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嬤嬤見嫡福晉一副問罪架勢,心中甚是不平,急忙道:“福晉,是鄭姨娘她……”
“閉嘴!!”嫡福晉疾言厲色地呵斥道,“我問二格格話呢,你這個做奴才的插什么嘴?!”
吳嬤嬤面上不忿之色難消,但是礙于嫡福晉威嚴,只得跪下,做認罪之狀。
這下子宜萱心下平和不起來了,說句實話,在她心中吳嬤嬤這個乳母不見得比嫡福晉這個嫡母差分毫,便抬起頭來,含笑盈盈道:“回嫡福晉的話,女兒是額附的正妻,姬妾有錯,女兒自當懲戒,以免壞了家風。”
嫡福晉眼底一愕,不等反應過來,宜萱笑容滿滿道:“區區小事,怎么值得您如此動怒呢?回頭要是傳揚出去,嫡福晉為著自己女婿房里那些不怎么干凈的事兒,動了怒,可不是什么好聽的話。所以,還是請嫡福晉——息、怒、吧!”
“你、你——”嫡福晉如何料到,平日里在她面前乖順無比的懷恪,竟然轉眼間如此口舌伶俐,竟說的她辯駁不出,只狠狠怒吼道:“你放肆!!!”
這一句“放肆”當真震得宜萱耳膜都發麻了,可宜萱卻不見惱怒,反而唇角勾起一抹笑容,因為她聽到了,聽到了已經走進嫡福晉院子里的腳步聲……虧得修煉月華吐息決初見成效,她的六識也超出尋常人許多。
宜萱在嫡福晉的暴怒中已然跪了下來,含淚哽咽道:“嫡額娘請息怒!不是女兒容不得人,只是著實再不能容忍鄭氏了!”
嫡福晉冷哼了一聲,呵斥道:“據我所知,額附的姨娘可是你婆母的親侄女,你此舉,不但是不賢惠,更是不孝順!!”
宜萱含淚道:“嫡額娘當真是這么看女兒的嗎?!之前在那光天化日之下,鄭氏便敢將女兒推入池水中,女兒病在床上昏迷七日,連同腹中孩兒都差點去了黃泉!此事,難道嫡額娘都不曉得嗎?!”
宜萱的前倨后恭,若換了平常,嫡福晉自然不會察覺不到,可如今她盛怒之下,早已去了七分理智,“你如今人不是好好的嗎?如何非要重懲鄭氏,自己落得嫉妒惡名,還要連累雍王府落得教養不善之名?!”
如此指摘,叫宜萱胸腔里憋了一口惡氣,聽到腳步聲停在堂外竟然不動了,心里也有些焦急,便仰頭道:“您的意思,難道是叫女兒把謀害自己與孩兒性命之人,從佛堂里放出來嗎?”
嫡福晉冷冷道:“她與你一般,也懷著納喇家的血脈,自當既往不咎!”
宜萱氣得恨不得噴一口老血,若是換了王府里那個小妾敢謀害你和你兒子,老娘就不信你也能寬容大度到“既往不咎”!!!還記得當年弘暉夭折,所侍奉的太監侍女,全都在嫡福晉一怒之下,如數杖死,因弘暉的死,牽連陪葬的王府婢仆不下二十人,這其中有大半都是無辜枉死的。嫡福晉絕非心慈手軟的婦人。
作為一個女人,凡是自己孩兒的性命有危,又有誰能夠寬宏大度到“既往不咎”?!
正堂的門扉“吱呀”一聲,太陽刺眼的光線叫宜萱眼前一陣迷離,恍惚間有些看不清來人的面貌,只是心中明白是誰。
當她漸漸適應了這乍來的刺眼的光下,便見那光影明暗中,是比平常更冷峻了七分的面孔,便急忙垂首道:“阿瑪萬福。”
嫡福晉亦是吃了好大一驚,平日里爺從來不會不通告一聲便直直入了她的房中,故而她才敢如此疾言厲色的訓斥宜萱。只是蘇培盛去前頭回話的時候,特特小聲回了一句:“二格格在府外就是眼圈通紅的樣子,瞧著來的路上多半是哭過了一場。”
于是,雍親王便撂下了那盤尚未下完的棋局,便往嫡福晉正院里來了,也不叫人通報,原是想給愛女一份驚喜,哪里想到自己的嫡福晉先給了他一份“驚喜”!!
“爺……?!”驚愕中的嫡福晉,已然忘記了行禮。
雍親王深吸一口氣,暫且按下胸中怒火,先對宜萱道:“去你額娘院中,她惦記了你多日了。”
宜萱一聽,便明白了自己阿瑪的意思,“人前訓子,人后教妻”,即使他怒不可遏,仍然要保全烏拉那拉氏嫡福晉的顏面。從古人的眼光來開,雍親王的確是個合格的丈夫。一個合格的丈夫,可以不愛自己的妻子,但不能不尊重她。
宜萱道了一聲“是”,便要起身。卻未曾想,跪了這么許久,兼之她身子重,竟然腿間發軟,一個踉蹌,便要撲將在地。
“格格!”還好金盞玉簪二人手腳伶俐,已經飛快一左一右攙住了她。
宜萱心有余悸地長長吐出一口氣,便瞧見,她的阿瑪雍親王禛不知何時已經靠前了兩步上來,一只手正是朝她伸展過來的。
宜萱忙笑道:“阿瑪,萱兒無事。”
雍親王立刻忙恢復了冷峻的面孔,平淡地“嗯”了一聲。
宜萱低頭,又小聲地道:“好了,吳嬤嬤,別抱著我的腿了。”——方才她那一踉蹌,吳嬤嬤原本跪在地上,自然是來不及起身攙扶,便下意識地抱住了宜萱的雙腿。
吳嬤嬤這才松了雙臂,擦了擦額頭上的冷汗。
宜萱行了個萬福,道:“阿瑪,嫡額娘,女兒告退了。”
雍親王“嗯”了一聲,道:“我稍后便去。”
宜萱心中歡喜,忙道了一聲“是”,便退了出去。至于四爺私底下會如何“教妻”,宜萱好奇萬分,可惜是瞧不著了。
而此時,正堂之中,雍親王冷淡地揮斥了嫡福晉房內伺候的嬤嬤侍女,便不發一言冷冷看著他那素日里賢惠端莊的嫡妻。
嫡福晉被看得有些發冷,卻也不忘補了方才忘記行的請安禮,她極力保持著鎮定,以素日里溫和徐緩的語氣道:“爺來了,方才是妾身失儀了,還望恕罪。”說著,便見了一個萬福禮。
雍親王冷面依舊,只是丹鳳眸中散發出來的氣息卻愈冷了三分。
嫡福晉不慌不忙道:“爺既然叫萱兒先去丹若苑,又譴退了左右服侍的人,想必還是愿意聽妾身解釋一二的。”
“你講。”惜字如金的雍親王,總算還是吐出了這么兩個字,只是語氣里帶著冰。
嫡福晉卻心頭松緩了二分,他不怕爺問責,就怕爺連問都不問,便端正了儀態,徐徐道:“妾身方才怒急之下,的確說了幾句不當的話,這點是妾身的不是。”
先認了個小錯,嫡福晉然后道:“只是萱兒的性情——和從前當真大不相同了。”
雍親王原本見嫡福晉認錯,神色有些許的舒緩,但是嫡福晉的這句看似平和的指摘,叫雍親王目光嗖地又冷森了下去。
嫡福晉自然感受得到自家爺神情的變化,嘴里繼續說道:“萱兒是妾身的女兒,妾身的管教之法雖然偶爾有些嚴苛,但也是為了她好。何況之前發生的事兒,涉及女子品德,妾身難免疾言厲色了些,說到底,不過是愛之深、責之切罷了。”這話生生是將自己摘得一干二凈了,不過嫡福晉見四爺面色愈發冷漠疏離,頓覺不妙,便急忙更放低了幾分姿態,柔聲道:“不過——若是爺覺得不妥,妾身日后自會和顏悅色些。”
雍親王聽了,冷臉了半晌,才道:“福晉說得甚是有理。”
此話一出,嫡福晉頓時松了一口氣,可下一刻雍親王的話算是徹底將她冷進了骨子里。
“只是爺瞧著,福晉大約是不喜歡萱兒,那以后教導的事兒還是叫李氏來吧,以后也不許萱兒來給你請安了。如此一來,你也不會再有疾言厲色之態。”雍親王冷冷地說出來自己的決斷。
“爺?!”嫡福晉驚愕地望著自己的丈夫,“爺心疼萱兒,便覺得妾身不是真心疼她的嗎?從小到大,爺可曾見妾身有絲毫虧待萱兒?萱兒幼時是養在妾身膝下的,妾身多年視若己出,爺難道都看不到嗎?”
“視若己出?”雍親王冷冷地重復了這四個字,“曾經,或許是。但自從去年爺上折子請封弘時為世子,便不再是了。”——雖然那封請封的折子,被皇阿瑪駁回了,可惜福晉卻上了心。
嫡福晉雙腿不禁發軟,臉上有一種心事全然被揭穿了的灰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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