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后的國公府,花園中的空氣都是濕潤潤的,腳下曲折的石子路的縫隙中已經長了綠油油的青苔,花盆底鞋與石子路發出輕微的噠噠聲響,仿佛人的心跳聲一般節奏均勻。網(全文字)
宜萱徑自低頭看著自己袖上攙了銀線繡制而成的折枝紋,在細碎的陽光下,仿佛有波光似的光澤依稀閃耀。因是偏僻的小路,故而此處格外靜謐,靜謐得讓人似乎覺得是私下獨處一般。仿佛沒有個外人干擾,沒有了外界的嘈雜……
“子文,其實我一直很好奇,你到底是誰呢?”——從他堅持讓自己喚他“子文”,而非“星徽”,宜萱很早便隱隱覺得,他并不是從前那個國公府只知道埋頭讀書的納喇星徽了。
石子路旁,是兩行蔥郁生長的西府海棠,雖然眼下不在花開的時令,但大約是被今年充足的雨水澆灌的緣故,所以長得格外蔥蔥郁郁。目光越過那青翠欲滴的西府海棠,可見紅郁郁盛開的茶梅,茶梅有茶花的玲瓏雅致,又有梅花的瑰麗色彩,而雨后初開的茶梅,卻多了一份裊娜羞怯,格外惹人注目。
子文見狀,突然停下腳步,他一個轉身便穿過了兩行西府海棠,伸手去攀折茶梅花枝,他動作極快,宜萱剛反應過來,便看到他手上已經折了七八枝開得簇簇的茶梅。
子文笑著回道宜萱身旁,將那一大束開得像紅梅一般的茶梅遞到宜萱跟前。
送花……或許這才真像是戀愛了……
宜萱不由臉紅地如那茶梅一般,遲鈍了半晌才接過了花束。
子文身上亦沾染了茶梅的淡雅芳香,他雪白的衣襟上也落上了幾片嫣紅的茶梅花瓣,在一片雪白中的紅,那是極為明顯的。子文卻不拂去身上的花瓣。卻道:“你想知道……我是誰?
宜萱看著手中那紅簇簇的朵朵茶梅,輕輕點了點頭。不單單是她有這樣求之,更是因為她不想連自己所心動之人到底是誰都懵懵懂懂。她不喜歡這樣的感覺,她想要知道有關于子文的一切。
子文臉上帶著恍若天際云煙般縹緲的回憶,他眼角眉梢俱含了悵惘的笑,他輕聲道:“我姓蔣,名歆。字子文。東吳廣陵人士——廣陵就是如今的揚州。曾游戲人間,做過末等小官秣陵尉。”
宜萱聽在耳中,雖覺得驚訝。卻又覺得是理所當然之事!她從子文身上,分毫感覺不到現代人的半分氣息,早就覺得他是個古人才正常。如今他說自己是東吳時人……
“東吳?三國時候的那個東吳?”宜萱忙問道,畢竟歷史上有好幾個吳國。春秋時有個勾踐的吳國,五代十國時候也有個短暫的吳國小朝代。不過春秋時候可沒有秣陵尉這樣的官職,而五代十國時候的揚州是叫做江都,因此也就只有可能是漢末吳國了。
子文點頭,又道:“我死之后。吳帝孫權為我立廟堂,并將鐘山改名蔣山,如今揚州白馬村的蔣王廟仍然遺留至今。”
能讓君主立廟封王。似乎三國只有個關羽!只是宜萱對三國歷史知之甚少,所以雖然聽著蔣歆蔣子文這個名字有點耳熟。卻也想不起什么來。不過子文直呼孫權的名諱,可見是沒把自己的主公當一會兒事兒,怕是也沒真心效忠過吧!
宜萱笑道:“倒是很離奇,你來到一千四百年后,不知作何感想呢?”根據上輩子學的歷史知識,三國是公元二百多年,而清朝是公元一千六百年以后了,所以一減,可是跨越了一千四五百年的時間啊!
想她也不過是穿越了二百來年時間,如今跟子文比起來,當真是不值一提啊!
子文呵呵一笑,仰頭長嘆道:“世事變幻,白云蒼狗。說不尋常,倒也尋常。這世俗,總有許多千變萬化,人心世故卻總是不變的。”
宜萱聽了這番云里霧里的話,便覺得他是在故弄玄虛,便于是打趣道:“不過你不如人家關公,關云長死后可是被追封為關帝呢!”關二爺之名,可是幾百年后都響當當呢!這位可是被稱為“武圣”,與“文圣”孔夫子并列呢!可見世人對他的推崇。
子文聽了,卻不屑撇撇嘴:“關羽?他不過是在北宋徽宗時候才被追尊為‘忠惠公’,后累進尊謚為王,直到明萬歷年間才正式被尊以帝號!而且我可不是只是‘蔣王’,南朝時候,我就被齊國最后那個亡國昏君追謚為帝,可比關羽早了好幾百年呢!!只不過我的名氣沒他大罷了!“
“額……”話說,歷史上真的有什么“蔣帝”嗎?她好歹學了那么多年的歷史課,怎么卻不記得有這號人物呢?看樣子,她得好好給自己的歷史補補課了!
她原本還一直以為做臣子的被后世追封為帝的只有一個關帝呢!沒想到她眼前還一位“蔣帝”,連赫赫有名的岳飛都只是“岳王”而已——子文前世,難道是個相當厲害的人物?可既然厲害,又怎么會只做了個末等的小官兒?!跟人家關帝、岳王,根本不是一個級別的呀!
宜萱便問:“那你前世做過什么豐功偉業嗎?”——她好歹也了解點三國的皮毛,那些個赫赫有名的人里頭似乎并沒有蔣歆蔣子文這號人物呀!
子文思考了一會兒,又道:“我對戰爭不怎么感興趣,所以在滅了一伙強盜之后就死遁了。”
宜萱:額……感覺好不務正業啊……
子文又嘿嘿奸笑道:“我‘死’了之后,又在大道上乘坐白馬,手執白羽扇,穿得仙風道骨,結果被人以為是顯靈了,一時傳揚得沸沸揚揚,所以孫權追封我為‘鐘山之神’,并尊為‘蔣王’,然后我就一直享受凡間香火,倒是挺不錯的!”
宜萱額頭上滑下三條黑線。尼瑪這是個宗教騙子啊!!
宜萱突然覺得有點不對勁,忙問道:“孫權好歹是東吳皇帝,就那么好騙?!”三國時代,可是個智商平均水平相當高的時代,孫權既為一方梟雄,不至于這么輕易被蒙騙吧。
子文沉默了一會兒,才道:“這么說吧。我的確有一些超出常人的能力。在一些吳魏對戰中,以‘顯靈’的方式幫助吳國好幾次轉敗為勝,所以孫權為了表示感謝。所以給了我追封。”
宜萱忍不住凝視著子文的面龐,子文的確沒有對她展現出什么超乎常人的力量,可三首的鼻子,卻也足夠惹人遐想了。仆人都如此厲害,宜萱不相信子文只是武功過人而已!她修煉月華吐息訣。所以也漸漸覺得世界上或許真的有修仙之人存在,而子文,和她應該是一類人。
宜萱便問:“你……也是修仙者嗎?”
子文微笑著點了點頭:“是,我和你一樣。是修仙者。”
聽到這句話,宜萱覺得有些驚喜,有些意外。又隱隱覺得有幾分理所當然。
子文道:“我們這類人,都有著超乎常人的壽命。所以我不在乎等你十年、二十年還是更久都沒關系!”
宜萱聽了這番話。突然撅了撅嘴,原來是壽命太長了,所以才不介意等啊……不過想到自己會青春長壽,不禁心里美滋滋的,眼睛發亮地看著子文道:“你真的肯多等我些年?等到熙兒長大成家也可以嗎?”
子文微笑著點點頭。
宜萱不禁綻開笑容,“若那樣話,那時候想必納喇星德也壽終正寢了,到時候,我們一起去隱居好嗎?”
子文笑容洋溢,唇角勾起一個飛揚的弧度,仿佛是云雁高飛的痕跡,他頷首道:“那自然再好不過了。”
有了這番約定,宜萱心里也美滋滋的,她原本還以為和子文之間只能終老如此了,可現實卻告訴她,她們之間是大大有希望的!因為她和子文都有足夠的時間去等待,可以等到納喇星德老死,等到盛熙長大懂事。到時候,她也可以安心地放下一切,離開京師繁華之地,和他一起去過靜好恬淡的日子。
這一切,都是如此美好,美好得她幾乎都不敢相信。
宜萱見后頭玉簪只是遙遙跟著,便忍不住壓低了聲音為他:“子文,那你是在修煉什么仙法?”
子文唔了一聲,“九幽冥神訣,我一直都是修煉這個的。”
宜萱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什么神訣的,似乎很高大上,很是叫她不覺明厲……對于修仙之事,她真的是一只徹頭徹尾的菜鳥,完全是閉門造車到現在。
子文便又問她再修煉什么功法,宜萱便將自己鉆研的月華吐息訣和已經擱置起來的觀氣術告知與他。
子文面色平淡地道:“月華吐息訣很適合你,也是個很不錯的基礎功法,至于觀氣術……的確沒必要太費力氣鉆研,這東西根本就是個雞肋。等你修煉到一定程度,自然而然能測算出尋常人的命數氣運。”
“月華吐息訣,這本功法,需要借助特殊的命數才能修煉。譬如你是帝女龍女命,所以修煉起來事半功倍!”
宜萱聽了,露出驚訝之色,原來她的公主身份,還有這么大幫助啊!宜萱現在細細一想,當初她卡在第二重巔峰怎么也進不了第三重,后來由和碩格格晉為和碩公主,才乍然突破了瓶頸。她原本還以為是那次過度使用月華靈力,破而后立,沒想到竟然的身份晉升的關系。
子文笑著道:“而你是當今天子唯一的女兒,所以是獨占了帝女命格,這一點便保證了你的龍女命,沒有被任何人分割走,所以效用個格外大。”
的確,歷史上的雍正皇帝長大的女兒,只有一個和碩懷恪公主,如今想來,倒是便宜了宜萱了!
子文旋即嚴肅了面龐,“所以,你現在要做的,就是想辦法讓皇上晉你為固倫公主!帝女命格越貴,對你將來的修煉才會大有裨益,否則每三重一個瓶頸,你很有可能卡住了,若命格升不上去,你就很難突破瓶頸!”
宜萱聽了,不由凝重了起來,她的修為坐火車一般,前不久剛剛升到了第五重境界,而三重一個關卡,意思是說她修煉到第五重巔峰之后,若是不能成為固倫公主,她就會卡在第五重和第六重的瓶頸之間了?!
這可是個嚴重的問題……
旋即宜萱苦惱了起來:“可是晉位,沒有充分理由可不大好操作。除非嫡出,而庶出公主想要晉封為和碩公主……唔,似乎本朝就只有額附立功,這種狀況了。”——而納喇星德??一想到他,宜萱就忍不住撇嘴,靠他,還不如去討好一下四爺爹大人來得實在些呢!
子文忙笑道:“不過萱兒也不必太著急了,現在皇后垂危,等駕鶴之后,最多三年,繼后人選問題肯定是要被提上日程的。而你的生母賢貴妃,就是極有可能的人選。”
“繼后……我額娘?”宜萱心里卻有些拿不準,“汗阿瑪的心意,我還真有些摸不透。”
子文卻面色淡然:“反正皇上只有你一個女兒,你獨占帝女命,其余的,大可徐徐圖之。”
獨占……帝女命?
宜萱突然問道:“若我汗阿瑪有了別的女兒,會怎樣?”
子文聽了,臉色陡然變了,他聲音都沉甸甸了幾分,道:“皇上的年紀……應該不大可能了吧?”
宜萱不滿地瞪了他一眼,哼道:“你瞧不起我汗阿瑪嗎?!現在春貴人可都有了三個月的身孕了!”——雖然春貴人的身孕讓宜萱這個做女兒的無語凝噎,可她聽到子文竟然鄙視汗阿瑪那方面,自然很是護短地抱怨了一句。
“什么?!”子文面色愕然,“宮里有嬪妃懷孕了?什么時候的事情!!”
宜萱被他大吼大叫的樣子給嚇了一跳,便訥訥道:“就是之前在圓明園就診出來的……”
子文不由眉頭緊蹙,仿佛遇到了極大的困境一般。
宜萱有些不明所以,便道:“不過我覺得春貴人這一胎應該是兒子的可能性居多吧……”這話宜萱也說得底氣不怎么充足,的確照著原本的歷史軌道,雍正登基之后,還連續有好幾個兒子出生,卻再沒有女兒了。可是現在的歷史,早就已經拐了彎,這個原本應該名不見經傳的春氏因為宜萱的蝴蝶扇翅膀給扇得懷孕了,所以是男是女,宜萱也不敢十分肯定。
宜萱笑了笑,道:“就算是個公主又什么關系?反正她又不會修煉。”
子文斂去了自己眼中所有的表情,他面上又恢復了方才的笑容款款:“嗯,也沒什么大不了的。”說罷,子文看了看天邊的火燒云,道:“天色不早了,你要是再不去大嫂哪兒,可就來不及了。”
宜萱恍然察覺竟然已經是這個時候了,連忙與子文告辭,飛快往他他拉氏的院中而去。而后頭玉簪急忙追了上來。
子文看著主仆二人遠去的身影,面容漸漸陰沉了下來,“但愿是個阿哥,否則——我可不想再殺小女孩了!”(
( 明智屋中文 wWw.MinGzw.Net 沒有彈窗,更新及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