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正在打量著這個頭發灰白的老頭，忽而黎文清便雙手拱了一下，嘴里直道：“于師傅。”

只見那老頭斜睨了一眼黎文清，點了點頭，嘴里有些輕蔑地問：“黎家二郎，今個兒，怎么有空到我這里來？”

他今天就是不來，明天他也要去那上河村找黎文清一家！

“于師傅，你看，這冬天準備到了，我奉家父之命過來接我二弟回家，還想于師傅給個方便。”黎文清又是一拱手，說道。

他想領二弟回去了，不僅是東西，連銀子都準備好了。

不說這個還好，一說，那于師傅剛才還有些淺笑的臉一下子就浮現一層淺淺的怒氣，他說：“哼，拿十兩銀子過來，我便讓他跟你們走！”

他還從來沒有被人這么坑過呢。

“什么？”黎文清大驚失色，手里拿著的東西幾乎都拿不穩。

“你不過來打我，我明天也會過去找你們！”于師傅兩眼一厲，瞪著黎文清，有些喘氣地說，“這黎文允，他居然接私活，接私活不說，還將東西給做壞了，可是壞了我們小刀木工鋪里子的名聲，我要十兩銀子是看在你和你爺的面子上，若是換了別人，早就亂棍打死，趕出去了。”

這個黎文允，也不知道從哪里來的那么大的膽子，居然私自接活，若不是這一次客人上門來鬧事，他還被蒙在鼓里呢。

好大的膽子！

他居然教出了一個敗類。

“什么？我哥居然那樣子做？不可能！”黎驚慌地搖搖頭，表示非常地震驚。

黎文清卻心里早早就有了預感，前些日子，他們家分家的時候，黎文允從城里帶回來一些銀子，他當時就疑惑了，但是問黎文允銀子怎么來了，黎文允卻是沒有吱聲，想不到，這銀子居然是他私自接活的。

他家二弟什么時候那么大膽了？

不過，現在說什么也無濟于事。

最要緊的是將這個問題給解決掉，他說：“于掌柜的，你看，我們家剛分家，這冬天立馬就要到了，我爹爹又摔斷了腿，至今仍然躺在床上，還欠著大夫的醫藥費，你看，這銀子能否少一些？我二弟在這一件事情上做的不對，也是我這個做兄長的管教不力，回去之后我多多地教導他，這一件事情，是我們黎家對不起于師傅了。”

剛到手的那十兩銀子還沒有焐熱就要給出去了。

“不行。要十兩已經是看在你爺的面子上了。你弟弟私自接活，敗壞了我們小刀木工鋪的名聲，若不是看在你爺從前和我一起學木工的活上，我早就亂棍打出去了。”于師傅狠厲地說道。

這種背主的人，若是別人的，他早就動手了，也不至于等在現在。

要他十兩還算少的了，若是別人，他寧愿將人給折了，也不愿意的將這背棄主家的人給放過，免的下邊的人有樣學樣。

黎文清皺眉，轉過頭去看看黎。

黎輕輕地眨了一下眼睛，對于師傅說：“于師傅，我家的家境你也是知道的，十兩銀子我們一時半會也是湊不出來的。你看這樣子可好，我們來的時候，身上只帶了五兩銀子，還有這些肉，你能不能先收下這些東西，再給我們寫一張欠條，讓我們先將我二哥給領回家？”

她口袋里有十兩，賣鹿所的的十兩銀子，但是不能一下子就給了這于師傅，萬一這于師傅再加價怎么辦？

“成，我跟你們爺那么多年的交情，我也知道你們村在哪里，這銀子，我也不怕你們給昧了，你先拿五兩銀子過來，我再寫張欠條給你們。”于師傅聞言，過了好一會兒，這才點點頭。

黎又說：“那成，我去當些東西，湊夠這五兩銀子，您和我哥先在這里等著。”

她手中拿著的是十兩一錠的銀子，可不能這一錠銀子給于師傅。

于師傅點頭，說：“這一條巷子的東頭有一家當鋪，你去那里即可。”

說罷，又喚店里的小童拿了筆墨紙硯出來。

黎示意黎文清在這里等著，她自己就出了門，往小巷的東頭那間店鋪走去。

她走到當鋪，為了掩人耳目，倒是從自己的身上拿出幾個繡活，遞給了當鋪了。

“死當還是活當？”那當鋪的伙計問道。

“死當。”黎說道。這繡活是孟氏抽空繡的，讓她帶出來賣，剛好，當了算了。

雖然這繡活非常地精美，但是所用的布料卻不是很好，所以，就算是拿去賣，也賣不了什么錢。

“死當五十文。”那當鋪的伙計說道。

“嗯。當了吧。”黎點頭。

那當鋪的伙計從錢柜里數出五十個銅板，用一根紅線串成一串，遞給黎。

黎拿到東西之后，并沒有立即回到小刀木工鋪，而是轉身就去了這一條巷子里的一個榮記錢莊。

剛才來這里的時候，她就注意到了這里有一個錢莊。

黎走進去，將那一錠十兩的銀子換成幾塊小碎銀和幾十個銅板。

她將這些東西分成兩份，一份放進自己的香囊里，另外一份，則是放進另外一個香囊里。

換完銀子之后，黎快速走去小刀木工鋪那里。

她進門的時候，正好看到那于師傅吹著紙上的墨跡。

于師傅聽到腳步聲，頭也不抬，繼續吹著。

過了好一會兒，于師傅這才將手中的紙給遞到黎文清的手上。

黎文清將紙接過來，細細地看了一下，這才向黎點點頭。

黎是想要看一看這紙上到底寫的是什么，但是卻記起她現在的文盲，所以，忍住了，將手中香囊放到桌子上，說：“于師傅，你點一點，這上面是五兩銀子。”

于師傅拿過香囊，將里面的銀子給倒出來，用手掂了掂，覺得大概有六兩，滿意地點了點頭，說：“剩下的五兩，一年內還清，一年內還沒有還清的，則是要加息了。”

“我們曉得的。”黎文清說道。

“那就好。我讓人去將黎文允給抬出來。”于師傅說道。

黎想說些什么，但是怕惹惱于師傅，便沒有再開口。

眾人又等了一會兒，這才看到一個男子拿著一小包東西，領著黎文允出來。

黎文允低著頭，看不出神緒。

“回去吧。”于師傅嘆了一聲，揮了揮手，示意黎文允跟著他們走。

“等會，我哥哥的契書呢？”黎喚住了于師傅。

但凡是做學徒的，為了不泄露主家的技術，一般都會的簽下契書。

而他們付了銀子，拿了欠條，卻還沒有收回契書。

于師傅怒瞪黎，仿佛在為黎不相信他的人品而氣惱。

事實上，于師傅也非常地生氣，這個黎文允，若是他想對他動手，也不至于等到現在。

而這個黎家人，居然不相信他，還要拿回契書？

“等著，我進去拿。”于師傅冷哼一聲，甩開袖子而走。

于師傅走后，從出來后一直低著頭的黎文允這才抬起頭，看向黎。

黎和黎文清嚇了一大跳。

怎么才過了一個多月，他們就幾乎認不出黎文允了？

黎也大駭，失聲問道：“二哥，你怎么弄成這樣子了？”

此刻的黎文允，眼眶深陷，嘴唇發白，臉上一絲血色也沒有，像極了那一種無氣大傷之后的人。

“我沒事。”黎文允輕輕搖頭，聲音非常地嘶啞。

“嗯。”黎文清朝黎文清遞了一個眼色，示意黎不再問下去了。

黎于是不再開口。

又等了一會兒，于師傅這才去而復歸。

他手上拿著一張紙，他將紙遞給黎文清，說：“走吧。”

黎文清接過來看完，又遞給黎文允，黎文允細細地看了，將紙小心地折好，放進自己懷里，接著做了一個眾人意想不到了動作。

他雙腿跪了到了于師傅的前方。

“師傅，文允謝謝師傅多年來的教導，只是文允不孝，敗壞了木工鋪的名聲。文允有今天，也是文允自作自受，怪不了別人，以后文允不能在師傅面前孝敬了，在這里的給師傅磕三個響頭，謝謝師傅的教導之恩。”黎文允頂著嘶啞的聲音說完，就立即用頭重重地朝地上磕去。

咚咚咚。

黎文允磕的這三個頭，非常地顯誠意，他頭抬起來的時候，用料都青了。

黎文清也提出了告辭。

黎文允一步三回頭，一直到了門口，這才不再回頭。

“二哥，他們到底對你做了什么？”黎走過去攙扶著黎文允，焦急地問道。

剛才在里面的時候還不覺得，但是到了外面，她才發現，黎文允的身子那般單薄，風一吹隨時會倒下的樣子。

事實上，若不是黎及時上前去攙扶著黎文允，黎文允真的會暈倒。

“我，我……”黎文允話還沒有說完，就暈倒了。

黎嚇的立即抱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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