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椰子蟹大只的身長可達半米,而且活蟹的殼色彩明麗,兇猛的八只足十分肥大,足底下側和臉頰、腹部多有地方呈藍色或紫色,但不論公蟹母蟹河蟹海蟹,蒸熟了都應該是紅色的!這么大一只蟹,殼色十分靚麗,莫非是想讓她們生吃?!
劉娟兒抬頭看看嚇得跳起來的富四小姐,苦笑道:“富四小姐別害怕,總不至于……是活的吧……”富四小姐戰戰兢兢地坐回原位,富夫人頗為意外地看著劉娟兒“適才看劉小姐好似十分懂得蝦蛄的美味?但這么大的海蟹,別說我,怕是我家老爺去南方海邊的時候都不一定吃過,莫非劉小姐知道怎么吃?”
蝦蛄,也就是皮皮蝦,劉娟兒在前世不知道吃過多少,但她不會傻到流露自己的異常之處。富夫人話音未落,劉娟兒已略帶幾分厭惡地避開了些,滿臉僵硬地訕笑道:“富夫人別打趣我了,瞧這蝦殼多硬啊!我哪里知道怎么吃?咬進嘴里只怕要磕壞牙了!”見她說得有趣,滿桌人全都呵呵地小聲笑,倒驅散了不少巨型椰子蟹帶來的驚悚氣氛。
按說袁夫人應該主動介紹一下這道椰子蟹該如何下口,她正想起身開口說話,卻見吳三姨娘捏著嗓子來了個高調“哎喲——這可真是個稀罕玩意兒!要我說光吃吃喝喝有何意思?既然袁夫人做了個巧宗,不如讓各位嬌客猜一猜這么大只的海蟹該如何食用!我來做莊添些彩頭,豈不有趣?”說著,她退下手指上一個水頭清亮的白玉戒指,在眾目睽睽之下套在主桌那盤椰子蟹的尖嘴上。袁夫人臉上頓時有點掛不住笑,答應吧,顯得袁府有意為難客人!不答應吧,又顯得嚴肅古板不會湊趣兒!而且吳三姨娘的戒指已經摘下來了,豈容得她不答應?
諸葛夫人看戲不怕臺高,況且她一早就不滿袁夫人讓段氏這個來路不明的“山王夫人”坐入主桌,覺得這是落自己的體面,忙樂呵呵地摘下腕子上的南珠手鐲套在椰子蟹巨大堅硬的前足上“我也來添個彩頭,今兒有得熱鬧!”本坐在一邊吃得一臉米粒的諸葛小少爺也來勁了,跳起來連聲道:“我也要添彩!母親,我就把那個花旦的珠花……”他話音未落,已被諸葛夫人一把捂住了嘴。
花廳里頓時一片沉靜,袁夫人滿腔怒火無處宣泄,尷尬得不知如何是好,心里把諸葛夫人和吳三姨娘罵了無數遍!劉娟兒遠遠地看著這三個女人一臺戲,不動聲色夾了塊月魚肉到自己碗里小口品味,雖然她湊近去聞聞已經猜到了椰子蟹中的玄機,但也不會笨到去出這個風頭!和袁夫人交好的一個夫人明知諸葛夫人和吳三姨娘這是有意為難,壓不下滿心憤懣,抬起身來僵笑道:“這是怎么了,不就是一道菜么?既然是整盤連殼端上來的,想來不是清蒸就是白灼?”
吳三姨娘笑得十分響亮“夫人真是太有趣了,您家做螃蟹蒸熟了不該是紅色的么?瞧這海蟹的殼上色澤艷麗,且還有一股子水味兒和濃烈的椰子香,必然是生的蟹殼直接過水洗了端上來的!但袁府總不可能用生蟹來待客呀!”那位夫人滿臉羞紅,恨恨地坐回座位,略帶幾分無奈地看著袁夫人。
“今兒來賞菊赴宴,本就是講究個有趣,莫非眾位夫人小姐都猜不出海蟹的食用法子?”諸葛夫人連聲冷笑道“這倒稀奇!來烏支縣之前我就聽我家老爺說過,這烏支縣雖不大,但食糧誅業遍地開花,在座各位的當家人多有以食從商者,怎會連這點見識也沒有?”
這話就有點誅心了,不止袁夫人下不來臺,商家女客們也都氣得滿臉通紅。那諸葛夫人得意洋洋,眼珠子一轉,湊到正在喂女兒吃魚湯泡飯的段氏身邊笑問道:“不知這位山王夫人可愿跟我們一同湊趣?”
段氏淡淡地笑著抬起身來,伸手將女兒塞進乳娘懷里,居然當著眾人的面就開始解腰帶!便是故意為難的諸葛夫人和吳三姨娘也被她的舉動嚇了一跳,劉娟兒猛地扔下調羹直起身來,卻見段氏面不改色地將皮腰帶兜在手指間晃了晃,眾人這才發現她腰上原本還系著一條大紅色的絲綢腰帶。段氏的聲音如大珠小珠落玉盤那般清脆冷冽“我本是個粗人,不懂夫人們的風雅有趣是為哪般?不如也添個彩吧!這腰帶的款式有幾分新巧,雖不如二位夫人的首飾貴重,倒也算有趣?”
這話說得不軟不硬,柔中帶剛,且還有幾分暗諷之意,氣得諸葛夫人當即就白了臉,吳三姨娘響亮地哼了一聲。劉娟兒松了口氣,恨不得對段氏豎起大拇指!她覺得段氏變得有些不同了,但哪里不同又說不出來。誰知劉娟兒放松得太早,吳三姨娘偏頭一笑,暗中扯扯諸葛夫人的衣袖,抬著嗓門嬌聲道:“喲,這位小姐莫非是要為大家解疑?真是初生牛犢不怕虎呀!這位是……劉小姐?”
胡氏的臉上刷一下變得慘白,魯夫人面露不屑之色,龐氏略有點擔心地看著劉娟兒,富夫人和小姐們紛紛對劉娟兒投來同情的目光。劉娟兒恨不得摔自己一個耳光!她咋就偏要站起來呢?段氏站著,她就算坐著也一樣能看到她為啥解皮帶么不是?但此時后悔已經晚了,劉娟兒必須迎難而上,而且不能推脫撒嬌假裝無知!她此時代表的可是烏支縣各大商戶的臉面!
見劉娟兒笑容不改地朝這邊行禮,諸葛夫人心里樂開了花,彎著嘴角譏諷道:“劉家?哦,就是那個開了百川食府的劉家呀!聽說劉家是石蓮村的鄉紳之家,袁大人還稱劉小姐的父親為大善人!咯咯,既然劉家的酒樓名為百川食府,想必是取自海納百川之意,劉小姐又怎會不懂這海蟹如何食用?我今兒少不得也要跟著漲漲見識了!”百川食府的生意被盛蓬酒樓強壓,此事在烏支縣路人皆知,諸葛夫人如此為難劉小姐也不過是借機取笑罷了,花廳里的女客哪會看不出來!
“是鹵的吧?”一個懶懶散散的憨柔女音平地而起,諸葛夫人皺著鼻子朝不遠處的何小姐剮了一眼,卻見何小姐摸摸鼻子嬌憨地笑道:“夫人別見怪,我是亂猜的!還請夫人們體諒我年幼無知,這么大的海蟹,想來夫人們都是頭一次得見,我這個小輩哪里會知道怎么吃?我平日喜歡吃燒鹵口味,也就順口胡說了!”眾人恍然,紛紛朝諸葛夫人投去鄙視的眼神。
何小姐說的對呀,劉小姐不過十一二歲,答不出來也正常!這么稀罕的大海蟹本就難得一見,那蟹殼又是生的,誰知道能怎么吃?別說諸葛夫人有意為難一個小女孩,怕是她自己也不知道怎么吃吧?!諸葛夫人臉上瞬間漲成了絳紫色。
真夠意思!劉娟兒感激地朝何小姐眨眨眼,突然轉出桌面,在眾目睽睽之下漫步走到主桌旁端身福了一禮。所有女客的眼光都如漿糊一般熨帖在她身上,胡氏、魯夫人和龐氏險些急得跟了上去!她們不明白,何小姐已經找了個臺階,為何劉娟兒不就坡下驢?!莫非是真的知道這大海蟹是怎么個吃法?!
她們猜對了。劉娟兒抬起身來對滿臉驚疑的袁夫人微微一笑,突然上前幾步伸手擰住了蟹頭,慢慢抬起手來輕聲道:“小女不才,聞到一股水蒸蛋的味道,還有桂花的香味和紅棗的甜味,其中最為濃烈的又屬蟹膏和蟹肉的鮮香味,且還有椰子的甜香味彌漫其間!所以……這道菜應該做成了配有桂花膏和紅棗的蟹膏蟹肉水蒸蛋,只不過為了取巧而保留了活蟹完整的殼,洗凈后作為容器使用!”
所有人都盯著劉娟兒的手,只見蟹頭被她揭開后果然露出滿滿一殼飄香四溢的水蒸蛋!明黃色的蛋羹中凝結著紅白的蟹肉和鮮滑的蟹膏,蛋羹沿著邊緣用數十顆小紅棗妝點了一圈,紅棗外又有一圈細細的桂花膏。
“好!”富夫人帶頭喝彩“劉小姐竟一絲兒也沒猜錯!劉家的百川食府不愧是海納百川之府!”
袁夫人大大松了口氣,段氏又把女兒山楂抱回了懷里,隔著桌子笑瞇瞇地看著劉娟兒,劉娟兒也笑瞇瞇地看著她,至于諸葛夫人和吳三姨娘,她們早已面如金紙!過了大約一炷香的功夫,劉娟兒雞賊地笑著把贏回來的好東西塞到榮欣手里讓她收起來,胡氏又好氣又好笑,忍不住狠狠擰了她一把。
宴畢后,不等商家女眷去戲臺子看戲,諸葛夫人和吳三姨娘已借口雙雙告辭,諸葛夫人氣得都快冒煙了!她丟了大臉不說,還被他兒子在心口補了好幾刀!
適才就在眾人吃蟹膏水蒸蛋的時候,諸葛小少爺捧著花旦的珠花湊到劉娟兒面前獻寶,還舔著臉笑贊道:“劉家的小姐姐不止長得好看,還這么厲害!你什么時候去京城?到我家去玩好不好?”不等劉娟兒開口客氣兩句,諸葛夫人已旋風般地跑過來擰著自己兒子的耳朵匆匆告辭!
很快,段氏和山楂終于在戲臺邊同胡氏和劉娟兒走到了一起,一句話還沒說上,段氏先伸手把山楂給塞了過來,胡氏摟著玉雪可愛的女童笑得合不攏嘴!劉娟兒顧不得旁人的眼光,上前摟住段氏的腰身嬌嗔道:“真是嚇了我一跳!段嬸兒是啥時候來的?咋也不給咱家遞個信呢?!我鐵叔呢?!”她滿腔子鄉音忍不住地往外冒,段氏笑得合不攏嘴,干脆借著胡氏的遮擋彎腰在劉娟兒臉上親了一口,又大力摟了她一把!她們壓根沒有聽戲的心情,只想找個地方好好敘舊。
不過柳班的戲竟真如劉娟兒猜測的那樣,要么是獨角戲,要么是三個人合在同一幕唱些癡男怨女的橋段。
幾人漫不經心地聽著戲,好不容易忍到眾女客告辭的時候,胡氏一直到邁出袁府的偏門都舍不得松開懷里的山楂,劉娟兒親熱地挽著段氏的胳膊來到馬車邊,錯眼只見一個高大強壯的身影疾步前來。
劉娟兒看不清李鐵臉上的表情,或許是因為背著光,或許是因為眼淚模糊了她的雙眼。相比幾年前,李鐵臉上多了一圈黑硬的絡腮胡子,更添了幾分剛毅的男人味,但他斜飛的鳳眼還是那么明亮有神,笑容還是那么和藹溫柔!
“鐵叔……”劉娟兒心中一片酸軟,眼淚不受控制地往外冒。
李鐵一言不發地將蒲扇大的手掌扶在她肩上,胡氏激動得嘴皮子直打哆嗦,段氏抱著山楂溫柔地笑著。劉娟兒抽抽鼻子,垂頭擦了把眼淚,待抬頭時,卻繞過李鐵的腰側看到虎子正在不遠處和另一個人低聲交談。
那是……劉娟兒眨了眨眼,滿臉意外地看著那個摟著大包袱、身穿葛布衣褲的三十多歲漢子。
此人竟是肖末!富味樓的蜀菜大廚!劉娟兒都快傻了,不知這接踵而來的一樁樁意外之喜算是怎么回事兒?!
袁府門前畢竟不是說話的地方,眾人很快就坐上馬車直奔百川食府。r11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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