弘時立刻譏笑道:“我的確是與二王有來往,也收受賄賂,可是你可曾見我為他們辦過辦件事情?某取過半分利益?!縱然是我不該隱瞞汗阿瑪,但卻何來‘背負’?!反倒是四弟你,不好好讀書,整日盯著兄長行蹤,還真是關心我啊!”
弘時這番話,既是自我辯白,更是不客氣地質疑了弘歷的意圖。
弘歷聽了,又豈肯唇舌上落了下風,急忙反擊道:“隱瞞?哼!隱瞞便是欺君!何來那么多狡辯之詞?!況且,我何曾盯著三哥行蹤了?三哥收取廉親王賄賂之事,乃是承恩公告之!”
弘時眼中毫不掩飾諷刺之意:“如此一來,那就承恩公暗中監視本王了?!”
弘歷卻道:“承恩公是否有監視三哥,我便不知了!我只知道,三哥納賄、欺君,俱是事實!”
弘時暗道,這個冷宮賤婢之子,嘴巴倒是咬得死死不放!!弘時不禁冷笑道:“汗阿瑪在上,我是否欺君,還由不得四弟你擅作主張來定罪!!”
“你——你這是狡辯!!”弘歷忍不住吼叫道。
“夠了!!”龍座上的雍正皇帝見兩個兒子越吵越厲害,竟然還不收斂,不禁深為震怒,先帝年間的奪嫡之爭,如今竟然也要在他眼皮子底下發生了嗎?!!雍正漸漸握緊了拳頭,怒斥道:“這里是九洲清晏,成何體統!!”
“汗阿瑪贖罪!”弘時弘歷見狀,急忙俯身。
雍正暗自惱怒,到底是什么時候,他的兩個兒子竟然也勢同水火了?!他再次之前竟然不曾察覺!!哼,說到底都是皇后和烏拉那拉家干的好事!!幸好他已經決定殺了皇后。否則早晚有一日,弘歷受到皇后極其母家攛掇,再借住其實力,只怕便要重現先帝當年的諸子奪嫡之爭了!!
皇后……如今看來,弘歷如今倒是不如被錢氏教養之事來得安分乖順!!都是皇后教唆,否則何以弘歷突然就鋒芒直指弘時了?!
帝王都是偏心的,雍正也決計不會認為是自己的兒子起了不該有的野心。就算有野心。也是被別人給教壞了,而不是自己兒子的過錯!
正在此時,蘇培盛躬身小心翼翼進來稟報道:“皇上。懷恪公主求見。”
雍正不由眉心一擰:“萱兒?她來做什么?”——這樣的兄弟之爭,雍正著實不愿讓自己的女兒看到。
蘇培盛謹慎地道:“這個……奴才不知。不過公主似乎急于求見萬歲。”
雍正便揮袖道:“讓她去賢貴妃處,朕待會自然會過去!”
雍正的話剛落音,弘時心中突然一亮。忙抬頭道:“汗阿瑪,姐姐應該是送證據來了!”——心中不禁暗惱。這個子文,怎么讓她姐姐跑腿兒?居然也不事先跟他打個招呼!
雍正聽了這話,不禁神情一肅,便吩咐道:“既如此。讓萱兒進來吧。”
宜萱一路趕到圓明園,渾身已然是熱汗淋漓,只見九洲清晏正殿的殿門吱呀一聲敞開。殿中的冷氣撲面涌出來,頓時渾身一暢。宜萱手捧著花梨木小長盒。忙快步進殿,她知道事情不小,也不敢有所嬉鬧之態,恭恭敬敬低頭走進殿中,便行大禮:“汗阿瑪萬福金安!”
宜萱手里拿著個如此明顯之物,雍正想不注意都難,當即便問:“你手中所持何物?”
宜萱露出自信的微笑,道:“汗阿瑪一看便知。”——宜萱一路乘坐馬車,命人快馬加鞭,她坐在車廂里,自然不可能忍住了不去瞧,里頭的東西,宜萱自然早就先睹為快了,所以才如此自信滿滿。
弘歷此刻稚嫩的面孔上卻難掩灰敗之色,卻還是忍不住想要垂死掙扎,他急忙道:“萬一盒中暗器,汗阿瑪豈不是危險了?還是先叫人檢查一下妥當!”
宜萱聽了這話,頓時眼神相當不善,扭頭便狠狠瞪了弘歷一眼,“你的意思是說,我會害汗阿瑪?!!”
“我……我不是這個意思,只是——”弘歷有些難以自圓其說,便支支吾吾了。
宜萱哼了一聲,“小小年紀,心眼兒倒是不少!!”宜萱諷刺了一句,便啪嗒一聲打開了長盒,“你自己瞅瞅!這里面全都是九貝子在西寧的時候,和廉親王、敦郡王的來往密信!”
弘歷低頭訥訥無言,不敢再與宜萱爭辯些什么了。
蘇培盛已經走上前來,從宜萱手中接過了裝滿信件的長盒,恭恭敬敬呈遞到了御前龍案上。雍正掃了一眼信封上的“八哥親啟”四字,頓時面色大寒,他拿起最上頭的一封信,抽出里頭的信紙,低眉一掃,旋即臉色陰沉無比。
片刻后,只能碰的一聲,原來是那張信紙被雍正一巴掌拍在了龍案上,“他們竟然真敢謀朕之逆!!簡直是膽大妄為!!”——信中,九貝子直言不諱地攛掇廉親王“抵死反擊,免受欺侮”,更言“人君之位,賢者居之”!!著實為雍正所無法容忍,先帝時,老八本就素有八賢王的美稱,信中所指賢者分明就是指允禩!!
“一個辛者庫賤婢之子,也敢有如此妄想?!”雍正氣得睚眥盡裂,幾乎恨不得生生撕了老八等人。
弘時不由得意地睨了一眼落敗的弘歷,全然一副德勝者耀武揚威的姿態。這副姿態,恰恰激怒了弘歷,弘歷一時沒忍住,便揚聲道:“汗阿瑪,此信尚且不知是真是假……”
“混賬!!”雍正怒吼一聲,抓起案上的花梨木長盒便直擊像弘歷,弘歷來不及躲避,也不敢躲避,額頭上當場綻出一朵血花,弘歷捂著血流不止的傷口,戰戰兢兢,著實被雍正此刻的雷霆震怒嚇得不敢吱聲了。
雍正這會兒方才是真的動了肝火,他怒斥道:“朕豈會認不得老九的字跡?!你一介黃口小兒。安敢胡言亂語?!!”
“汗阿瑪贖罪!”弘歷急忙匍匐在地,身體已然顫顫巍巍。
“你若再敢替老九爭辯,便去做他的兒子好了!!!”雍正渾身散發著火山爆發的氣息,叫人不免心頭戰戰。
何況弘歷這個當事人,當即嚇得魂不附體,連忙磕頭道:“汗阿瑪贖罪!是兒子無知!兒子咱也不敢了。”
接下來的事情,宜萱就不是很清楚了。因為她被自己四爺爹大人打發去了長春仙館。她只知道這次弘時完勝,弘歷被禁足半年,罰抄寫四書。如此簡單揭過,倒是叫宜萱有些憤憤不甘。不過想著,弘歷這番在汗阿瑪心目中的忠孝形象已經毀了,便也覺得總算有所收獲了。
走出九洲清晏。頓覺仿佛從春天進入了炎炎夏日,烈日烘曬之下。頓時剛消了汗的額頭又沁出一層細密的汗珠。宜萱暗罵這熱死人不償命的鬼天氣,老天爺不曉得古人穿得跟裹粽子似的嗎?本來就禁不住熱,卻還是狠命散發熱量。宜萱一邊暗罵,一邊忙不迭地從袖子中掏汗巾子。卻掏了個空。便忙回頭看了一眼玉簪。
玉簪努了努嘴,瞥視著宜萱的右手。
額……玉簪的手帕給她包裹傷口了……
郁悶,那豈不是連個擦汗的帕子都沒了?
正在此時。一方疊得四四方方的水綠色繡纏枝西番蓮的絹帕便被呈遞到了宜萱面前。那捧著帕子的手,潔白、瑩潤、纖長、精致。堪稱一雙玉手。
而那玉手的主人,是一個長相中上的年輕女子,算不得絕色,但五官精美,膚質如玉,看了叫人十分舒服。她看上去二十歲上下,渾身都透著一股親善的氣息,眉眼俱含著柔柔的微笑,她道:“公主若不嫌棄,便用這個吧。”
宜萱“哦”了一聲,便不客氣得拿過來擦汗,隨口問道:“你是九洲清晏的宮女?本宮以前好像沒見過你。”
那女子微微垂首道:“婢妾從前的確是九洲清晏的奉茶侍女。”
婢妾……以前……
額……
宜萱的額頭上滴下一滴冷汗,自稱“婢妾”,這表示她是汗阿瑪的嬪妃?!!宜萱急忙仔細打量了她那張臉蛋,的確不是藩邸侍妾——也就是說是汗阿瑪最近新納的嬪妃?而且還是宮女出身的嬪妃?!!
四爺大人,您這么做真的好嗎?眼前這位,估計頂多二十歲,您老人家可都奔五十了。這位可是比你閨女都年輕好多好多啊!!!
此刻玉簪趕忙見了萬福:“小主金安!”——雖然不清楚眼前的年輕嬪妃是什么位份的,總之稱呼“小主”是沒錯的。在宮里,只有嬪以上的,才能被稱為“主子”,嬪以下,就只能稱一句“小主”。
這位“小主”也微微屈膝向宜萱見禮:“婢妾答應春氏,見過公主。”
宜萱忙扯著嘴角,笑了笑,朝她點頭,“春答應好。”
春氏倒是舉止謙恭,她從身后小宮女手上接過一把遮陽的紅方傘,親自遞給玉簪,還客客氣氣道:“請姑姑為公主打傘,今兒的日頭著實太毒辣了些。”
玉簪忙躬身道:“多謝答應小主。”
春氏微微一笑,便帶著隨從小宮女一同返回偏殿,玉簪疑惑地道:“怎么這位春答應是住在九洲清晏偏殿的嗎?”
宜萱微微一笑,其實這也實屬正常,常在、答應兩個品級的嬪妃,其實就跟通房丫頭差不多,被當做侍女使喚也是常見的事兒。何況這個春答應本來就是九洲清晏的宮女,雖然一朝為嬪妃,但因位份低微所以才沒有被分派住處。
蘇培盛手拿著遮陽傘飛快從正殿出來,卻瞧見了春答應奉上方傘的情景,便微笑著回到正殿復命。
“皇上,奴才遲了一步,春答應已經為公主送了傘。”蘇培盛躬身稟報道。此番圣駕來到圓明園,先后收了兩個九洲清晏的侍女,一個春氏,一個高氏,論姿色高氏更勝一籌,但若論恩寵,卻是春氏勝過。此二人俱是蘇培盛從底下挑選上來的,就是預備著給皇上用的,蘇培盛自然不吝嗇隨口替她們說兩句好話。
雍正微微露出些許笑容,頷首道:“她還不錯。”——雍正看到自己大兒子還在下頭侍立著,便沒再多說。
不過這種事兒,弘時聽見了也只當沒聽見,他可不敢隨便議論自己皇父的內帷之事。
雍正旋即正色道:“此事到此為止,你也收斂著些!別總是寵著姬妾,冷落了嫡福晉!”
弘時只得低頭稱是,心里卻不是很甘愿。
雍正又嚴肅了面孔道:“尤其是老八給你的那兩個,早早清理了為上!”
弘時一聽這話,便忙解釋道:“回汗阿瑪的話,那密信便是郭絡羅氏盜出來的,兒子事成之后,總不能翻臉不認人吧?”——那個溫玉不過是媚俗之物,倒也罷了,反倒是這個郭絡羅氏,弘時還是比較滿意的,很乖順,也很聽話。
雍正聽了,微微沉思片刻,“既如此,倒也罷了!”雍正沒有繼續糾纏兒子的后院之事,畢竟對他而言這些只不過是微末小事罷了,旋即雍正臉色一沉,訓斥道:“只是你不該叫你姐姐也攙和進來!!”
弘時不禁暗自叫苦,這哪兒是他讓姐姐攙和進來的,分明是子文自作主張!卻也不敢反駁什么,忙低頭認錯,一副懺悔的模樣。汗阿瑪最是不喜女人干政,這事兒擱在姐姐身上,汗阿瑪更多的怕是姐姐遭遇危險吧?弘時便忙正色保證,以后絕不讓姐姐沾染。雍正這才稍稍滿意了幾分。
這時候,一個小太監躬身進來,打千兒稟報道:“皇上,春答應求見。”
雍正頓時露出不悅的神情,這正殿,是處理政務的地方,他素來不許嬪妃靠近,若非雍正對這個春氏有所滿意,只怕此刻便要降下懲罰了。
小太監忙又道:“答應小主說有件喜事要稟報。”
“喜事?”雍正眉頭一擰,忽然眼底一跳,微微露出幾許期盼之色,但旋即就掩蓋了下去。
弘時雖然不明所以,卻也知道該識趣地告退了,忙道:“兒子想去給額娘請個安。”
雍正淡淡“嗯”了一聲,道:“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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