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消一刻鐘,張朝恩便手里捧著一個插滿了銀針的布偶走進了景仁宮正殿,此刻張朝恩的老臉上就全然不復諂媚賠笑之色了,而是板起了一張臉,語氣頗有幾分倨傲:“皇后娘娘,請隨咱家往永壽宮走一趟吧”
皇后挺直了身板,面色巋然不動,“去便去本宮問心無愧”
張朝恩見皇后竟然還是絲毫不變色,心中一時間也拿不準了,也不敢對皇后太無禮,于是略收了幾分倨傲的神情,躬身道:“主子娘娘,您請”
永壽宮中,賢貴妃李氏正坐在拔步床頭,手中捧著一碗剛熬好的參湯,她仔細吹著,然一勺勺送進昏迷的宜萱口中。此刻天已經擦黑了,賢貴妃看著女兒蒼白如許的面龐,不禁潸然淚下,淚珠一顆顆如珍珠般落進了參湯中,起圈圈漣漪。
“淑質”雍正輕輕喚了李氏的名字,手掌亦輕輕落在了李氏因抽噎而微顫的肩膀上。
賢貴妃身軀一顫,急忙擦了擦淚水,忙笑道:“皇上,臣妾沒事的。”
雍正見狀,只輕輕嗯了一聲,微微垂下眼瞼,復道:“咱們的女兒,一定會醒來的。”
賢貴妃捧著參湯的雙手微微發顫,“萱兒為什么那么多的事兒都沖著她來她到底是得罪了誰了她又是礙著誰了怎么偏生回回都要害她”
雍正沉默了,此刻他心中已有懷疑的人,只是再未搜出證據來之前,不便說些什么。同樣,他也心存僥幸。他希望哪怕是老八一干陰柔奸險之輩所為也好。可是,這里是宮闈內地,在他登基之后,就仔細清理了一邊,老八如何能有這般本事老八等人不過是垂死掙扎,不過他還需要個冠冕堂皇的理由,才好動手處置他們罷了
皇后。希望這次和你無關。否則。朕真的容不得你了從前,為了大位,他不得不一而再再而三容忍這個毒婦。如今大業已成,雖然還有宵小未曾處理干凈,但若皇后真做出這等之事縱然滿朝非議,他也要廢黜中宮
殿中。賢貴妃啜泣不止,雍正面色沉郁。弘時侍立在旁,更是一語不發。
終于,蘇培盛進殿稟報道:“皇上,負責搜查景仁宮的張朝恩搜出了不干凈的東西來。”
雍正聽了這話。驟然怒目圓瞪,“皇后”
當張朝恩將那巫蠱證物呈遞上來的時候,雍正看著那寫著自己女兒生辰八字。還插滿了密密麻麻駭人的細針的時候,終于再也無法鎮定了。他一把將巫蠱娃娃甩在了地上,“這個賤人朕留她不得”
賢貴妃看著被皇帝摔在地上的娃娃,頓時涕泗橫流,當即便撲在昏迷的女兒身上,放聲痛哭。
此刻,弘時濃眉緊蹙真的是皇后巫蠱鎮魘了姐姐他不禁捏住了馬蹄袖中的紙團兒,可為什么子文會曉得皇后做了這種事情越是深思,弘時就越覺得似乎哪里不太對勁。忽的,弘時掃了殿中一眼,趁著所有人都未曾注意他,便悄無聲息走到那尊“太平有象”琺瑯熏爐跟前,用身體作為掩飾,悄然打開熏爐蓋子,將紙團拋入爐中,頃刻間,紙團付之一炬。不管怎么說,這個東西還是銷毀為妙。
蘇培盛又道:“皇后娘娘此刻正在永壽宮正殿外,似乎是想有所辯白。”
雍正冷笑道:“還有什么好辯白的此物便是鐵證如山”
弘時凝視著躺在地上的巫蠱娃娃,忙上前幾步,彎腰撿了起來,他仔細一瞧,隨即道:“汗阿瑪,這巫蠱娃娃所用緞料,似乎是今年杭州織造才剛剛進獻的織金緞”
雍正略一沉思,便道:“今年的織金緞不比往年有數十匹之數,統共只有十二匹。蘇培盛今年的織金緞各宮如何分配的”
蘇培盛忙脫口回答道:“回萬歲爺,送去慈寧宮六匹,然后是景仁宮、永壽宮、翊坤宮都是兩匹。”
雍正聽了,立刻吩咐道:“遣個人去翊坤宮查看。”
賢貴妃李氏忙回首道:“皇上,年氏不可能害萱兒的”
弘時卻忙勸慰道:“額娘,只是查看一下而已。”反正弘時打心眼里對年貴妃并無好感,心中雖然覺得十有是皇后所為,但他也不全然相信年貴妃。
賢貴妃聽了,沒有繼續說什么。只坐在床頭,執著女兒柔弱無骨的素手,暗自嘆息不止。
這時候,雍正再度開口:“傳皇后進來,朕倒是想聽聽她如何推卸罪責”
蘇培盛忙躬身道了一聲“嗻”,旋即退出殿外,去請皇后了。
永壽宮內殿之中,燭火通明,琺瑯熏爐中裊裊燃燒著清雅的蘅蕪香,太監、宮女噤言無聲,俱是斂身屏息。
只見皇后衣容端華,不疾不徐從入門的紫檀嵌壽字鏡心屏風側走了進來,她一臉鎮定坦然,徐行至雍正皇帝面前一丈處,方才矮身屈膝,見了個常禮:“皇上金安。”
雍正看著皇后,只冷冷哼了一聲,他指著盤中巫蠱娃娃,逼問道:“此物,是從你宮里搜出來的你如何解釋”
皇后面色依然絲毫不退縮,她凝神仔細端量了巫蠱娃娃一眼,再度深深屈膝做萬福道:“臣妾身為中宮,連自己宮中嬪妃都未管教好,是臣妾的失職”
雍正聽了,面露冷笑:“失職皇后當真只是失職而已”
皇后抬頭,目不轉睛仰視自己的丈夫:“臣妾宮里的錢氏,月前在景仁宮正殿中,當著臣妾與六宮嬪妃的面兒,便起了沖突,這是人盡皆知的事兒。是以,錢氏對懷恪懷恨在心,臣妾一時不查,竟叫她做出了這等之事”
雍正冷冷問道:“皇后的意思,這巫蠱之事,是錢氏所為”
皇后面不改色地道:“正是”
賢貴妃聽到皇后竟然一股腦想要將所有罪責如數都推卸到一個小小侍妾格格身上,登時火氣上涌,忍不住便道:“主子娘娘不妨仔細瞧瞧那巫蠱娃娃所用的織金緞料,可是只有妃位以上才能享用的”
皇后睨了一眼賢貴妃,應對自如地道:“今年織金緞,除了太后,的確只有本宮和兩位貴妃才有。但錢氏,雖然出身不高,但未嘗不可母憑子貴。所以臣妾受到緞庫從來的兩匹織金緞之后,便隨手賞賜給了錢氏一匹。這點景仁宮的記檔上,寫得清清楚楚。”
皇后微微一笑,又繼續道:“而剩下的那一匹織金緞,臣妾還放置在庫房中,不曾動用分毫。皇上若是不信,可立刻譴人去查看”
聽了這番話,雍正也不禁蹙起眉頭來,難道真的是錢氏膽大妄為,竟敢巫蠱帝女縱然他厭惡皇后,但的確不希望和皇后有關,畢竟廢后這種事兒,可是會動搖朝堂的從政治穩定的角度考慮,他明知眼前之人配不上中宮之位,但還是封她為皇后。
雍正沉默了片刻,便吩咐道:“派個人,去查看皇后與錢氏私庫,是否有織金緞”
“嗻”
皇后見狀,露出了自信的笑容,她溫聲問道:“太后那里,自然不必。但是,皇上可曾派人查了翊坤宮和永壽宮的織金緞是否仍在”
雍正道:“朕早已派人去查翊坤宮了。”
皇后眉梢上揚,追問道:“那永壽宮呢”
雍正聽了這話,頓時露出不悅之色。
皇后一臉正色,揚聲道:“并非臣妾懷疑賢貴妃,而是公平起見,既然連臣妾和惠貴妃宮中都查了,沒道理獨獨不查永壽宮。”
賢貴妃聽聞,臉上浮起惱羞之色,她忙走上前,見萬福禮道:“回皇上,臣妾所得的織金緞,已經用了一匹裁制新衣,衣裳就擱在碧紗櫥中臣妾立刻命人取來”
皇后卻挑眉睨著賢貴妃,含笑追問道:“裁制衣裳,必然有剩余的布頭,那些布頭可還都在”
賢貴妃氣得滿臉絳紅,“皇后這話是什么意思”李氏氣急之下,竟也不尊稱“主子娘娘”,而是直呼“皇后”了。若較真起來,這可算“不敬”了,素來直呼中宮為“皇后”的,只有皇上和太后而已。
皇后抿唇一笑,倒也渾然不介意賢貴妃沒有尊稱與她,她淡淡瞥了一眼那個小巧的巫蠱娃娃道:“些許碎布頭就足夠制成這個巫蠱娃娃了”
“你”賢貴妃氣結,竟說不出話來。
雍正看在眼里,蹙眉道:“夠了賢貴妃不可能會害自己的親生女兒”
皇后頓時眼里浮現濃濃的惱怒之色,她已經將李氏逼到墻角了,沒想到皇上卻如此毫不懷疑地維護她皇后忍不住道:“皇上,事情沒有查清楚之前,自然人人都有疑竇。賢貴妃縱然是懷恪公主生母,可未必就沒有設計嫁禍的嫌疑”
“朕說夠了皇后莫不是聽不懂朕的話嗎”雍正冷眸呵斥道。
皇后袖中的拳頭已經狠狠攥了起來,她說的句句在理,為什么她的丈夫竟然一句也聽不進去李氏母女這對賤人,都該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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