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衛也曾冒出過調查到底的念頭，奈何自家少爺對這事情諱莫如深，甚至連提及都不想提及，后來再想調查，證據線索都已經被抹得差不多了。現在怎么又舊事重提了呢？

“我說，讓你們去查清楚。”姜阮一向是溫和內斂的，極少說重話，像現在這樣冒著火氣地命令，更是少之又少，嚇得暗衛不敢抬頭看他，“還需要我重復一遍么？”

“是。”暗衛一個激靈，瞬間清醒過來，然后俯身恭敬道，“屬下遵命！”

他們都沒有現，姜阮放在薄被下的手正緊緊抓著床單，手臂的肌肉因為用力而鼓起，一條條青筋清晰浮出，似乎在隱忍什么。等那名暗衛退下去，姜阮這才慢慢松開雙手。

“你們都下去吧，我想一個人靜靜。”別問他靜靜是誰，他現在需要一點兒個人空間。

過了小半響，隱在暗處的幾名暗衛依命退下，姜阮猛地松了口氣，脊背繃緊的肌肉也舒展開來，雙手捂臉埋進無力支起的膝蓋。腦海不停回放剛才的噩夢，全身部位都克制不住顫抖。

姜阮對異性有著強烈的排斥，打小就有這個毛病，不過以前還能克制，親近的女性家人想要捏捏他的臉或者舉高高，他都能苦著臉忍了。至于那些不熟悉的，想碰他也不敢上前。

畢竟是含著金湯匙出生的姜家大少爺，他的臉蛋兒和小手，不是誰都能捏捏拉拉的。

可是那一件事情生之后，這點潔癖小毛病就進化了，升級為排斥所有至親之外的女性，連碰都不能碰，稍微觸碰一下，全身的肌肉都會抽搐，嚴重一些的甚至會昏厥。

醫生檢查之后說這是遭遇重大創傷之后留下的后遺癥，是一種很嚴重的心理疾病，想要徹底醫治必須先克服內心的障礙。但姜阮卻覺得不是這樣，他的心理承受能力真的有那么差？

恐懼和心理陰影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恐怕是他本身就存在的潔癖……那樁事情算是導火索，徹底讓他變得恐懼旁人的接觸，也排斥任何陌生氣息的靠近，潔癖也更加嚴重。

除了至親女性之外，姜阮現在唯一不排斥的人就是仲孫沅，這個事實不僅他本人覺得驚奇，甚至連一眾暗衛都覺得不可思議。要知道為了照顧大少爺的毛病，以前的女性暗衛都統一換成了男性，而那些女性暗衛每一個都能毫不猶豫為姜阮付出性命，忠誠經得起考驗。

這么忠誠可靠的女性暗衛都不能讓姜阮卸下心防，一個來歷不明的學妹竟然辦到了。

姜阮至今還記得他和仲孫沅半推半就合作的那部短劇，兩人之間有必須觸碰的戲份。他一開始很拒絕，但最后的結果卻出人預料，他并不排斥她的靠近，甚至隱隱有些說不出的興奮。

意識到自己對學妹產生這種情緒，姜阮克制了一段時間，將那種莫名的熟悉和興奮壓了下去。可是就在剛才，他做那個噩夢的時候，卻產生了同樣的情緒，連觸感都似曾相識。

他的眼睛明明看不到的，可在那個噩夢之中，他卻能影影綽綽看到對方的側臉，在自己眼前閃動。僅僅是那么一眼，就讓他有種如遭雷擊的感覺，對方的側顏和學妹竟然有幾分相似。

因為視力缺陷，姜阮并沒有真正看見過仲孫沅的臉，但他曾經仔細摸過，腦海中已經有一張十分清楚的“臉”，噩夢中那張側顏和自己心目中的面容竟然有些相似……

相似的側顏，熟悉的觸感和興奮，學妹也是來自西薩蘭帝國天辰星，除了兩者截然不同的氣息，其他地方有太多太多相似的地方。這意味著什么，聰明如他，也不敢繼續深思。

不僅如此，這個出人預料的現也讓姜阮情緒變得極其暴躁，只是因為性格使然，他永遠不會將這種焦慮和煩躁體現出來。頂多收斂唇邊經常噙著的淡笑，讓氣勢增添幾分冷冽嚴肅。

等待調查結果的過程是緩慢而煎熬的，他甚至有一種自己是即將上斷頭臺的犯人，每時每刻倒數著行刑來臨的時間，越是靠近越是焦慮，同時也越抗拒，甚至產生屢屢膽怯。

他不禁告訴自己，不管結果到底是怎樣的，仲孫學妹都已經不在人世，他就算證實兩者之間的關系又能怎么辦？既然如此，還不如干脆放棄調查，讓真相永遠掩藏著……

他的內心很掙扎，一面想要知道真相，一面又想要逃避即將攤在自己面前的事實，生怕調查結果和自己的猜想不謀而合。要是這樣，他又該拿出怎樣的態度面對那位學妹？

與此同時，恐怕連他自己也沒有注意到一個事實，他內心隱隱還希望猜測成真。只是這個聲音太小了，他的理智又在克制這種胡鬧的想法，所以連他自己都沒有真正意識到這個念頭。

畢竟是四年前的事情，事情生之后又有幾股勢力插足，大部分證據和線索已經被清理干凈，姜家這會兒想要將中間的細節調查清楚，那還真是癡人說夢，調查險些進行不下去。

不過很快就有人現太叔家族兩度調查過這件事情，第一次調查的時間是在事件生后不久，第二次調查則是事件生后的兩年半。絕大部分線索都是第二次被清理干凈的！

太叔家族介入一次，姜阮覺得正常，但二度調查卻顯得有些古怪。考慮到學妹和太叔家族之間的關系，他心中的慌張和忐忑越濃烈，哪怕調查結果沒出來，但答案卻已經呼之欲出。

“既然證據線索已經被清理得差不多了，你們也別繼續費工夫，畢竟是太叔家族的暗衛，辦事能力不會弱。對方鐵了心要清理，哪里還會留下重要線索？”姜阮這會兒其實已經冒出退怯的意思，要是暗衛順著他的話接下去，說不定他就順著臺階下了。

反正學妹已經不在了，那人是不是她，結果還重要么？姜阮即希望是，又希望不是，反正內心矛盾得很。當然，他會那么矛盾，仲孫沅“已死”的消息也占了很大分量。

偏偏暗衛沒有察覺到大少爺的糾結，反而覺得自己沒有辦好差事，讓對方失望了。

當下就拍著胸脯保證，誓死完成任務，絕對不能辜負大少爺的期望！

姜阮：“……”沒見過這么沒有眼色的暗衛，新來的菜鳥小哥么？

因為證據和線索已經被清理，姜家暗衛不得不將調查方向拐了個彎。他們沒辦法從源頭查，但可以從太叔家族下手啊。查出他們當年查出的東西，也變相算是完成任務了么。

感謝上天，此時的太叔家族沒有元帥坐鎮，只有一個懦夫太叔慶緒，一個太過稚嫩的太叔妍以及一堆別有心思還倚老賣老的家族長老，絕對是渾水摸魚的好機會。

太叔慶緒當年為愛遠走家族，過得不好又腆著臉滾回來，想要和外甥女搶奪家族繼承權，太叔妍則輸在年紀太小，經驗太少。

元帥閣下出事的消息還是個秘密，他們到先亂起來。

趁著這個絕好時機，他們還真想辦法弄到了想要的東西，然后完整呈在姜阮面前。

這份資料和當初太叔妤瑤給仲孫沅看的差不多，資料最后一頁就是事實的完整真相。不過仲孫沅那時候和太叔妤瑤對峙，她并沒有看到最后幾頁，自然也錯過知道真相的絕佳先機。

現在，姜阮正在仔細“閱讀”仲孫沅也沒有看到的那部分內容。

他從君沂那邊聽說過君沅以前的日子過得很慘，但卻沒有想過會苦成那樣，等他看到君沅吃下實驗課上弄出的成品藥劑，全身抽搐休克昏迷的時候，腦海中不停閃現一幅幅片段。

“仲孫沅……君沅……果然是兩個人……”姜阮將資料合上，表情冷得似乎能冒出冰碴子。

他一早就從仲孫沅那邊知道一件事情，她并非君沂的親妹妹，當時還以為兩者是沒有血緣關系，仲孫沅和君沅是一個人，只不過是改了名字，可看到這份資料，他有了另外的想法。

“學妹果然聰慧，模糊概念的本事當真不錯。”這話帶著點兒無奈和釋然。

仲孫沅當初和君沂坦白，的確模糊了概念。

她說君沅和君沂并非親生兄妹，可那時候眾人一直將君沅和仲孫沅畫上等號，沒人懷疑過君沅和仲孫沅其實是截然不同的兩個人。

不能說仲孫沅撒謊，只能說那時候的君沂和他都沒有想過小說中的“死而復生”會生在現實。也難怪，學妹的氣息和那時候的氣息相差那么大，他認不出來也正常。

瞎子終究是瞎子，哪怕他感知能力再厲害，沒有眼睛，很多事情依舊不方便。若是能看到，他有可能在仲孫沅入學第一天就將她分辨出來，可惜，他只是一個依賴感知的盲人。

謎題已經解開，可姜阮卻越迷惘了。

“學妹……我到底……該拿你怎么辦才好？”

姜阮忍不住低喃，猜測被證實，還知道了一些很驚悚的真相，他的確是生氣憤慨的，甚至想要厭惡在他心中優秀而奪目的學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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