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怕額娘惦記,第二日一大早,宜萱便叫人準備好車馬,且回昌平。
雍親王難得露出幾許發苦的笑容:“幸好,年氏總算肯吃東西了……”
宜萱見了一個萬福,看著眼下烏青的阿瑪,怕是他也已經好幾宿沒睡了,心中嘆了一口氣,沒有了一個孩子,他有如何能不傷心呢?只是男人不像女人,傷心的時候還可以哭一哭、鬧一鬧。
宜萱喉間微微一哽,便柔聲安慰道:“阿瑪也請千萬看開些,有些事情既然已經發生,再過多傷心也是無濟于事。何況四妹妹在天之靈,也是希望阿瑪和年福晉都好好地活著……”
雍親王鳳眸一顫,四丫頭夭折了,可是連嫡福晉都沒有開口安慰他什么……難道嫡福晉是覺得,只是沒了個丫頭,又不是阿哥,不值得傷心嗎?!!
旁人只看到他一滴眼淚都沒有掉,可除了萱兒誰能理解他這已經是失去第三個女兒了?!!的確,他更看中兒子,更心里更心疼的卻是一個個都那么早夭的女兒!!為什么,她的女兒都那么福薄?!好不容易養大的萱兒,也是從鬼門關走過一次!而四丫頭,之前吃著藥膳,身子都見好了許多了,不曾想,卻被一場熱傷風奪去了性命!!原本她想著,四丫頭過了三歲生日,便給她取個名字,正式排入序齒。他連名字都想好了,二丫頭叫宜萱,四丫頭就叫宜蕙,儀若蕙蘭,便像她的生母一樣。
叫四丫頭按照萱兒的排輩取名,便是希望她和萱兒一樣能夠平安長大。就像萱兒一樣,幼時體弱,可長大了便好了。
可四丫頭夭了,就像當年宋氏生的兩個女兒一樣夭折了。
一時間,所有為她籌劃好的未來都成了虛妄。一時間,他這個父親,是那樣無法接受這個事實!所以,才不忍,不忍看到她小小的遺體,就那樣沒了呼吸。
他害怕,怕自己遏制不住哀傷……所以才叫嫡福晉處理喪儀,而他早早地離開了福壽苑。
可沒想到,嫡福晉叫人不必大辦喪禮,草草將宜蕙埋葬了……
“阿瑪,您怎么了?”宜萱惶惑地看了看雍親王那張突然發青的臉色。
雍親王微微一合眸,隨即掩下神情,隨即道:“沒事,回去的路上,記得小心些。”
回程的路,宜萱心緒格外低沉,只是她腦海中不斷浮現的,卻不是年福晉那張憔悴的面孔,而是阿瑪那雙終究怎么掩藏也掩藏不住的悲哀而憤怒的丹鳳眸子。
阿瑪因為四格格的死而悲哀,宜萱可以感同身受,但憤怒……他是因為什么、因為誰而憤怒呢?
宜萱突然想到草草安置喪儀的嫡福晉,又想到了對阿瑪心生怨懟的年福晉。
嫡福晉的處置,合乎禮法,可只怕并不合乎阿瑪的心意。——宜萱不是不能理解嫡福晉,他沒了兒子,一心想要平衡后院,以保自身地位穩固。可卻也在不知不覺中也失去了丈夫的心。
而年福晉,她雖然嘴上說不怪,可宜萱如何看不出她眼里的怨氣呢?
宜萱心想,年福晉失女可憐,阿瑪不至于在這個時候生她的氣,那樣一來,便是氣嫡福晉了?氣她沒有給四格格一個隆重的喪禮嗎?
一時間想得腦袋有些疼,便使勁搖了搖頭,宜萱低頭看著自己的大肚子——現在她著實不宜太費心思。一切,都要以這個孩子為重——她不是之前就決定了要這樣嗎?
勉強吃了些點心,宜萱揚聲問外頭:“現在走到哪兒了?”
回應的是小姜子的聲音:“回郡主的話,已經到海淀了。”
宜萱點點頭,看樣子快到皇莊了。在清朝,海淀屬于昌平縣下轄,此地多山水,建了不少避暑的別院,而皇上賜給諸皇子的賜圓也在此地,其中就包括阿瑪的圓明園。
侍奉在宜萱身側的金盞微笑道:“看樣子,頂多半個時辰,就到格格的皇莊了。”
宜萱嘆了口氣,揉了揉太陽穴,道:“今兒,我真是乏了。”——回莊子后,得好好睡個飽飽午覺才是。
這時候,突然“碰”一聲,宜萱尚且沒明白過來出了什么事兒,整個車廂便驟然傾斜。
“格格!!”金盞雖然不知為何,但下意識已經飛撲上來,雙手團抱住宜萱。
“轟!!”一聲震顫,原來是整個朱輪馬車的左前輪子竟然生生斷裂了下來,整個車廂隨著車架子轟然倒塌。
“律!!——”趕車的馬夫雖然也摔了下來,卻不忘第一時間先急忙制止住拉車的四匹雪白伊犁馬。
雖然有金盞做肉墊,但是朱輪車的輪子頗高,生生摔下來,又是狠狠一撞擊。宜萱只覺肚子劇痛起來,整張臉都發白了。
“格格!格格!!”金盞只覺得自己腿上被溫熱的液體所浸透,鼻尖聞到了血液的腥甜氣息,頓時驚急交,幸而她性子素來穩重,當即大叫來人,一邊抱著宜萱沉重的身軀,便往外頭爬。
痙攣,里頭嬰兒受到如此距離的沖擊,早已躁動不堪。宜萱之覺得肚子抽搐得厲害,墜疼難耐,仿佛要破體而出一般!!
外頭的侍衛還算伶俐,急忙將宜萱從傾倒的車廂里抬了出來。
金盞顧不得渾身的血腥,一邊攙扶著將渾身重量都倚在她身上的宜萱,一面大聲道:“快扶把后頭裝貨的馬車清理出來,扶格格上去!!”
金盞又急促地吩咐侍衛,分別先行一步去皇莊和雍王府報信。如此情況,怕是要早產了。
雍親王府。
已經是正午時分,雖然弘時已經身在去陜西的路上了,可納喇星徽這個伴讀還是要日日裝模作樣來雍王府給三阿哥伴讀!
星徽斜眸看著長窗外那被太陽曬得懨懨的紫薇花,長長地打了個哈欠,忽然見懷恪身邊伺候的小太監飛奔了過去,一面嘴里大吼著:“不好了,郡主要早產了——”
星徽一驚,“早產?!怎么會早產,早晨走的時候不還是好好的嗎?!”顧不得許多,星徽一個飛竄,直接從窗戶跳了出去,直接飛奔到馬房,二話不說,解了馬韁繩,便一個閃身騎上去,更顧不得不許在王府里騎馬的規矩,直接從西側面策馬沖將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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