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熙的周歲禮,宜萱原打算就在新落成的鳴鶴園里辦了,不過嫡福晉卻特意發話,要親自給她的“外孫”在圓明園里辦抓周。宜萱本不想這么麻煩,可惜連阿瑪也發了話,便有些無可奈何了。
自打嫡福晉宣布“病愈”,從佛堂走出來,便愈發熱絡地與各家嫡福晉們往來,交際也愈發廣闊,更時常去行宮給德妃、佟貴妃請安問好,十分勤快。只是,失去了半年的管家之權,卻依舊是在兩位側福晉手里抓著,阿瑪也未曾發話叫她重新管家。
所以,嫡福晉自然有些急了。別的皇子家,哪個不是嫡福晉掌家?這不但關乎權利,更關乎顏面。所以她要為自己造勢,展現自己的八面玲瓏,重新樹立起她原本賢德的形象。如此一來,借用外借的輿論來質疑雍王府側室管家的不合規矩之處,那樣她就可以借機奪回管家之權了。
宜萱從盛熙的周歲禮中品讀出了嫡福晉的意圖。
李福晉倒是還能平靜處之,“畢竟當初是以嫡福晉臥病為由,讓我和年氏一同打理王府內務的。如今誰都能看到嫡福晉身板健康,所以管家之權是早晚要回到嫡福晉手里的。”
宜萱點頭道:“不錯,其實她什么都不必做,只需耐心等一等,阿瑪早晚得讓她重新管家。”——叫側室長期管家,終究是不合禮數,阿瑪為了表示自己重視嫡妻,是早晚得把內院大權親自交還給嫡福晉的。
李福晉忍不住笑了:“可惜,嫡福晉不愿意等。”
宜萱鳳眸一睨,斜瞥見供奉在象牙花斛中的嫣紅的千瓣蓮,這是一種花型碩大的蓮花。花瓣緊蹙繁密,足有四團花心,沉重的已經壓彎了蓮莖,上頭點了清水,若露珠一般晶瑩。
“我不記得圓明園里有千瓣蓮呀?”宜萱疑惑地看向自己的額娘,卻發現額娘的臉上閃過一絲羞色。
李福晉支吾著道:“我也不曉得你阿瑪從哪兒弄來的……”
宜萱聽了,眼珠子瞪大了兩圈。她四爺爹居然會送花了?!以前怎么不知道他有這樣的情調啊?!
宜萱這般吃驚的樣子。讓李福晉老臉更是尷尬,她連忙解釋道:“又不是單給我的,年氏房里也有!”
宜萱伸手撫摸著千瓣蓮的花瓣。所謂千瓣,其實并非夸贊,而是此蓮當真有一千多個花瓣,層層緊密。團成一朵,恍如繡球一般碩圓。此蓮原產滇中。在形態富麗,一朵千瓣蓮從開至落,花期近三個月,若是采摘下來。悉心供奉在清水中,也可觀賞一月有余。不過千瓣蓮是個稀罕的品種,尤其在北方更是罕有。
李福晉見自己女兒只盯著那千瓣蓮瞧。又急忙解釋道:“你阿瑪喜歡禮佛,對蓮花上心些也屬尋常!”
蓮花。素來是佛教的象征,佛祖菩薩之像只要是坐像,無不是坐蓮,也因此不少寺廟都于佛前供奉香火的案上也奉上些許蓮花。喜佛的人,也喜歡蓮花,自然是正常的。
只不過——宜萱睨了李福晉一眼,“額娘,我又沒說什么,您解釋那么多做什么?”
李福晉臉上更加難堪,已有幾分惱羞成怒之態,“死丫頭,你是存心消遣我的吧?!”
宜萱吐了吐舌頭,都老夫老妻那么多年了,怎么還是如此羞于表達感情呢?兒女可是都生了好幾個了,連外孫都要滿周歲了。或許古人,就是如此吧。
隨即,宜萱“咦”一聲,問道:“怎么最近阿瑪對年福晉好像也很殷勤呀?”——似乎就是最近的事兒,阿瑪很是厚待年氏。
李福晉微微一笑,倒是格外看得開:“我這把年紀了,又不能生養了,你阿瑪大約是想叫她生個孩子吧。”——說到最后,語氣里終究多了幾許落寞之色。
宜萱旁觀者清,倒是一下子想到了點子上,便嘆氣道:“如此,她倒是有些可憐了……”
李福晉一愣:“可憐?!”
宜萱抬頭看著自己的額娘,輕聲道:“您忘了之前的事兒了嗎?”
“是因為年羹堯?”李福晉面露驚訝之色。
宜萱鄭重點了點頭,“想要讓年羹堯永遠忠心耿耿,最好的法子就是給他的妹妹一個孩子,最好還是個兒子。”
李福晉聽了,哀哀嘆了一口氣,“這段日子,我原本心里還悶悶的呢。如今……唉,她的確是可憐。”
宜萱笑了笑:“不管怎么說,有個孩子,對她是好事。”——沒有兒女,終究不穩當。丈夫的寵愛不可能永遠不衰,孩子才是最長久的依靠。雖然阿瑪不是個薄情之人,但只要是個男人,自然就都喜歡年輕美麗的女子。而女人,是不可能永遠青春美麗的。
年氏自打失了四格格,身子也是好不容易才養好,而如今滿十八周歲了,自然能夠支撐起為人母親的消耗。想必不會再出現四格格那樣的悲劇了,當然了,前提是別再被人暗算了。再好的身子骨,也禁不起那些個明槍暗箭,何況年氏身子并不強健。
李氏眉心卻泛起擔憂之色,“若她真有了兒子,是否會對你弟弟……”
宜萱笑著搖了搖頭,她很理智地道:“就算她有了兒子,和弘時相比年紀差距也太大了,根本不具備一爭高下的資格。”她阿瑪可都是年過四十的人了,歷史上的也只雍正活到五十七歲而已,介時弘時也是而立之年了,怎么可能輸給十幾歲的小弟弟?
李福晉聽了,微笑道:“也是我關心則亂了,何況的年氏的性子,也不是個爭權奪利的。”
宜萱又壓低了聲音道:“何況懷孩子這種事,可不是想要就立刻能懷上的,您著什么急呀!”
李福晉一聽,再度惱羞成怒,“這種事兒也敢胡沁!要是傳進你阿瑪耳朵里,有你好果子吃!”
宜萱渾不在意地嘻嘻笑了笑,她只是有點八卦罷了。歷史上的年妃的確是有兒子的,具體是哪一年生的,宜萱倒是記不太清了,反正不是很早,似乎那時候雍正都快要即位了。
這話就算真的被阿瑪聽到了,估計也只會不好意思。四爺大人并不是個臉皮厚的人,尤其是在面對自己女兒的時候,更尤其是他的年側福晉比自己女兒還要小好幾歲呢!
宜萱見額娘臉上已經薄紅,便不繼續說什么,轉身取出個精致的撥浪鼓來,道:“給晉兒的。”——弘晉已經會到處亂爬了,小手也會抓東西了,這撥浪鼓給他玩正合適。
又道:“這是市面上最新的樣式,我瞧著好看,就順手買了來。”——反正這樣的小物件不值什么錢,就圖個樂呵。這個撥浪鼓做工倒是十分精致,木身羊皮面,鼓面上還彩繪了個胖娃娃打鼓的圖,畫工很是細致,那胖娃娃的胳膊如藕節子一般,臉頰嘟嘟的,瞧著還頗有幾分像晉兒呢。
李福晉看得心頭一喜,伸手撫摸著鼓面上的胖娃娃臉,點頭道:“晉兒一定會喜歡的。”
又閑聊了幾句,宜萱便問:“阿瑪這會子應該不在年福那兒吧?”
李福晉點了點頭,面帶幾分疑惑,
宜萱笑盈盈道:“我新得了些鮮艷的京花兒,打算親自給她送去。若是阿瑪也在,未免有些尷尬。”
李福晉啐道:“你阿瑪最近雖然多去她哪兒,可不也不至于大白天就往她哪兒鉆!”
宜萱聽得吐了吐舌頭,其實四爺大人并不算是個好色的,雖然妻妾加起來有近二十人,可一一問個來源,竟無一人是阿瑪他自己主動納的,包括她額娘,都是上頭賞賜的,還有一二個是嫡福晉的陪嫁侍女。
年氏的院子,就在桃花溪附近,是個十分雅致的住處,年氏見宜萱來,倒是十分歡喜熱絡,吩咐人上茶待客,又上了幾疊精致的小點心,大有想叫宜萱多陪她說會兒話的架勢。
年氏儀容清雅,聲音懶懶道:“整日里也沒什么消遣,著實無趣極了。”
宜萱問道:“年福晉不是和田佳福晉很是談得來嗎?”——田佳福晉便是三伯誠親王的側福晉田佳氏,七貝子弘景就是她所出。也就是說,這位是星月未來的親婆婆。
年氏搖頭,嘆了口氣,美人嘆息,別有一番顰愁惹人憐,年氏的楚楚之態,并無半分矯揉造作,只是她長得就是這般柔美,年氏道:“田佳姐姐那張嘴,嫡福晉不怎么喜歡。”
宜萱“哦”了一聲,便明白了。如今嫡福晉雖然沒有管家之權,但想要攔個人不讓進圓明園卻也是輕而易舉的事情。
此事宜萱不好置喙,便笑著讓薄荷把京花兒呈了上來,“這是京中最新的花樣,請福晉留著把玩吧。”——京花兒,因多是絹制,所以又叫絹花,可以留著插在花瓶中做觀賞,也可做簪花點綴發髻。
古人純手工做出來的京花兒,是很叫人驚艷的,且品類繁多,多到有什么樣的鮮花,就有什么樣的京花兒。宜萱送的京花兒,百合與牡丹各一束,還有幾朵緋紅的玫瑰,可做簪花。
年氏眼中驚喜地捧起那束百合,笑道:“這卷丹百合當真不錯。”
百合中花型最美的自然就是這卷丹了,花瓣卷曲,像外翻轉,像優雅舞者一般。此花也正是年氏最喜歡的,可惜百合不能四時常開,所以京花兒的存在就能夠彌補缺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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