雍正二年的夏天,來得格外酷熱幾分。晨起時的朝陽,都格外曬人。端親王府嫡福晉董鄂氏此時心中惴惴難安,連忙問道:“王爺可曾醒了?”
青衫侍女道:“納喇福晉的院門尚未打開。”
董鄂氏輕輕嘆息一聲,連忙雙手合十念著“阿彌陀佛”,只能求佛祖保佑她的婆母賢貴妃無虞了。
而此時,新福晉的院中,鮫紗輕垂,珠簾半卷,那銀紅的鴛鴦錦被中,一截藕臂探出,柔弱無骨。
納喇星移睜開惺忪睡眼,卻發現枕畔已然是空落落的。抬頭卻見紗帳外頭,幾個侍女已經在替弘時更衣了。她腮透嬌紅,身子尚有些乏力,潔白無瑕的肩頭卻印上了一串新婚之夜恩愛的痕跡,納喇星移忙拉了錦被遮掩住。
她拉被子的發出的窸窣之聲,被剛剛穿好親王吉服的弘時耳尖地聽見了。弘時微微一笑,幾步走到窗前,掀開鮫紗,看著面帶春潮的嬌人,不由心頭蕩漾,問道:“怎么這么早就醒了。”
納喇星移嬌嗔道:“都日上三竿了,早什么早呀!”
弘時低頭在她臉頰吻了一記,道:“小移,再睡一會兒吧。”
納喇星移搖頭道:“今日可是我進門第二日,該去給嫡福晉請安敬茶了。”——說著這話,納喇星移不禁有些哀愁,上頭有個大婦,且不說心頭惴惴,但憑她是三阿哥嫡福晉的事實,就叫她有些自傷。她這輩子。亦只能為側室了……若要怨,便只能怨自己是庶出……
弘時語氣若含深意地道:“她不會為難你的。”
納喇星移點了點頭道:“我知道嫡福晉的性子,不是善妒的。”——只是心中難免有些酸酸的。哪個女子不想嫁給喜歡男子為妻呢?她雖為側室。其實不過是身份高些的妾侍罷了。
弘時眸中滑過一絲不自然之色,卻轉而道:“以后,我自會護佑你。只是現在,我必須馬上進宮去了。”
納喇星移一愣,面帶惶惑之色:“是宮里有什么急事嗎?”。
弘時面帶憂色:“我額娘……大概出事了吧。”——額娘已經事先告訴他,自己會解決問題,叫他不得插手。雖然弘時明白。自己額娘既然說了這種話,就表示必然不會輸給皇后。只是身為兒子,哪里能不擔心呢?
納喇星移聽了這事兒。不由吃驚了:“賢貴妃怎么了?!”
弘時道:“這個……我還不是很清楚。所以才急著想進宮去看個究竟,否則無法安心。”
納喇星移急忙點頭道:“那你快進宮去吧!”
弘時點頭,轉身剛走開二步,便突然停住了腳步。他回頭道:“若嫡福晉問起。你就裝作什么都不知道即可。”
納喇星移雖然有些疑惑,但還是點了頭。
辰時初刻。
納喇星移按品著裝,穿著一身僅次于昨日大婚禮服的香色側福晉吉服,略敷脂粉,便忙往嫡福晉院中請安了。
納喇星移只見正堂中,四五個侍妾已經侍立兩旁,竟然是人人都比她早到,暗叫不妙。便忙更恭敬了幾分,上前幾步。矮身跪下行大禮:“妾身請安來遲,還請嫡福晉恕罪!”——心中不免有些埋怨自己的丈夫,若非他昨晚百般欺負……她又怎會睡到這個時辰?她可是連早膳都沒吃就來請安了,可沒想到還是晚了。雖然納喇星移早聞嫡福晉性情溫和,但不得不多存了幾分小心謹慎。
嫡福晉董鄂氏才剛剛從底下人口中聽聞弘時已經匆匆離開納喇星移的院子,徑直出府進宮去了,此刻正擔心自己的丈夫回來之后會埋怨她,如何有閑心刁難這個新進門的側福晉呢?此時她自然是萬萬不能挑剔惹事的,便面帶微笑地道:“倒也不晚,不過是李氏她們幾個來得比平常時候早了些罷了!”——她不去挑剔這個側福晉,卻也不希望納喇氏與妾侍中的任何一人結盟,尤其是李氏!所以才有這挑撥的番話。
納喇星移沒想太多,只暗自松了一口氣,忙接過侍女端來的茶盞,恭恭敬敬向上座的嫡福晉奉茶。
董鄂氏喝了這杯側福晉敬上的茶水,便指著右側多出來的一把椅子,道:“入座吧。”
納喇星移忙道了“謝”,才發現座椅竟然只有一張,而其余的侍妾,有她認識的李氏、陸氏二人,還有不認識的幾個。納喇星移略遲疑了一會兒,想著方才三阿哥所說會護佑她,便也不覷如今身份低于她的李氏和陸氏,便安然端坐了下來。
嫡福晉董鄂氏這才開始介紹幾個侍妾,她指著一個頗有風韻、二十二三歲的女子道:“這是大阿哥永珅的生母鐘氏,是最早服侍爺的侍妾,更是賢貴妃賞賜之人,是眾格格之首。”
鐘氏聽得心頭一凸,只得忙做萬福給新側福晉行禮,口道:“納喇福晉萬福金安。”
納喇星移點頭道:“鐘格格客氣了。”卻隨即瞥見李詠絮眼中的惱怒之色——方才嫡福晉所說的“眾格格之首”的話,顯然是叫她憤憤不平了。——納喇星移不禁暗道,這位嫡福晉果然不是簡單貨色啊。
嫡福晉又指著李氏與陸氏道:“這兩位,想必納喇妹妹都認得。”
納喇星移想起當年之事,不禁心生惱怒,淡淡道:“許多年不見,都有些不認得了呢。”
董鄂氏呵呵一笑,“這個是李氏,二格格和鸞的生母。另一個是陸氏,算起來還是你的表姐。”
董鄂氏的話剛落音,陸氏便上前一步,恭恭敬敬見了萬福:“納喇福晉金安!”
李詠絮見陸氏如此殷勤之態,只暗自哼了一聲,卻也只能咬牙略一蹲身,口中也不稱“金安”或“萬福”,便退到后頭去了。
納喇星移聲帶譏諷道:“李格格果然與眾不同一些!”——這話無疑實在諷刺李詠絮不知禮數。納喇星移心想著左右她和李氏也不可能握手言和了,索性不客氣一些,反而能讓這位嫡福晉放心。
見納喇星移如此自居身份,李詠絮卻只得咬牙切齒,口贊道:“側福晉天人之姿色,您一來,妾身幾人怕是都要被爺冷落了!”
納喇星移揚眉道:“李格格身為賢貴妃娘娘的親侄女,也該多效法貴妃的溫敦嫻雅之態!”
李詠絮聽了這話,不禁惱怒得臉上浮起幾分薄怒,一雙眸子也是已經火冒三丈。
董鄂氏見此,微微一笑,有指著那兩個最年輕嬌嫩的侍妾,道:“這是金氏和蘇氏,俱是出身包衣世家!”
兩個嬌俏的侍妾一同上前,盈盈見禮,“妾身金氏/蘇氏,給納喇福晉請安。”
納喇星移暗自端量,妾侍中若論姿色最佳者,莫過眼前二人了,都不過才十五六歲的年紀,一水青嫩嬌柔。金氏身穿桃粉色串枝芙蓉對襟旗服,腰肢纖細,面龐嬌媚,堪稱瑰姿艷逸。而蘇氏身穿清透的水綠衣裳,翡翠紐扣,領口繡著纏枝蓮紋,鴨蛋小臉,雙眸剪水,堪稱清水芙蓉。二人桃紅柳綠,各有姿色。——二人有姿色,卻資歷淺薄,出身包衣,的確是最合適拉攏的人選。
納喇星移雖知道日后三阿哥必然不會虧待她,可上有如此心思縝密的嫡福晉,她也不得不為自己未來謀劃一番了。
嫡福晉笑著道:“尤其金格格,祖上乃是朝鮮貴族,太祖之時便被編入包衣旗,其父是正黃旗包衣佐領。”
這話一出,果然金格格面露自傲之色,“嫡福晉過譽了。”
納喇星移瞧見金氏自恃高于其他包衣侍妾,又見蘇氏面有不忿之色,便暗想著……金氏的性子,不易于收攏,還是蘇氏更合適一些。便暗暗定下心思,表面上不露聲色地微微一笑。
嫡福晉董鄂氏又吩咐聲旁侍女道:“帶大阿哥和大格格出來相見。”
此話剛落音,納喇星移便瞥見了格格鐘氏眼中難掩的喜色,納喇星移暗想著……這倒是個慈母,或許可以做朋友……
不消多時,便見兩個身量差不多的孩子,都約莫三四歲,俱穿著上號好的貢緞衣裳,打扮得十分華美精致,納喇星移想著,這就是大阿哥永珅和嫡福晉所出的大格格和鸞了。
看著兩個粉雕玉琢的孩子,納喇星移不禁神色溫柔了幾分,她若是有了孩子……是否可會如此可人呢?
永珅與和鸞都奶聲奶氣地朝嫡福晉問安:“額娘安好!”
嫡福晉眉眼帶笑,便指著納喇星移道:“這是新進門的庶母,你們也給她請個安吧。”
納喇星移見狀,不敢坐著受禮,連忙起身,見兩個孩子朝她見常禮,她也忙微微蹲身還禮。
嫡福晉暗自滿意這個納喇氏識趣,嘴上卻道:“雖說是府上的阿哥格格,可也是你的晚輩,無須如此。”
納喇星移忙道:“大格格是嫡出,將來可是和碩格格,妾身豈敢失禮呢?”
這話落在嫡福晉耳中,不禁覺得舒坦。
董鄂氏微微一笑,便問納喇星移道:“爺今日從你院子里出來,便急匆匆進宮去了,可是有什么急事?”
納喇星移記得弘時吩咐的話,便惶惑地道:“妾身也問了爺,可爺什么都沒說。”
董鄂氏輕輕點頭,沒有再說什么。心里卻暗喜,可見是這個納喇氏對爺而言,只是頗有利用價值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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