弘時臉上的嘻哈之色也消失得無影無蹤,他面色沉重地道:“的確是不能再等下去了!就算小移肯等下去,雅思哈也必然不肯了!!所以——”弘時正色看著宜萱,道:“姐姐,我決定了,向汗阿瑪請旨,請求他把小移許給我做側福晉!”
“直接求旨?”宜萱吃了一驚,“可是、可是汗阿瑪只怕多半不會同意。”
弘時冷靜地道:“不是‘多半不會同意’,而是肯定不會同意!”
看著如此明透的弘時,宜萱不禁疑惑了,你既然知道自己老子肯定不同意,你還請旨做什么?
下一刻,弘時認真地望著她,道:“姐姐,我沒法讓汗阿瑪的同意,但是你——只有你能說動汗阿瑪!”
“我?”宜萱指著自己的鼻子,一臉疑惑。
弘時鄭重點頭,面色愈發凝重:“勇毅公府已經有了一個[無][錯]和碩額附、一個貝子福晉,汗阿瑪不會容許這個家族再繼續做大了!平衡之道,是朝堂安定之本。汗阿瑪深諳帝王之道,不會輕易打破平衡。”
旋即,弘時露出些微的笑容:“不過幸好,勇毅公年邁,納喇星德更是個草包,第三代又尚未長成,所以倒是不至于讓汗阿瑪警惕。”說著,他凝視看著宜萱,道:“可是,姐姐,汗阿瑪不會容許我有太多兒女情長……而額娘,素來柔順慣了,是決計不會忤逆汗阿瑪的意思。所以,我只能求你了。”
“汗阿瑪一直想封你為固倫公主。卻礙于祖制、礙于太后的反對,最終不得不只封了你和碩公主。對于姐姐的婚事,汗阿瑪本來就覺得虧欠。一直想彌補你。所以,姐姐,只有你才能改變汗阿瑪的心意!”
說完這些話,弘時凝聚著鳳眸,直直望著自己唯一的姐姐,滿是懇求之色。
宜萱無法拒絕,只能嘆息道:“我可以盡力一試——”看到弘時忍不住雀躍而起的表情。宜萱又沉聲道:“但是,我必須先問過星移的心意!若她仍舊非你不嫁,便罷。若她改變了心意……”
弘時歡喜地點頭,“好好好,姐姐隨便去問就是!”——話里倒是自信十足。
如今已經是雍正元年的春天了,玉蘭含苞待放。那個沉積漫長的冬日已然漸漸遠去。趁著這一日午后晴好。宜萱叫去旁邊國公府請了二格格星移前來。
宜萱也不寒暄什么,直接了當地問她:“關于你的婚事,你自己有什么打算嗎?”。
星移已經十八歲了,十八歲的姑娘,正如一朵含苞待放的玉蘭,美麗得不可方物,她的臉頰上浮現起一絲絲如朱砂玉蘭般的嫣紅:“我的打算……公主不是早就明白嗎?”。
宜萱笑了笑,“我聽說。納喇星月一直有心為你和誠親王八阿哥做媒。”
此花一處,星移臉頰上的嫣紅瞬間褪盡。她臉上白得沒有一絲血色,她急忙搖頭道:“公主怕是不曉得那位八阿哥是個什么樣的人!!大姐姐她……”說著,星移咬了咬自己發白的嘴唇,“若真是個好的,也就罷了!可那日大姐姐回娘家,我瞧見了那位八阿哥——他流里流氣的不說,眼神渾然就是一個登徒子!!大姐姐她這是要把我往火坑里推啊!”
宜萱愣了愣,雖然弘暹是她的堂弟,可她的堂弟著實太多了,多到她都認不全!!自然也不甚曉得弘暹人品如何。
星移恨恨道:“事后,我也暗中叫人查了八阿哥的品性!這一查,才曉得,八阿哥身邊的侍女,稍有姿色的,便幾乎都被染指!!這樣的人……同住在一個王府里,大姐姐她不可能不知道八阿哥是什么樣的人!!”
宜萱嘆了口氣,“她真是太胡鬧了!!”——為了阻止星移和弘時在一起,竟然隨手拉了一個出來!
星移苦笑了笑:“我只當沒她這個姐姐就是了。”
如此,既然了解了星移的心意,宜萱自然要遵守對弘時的諾言。過了三五日,弘時身邊的太監小景子在午后匆匆前來,請她進宮。
宜萱不敢耽誤,忙穿戴整齊,便乘坐著金頂朱輪車,急急進宮去了。
到了午門,下車,換乘坐肩輿,便一路直達養心殿。
剛一下肩輿,宜萱就驚訝住了,她看到養心殿的漢白玉臺階之下,弘時身穿貝勒品級朝服,就跪在堅硬的磚地上,他宛若青松一般,直著身軀,絲毫不動搖。宜萱走進了,才看到他的后背上已經被汗水沁透。
蘇培盛迎了出來,忙打千兒道:“公主快勸勸三貝勒吧!貝勒爺都在這兒跪了三個時辰了!”
宜萱看著弘時,弘時也抬頭笑看著她:“姐姐,快進去吧,莫忘了答允弟弟的事兒。”
“時兒……”宜萱看著弘時的笑臉,此刻才明白,他這是要用苦肉計啊!——弘時必然是一大早就來養心殿求指婚了,理所當然的,汗阿瑪大發雷霆,他必然惱怒這個原本已經成熟穩重起來的兒子竟然被一個女人所迷惑!可弘時既然已經打定主意,又如何會退縮呢?所以被轟出養心殿后,便直接跪在了殿外,任誰勸也沒用。
宜萱長長嘆了一口氣,便對蘇培盛道:“蘇諳達,本宮是來求見汗阿瑪的。”
“這……”蘇培盛見狀,只得無奈地搖了搖頭,轉身進去通報了。
片刻后,蘇培盛又出來道:“公主,萬歲爺請您進去。”
宜萱點頭,便徑直入殿中,弘時既然已經跪了三個時辰,這么久的時間,汗阿瑪的氣兒應該已經消了大半了吧?弘時就是估摸著時辰,才叫小景子午后才去通知她的。
殿內正裊裊燃燒著龍涎香。宜萱蓮步輕易打簾子進了暖閣中,施施然見了禮,“汗阿瑪萬福金安。”
只見坐在臨床榻上的雍正皇帝啪的一聲將手里的沉香木佛珠撩在了紫檀案幾上。“你若是來替那孽子說項的,就不必開口了!”
宜萱此刻還跪在地上,不禁暗嘆,火氣居然還沒消啊,便抬頭帶著幾分撒嬌道:“汗阿瑪,女兒可以先起來嗎?”。
雍正皇帝瞥了一眼乖巧柔順的女兒(乃確定?)一眼,終于還是不忍心遷怒與她。便道:“起來吧。”
“謝汗阿瑪!”宜萱展出一臉的笑容,忙又上前了幾步,“阿瑪。您還在生時兒的氣嗎?”。
雍正皇帝哼了一聲,“別跟朕提那個孽障!這些年,原還以為他沉穩了幾分!沒想到竟為了一個女人忤逆朕!!”
見自己阿瑪已經把弘時的兒女私情問題,上升到了“忤逆不孝”的高度。宜萱暗嘆一口。便道:“是啊,時兒好久都沒這么任性了。”宜萱頓了頓,又道:“汗阿瑪,其實女兒倒是希望時兒能性情一些。”
“嗯?”雍正皺起了眉頭。
宜萱面帶微笑,道:“如今,時兒的確漸漸恢復了一些。可女兒永遠忘不了,當年他剛剛從山西回來時候的模樣。”
雍正聽了這話,不禁微微動容。他素來是個嚴父,很少會心疼兒子。可對于弘時,那一次他的的確確也心疼了。
宜萱嘆息著,聲音有些許的哽咽:“女兒不曉得時兒在山西發生了什么,但卻清楚,不只是受苦挨餓那么簡單,時兒曾經跟女兒說過,他看到過太多觸目驚心的東西,譬如易子而食。”
說完這句,宜萱不禁沉默了數息,然后才繼續道:“再譬如,時兒說過,他曾經在餓到極點的時候,丟失過比性命還重要的尊嚴!”——為了掩蓋那個連她都不能告知的秘密,時兒要求子文派出三首,暗殺了被流放寧古塔的覺羅華顯。
雍正嘆著氣道:“他不曾對朕說過這些。”
宜萱繼續道:“阿瑪想必也感覺得道,時兒從山西回來之后,就完全變了一個人。他沉穩、成熟、果決,更沒有了從前婦人之仁。可是女兒看在眼里,卻很害怕,他就像是一個徹底摒棄了感情的人一樣!所以——女兒一直希望,他心中能有個牽絆,最好是一輩子的牽絆。”
到此,雍正笑了:“說到底,你還是再替那個孽障說話!”
宜萱點頭:“是,時兒是女兒的親弟弟,女兒希望他能夠得到所求。”
宜萱這般坦然地承認,倒是叫雍正凝滯了片刻。
宜萱見汗阿瑪不出聲,便道:“有喜歡的女子,能夠常伴身邊,并不見得是壞事。何況,納喇星移,也不是個狐媚的女子。她已經等了時兒整整六年了,耽誤得太久了。”
雍正聽了這話,揮手道:“萱兒,你退下吧。”
宜萱看不透阿瑪此刻的表情,于是道:“阿瑪若是不愿將星移指婚給時兒,那也請給她指一個好人家吧。她真的是個好姑娘。”
“朕知道了。”說了這句話,雍正似乎無意再多說什么。他的臉色是肅穆的,一如帝王應有的威嚴,叫人看不出半點情緒。喜怒不形于色,阿瑪如今是真的做到了。
宜萱知道自己能說的、該說的,都已經說盡了,剩下的,便要看天意了。于是躬身做一個萬福,便輕盈退了出去。剛走出養心殿,便看到遠遠跪在臺階之下的弘時,是一雙期待的目光。
宜萱走近前,道:“汗阿瑪沒說允還是不允。”
弘時卻露出了一個滿臉都洋溢的笑容,已經踉踉蹌蹌從地上爬了起來:“我明白了!”
看著弘時多年未曾有過的笑臉,宜萱暗暗想著,阿瑪的意思是……答允了??(
( 明智屋中文 wWw.MinGzw.Net 沒有彈窗,更新及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