這衣袖撕開后還算長,劉娟兒想了想,又扯斷了一小截混著幾許艾草葉綁在一只短頭箭的箭頭上。
武裝完畢,虎子點燃長棍,小心翼翼地下到院子里。劉娟兒舉著弓箭跟在他身側,強忍住心中的麻刺感仔細觀察地面上那些蛇游走的方向。好在這里似乎大部分蛇都怕艾草煙的熏染,虎子每進一步,手中的木棍上都涌起一陣濃煙撲上前,各式各樣的長蛇開始統一扭過身子朝某一方向逃竄。
劉娟兒驚訝地瞪著蛇們游動的身形低聲道:“哥,瞧見沒,蛇都是往同一個方向逃的呢!你瞧那邊,那不是村學里的小廚房?哥,咱這些艾草煙也不知道能頂多久,不如干脆就先去小廚房那頭探一探吧!”
虎子沉著臉點了點頭,開始左右揮動木棍,就怕有哪條蛇沒受到煙熏,瞅著空子鉆上前咬到他們的腿腳。從村學門口倒西南角的小廚房并不遠,往日不過是幾十步路的功夫,此時劉氏兄妹兩人硬是覺得有千里遠,每走出一步都是一身大汗,偏偏還快不得慢不得,快了怕撲熄木棍上的艾草煙,慢了又怕艾葉燒盡。
不知不覺中,小廚房已近在眼前。突然間村學大門口發出一陣劇烈的響動,劉娟兒白著臉一回頭,卻見是千里馬蘿卜掙脫了韁繩闖進大門!只見這蘿卜有如神助,一邊揚頭嘶叫聲聲一邊迅猛地在蛇群中踩踏開來。
虎子這才發現原來蛇群已經不知不覺又圍聚在自己和妹妹身后不遠的地方,只因他們一路向前,神經緊張,全然沒有顧忌后方防線。蘿卜端得是極通人性,它全然不怕毒蛇,一路飛快地又跺又踩,踩爛了一條又一條蛇身,四蹄上全都泛起一層血紅的浮光。
“蘿卜,快走呀!你可別別蛇給咬了!”劉娟兒帶著哭腔仰頭一聲吼,卻見蘿卜全然不顧自己的安危,一路踩著蛇群朝她迎面而來,仿佛是沖向自己最幸福的處地。蛇群在這突如其來的攻擊中被激發了兇殘的本性,無數的蛇開始暴躁扭動,不時有一條蛇飛竄而起朝蘿卜的腿上咬去。
“不!!!不要啊!!!!”劉娟兒捂著自己的雙眼,從手指的縫隙中眼睜睜看著幾條蛇咬爬在蘿卜身上,一時間心肺俱裂,若不是虎子緊緊扯著她的衣袖,她就要不管不顧地沖過去救自己心愛的馬兒了!
情勢正在危急之中,小廚房的木門卻突然被人從里面踢開,半扇木門生生被踢斷,打著旋飛在半空中,落地時正好砸中幾條長蛇。
白奉先一臉泰然地邁出門來,右手中緊緊抓著一個人的頭發,那人形如尸體一般被他拖拽在地,打眼一看已毫無活氣。卻見白奉先一聲不發,只舉起左手用力一拋,將一大團點燃的艾草葉拋到歪歪倒倒的蘿卜身前。r11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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