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蕭晗真的很佩服自己,在判斷出神識和視線帶來的幻象后竟然如此鎮靜,還在分析自己潛意識里到底是懼怕什么。
說也奇怪,為什么視線里的幻覺是趙東旭的追殺呢?難道自己對孤獨的懼怕遠遠大于趙東旭的追殺?
張蕭晗沒有收回神識,任憑神識四散著,神識觀察到周圍的黑暗、寂靜,沒有任何東西,沒有任何聲音,就仿佛她置身于一個什么都不存在的空間內。
好靜,靜得可以聽到自己的心跳聲。
張蕭晗歪歪頭,難道這才是自己最懼怕的?孤獨,寂寞,無邊無際的孤獨與寂寞?難道這種孤獨與寂寞比死還要可怕?
張蕭晗慢慢地體會著這種孤獨,這種寂寞,在孤寂中不由想到了前世,再想到了今生。她想得很仔細,近乎于捫心自問的狀態。
前世的繁華雖然久遠了,可內心深處還是有些許的遺憾,如果可以選擇,自己會選擇回到前世還是繼續今生?
今生會有悠長的壽元,張蕭晗可以確定她會結丹,可以活上四五百年,當然是在沒有意外的情況下,可今生,她在這里可否會有知己,可否會有陪伴自己活過漫長歲月的人?
也許,這就是自己一直真正恐懼的吧——悠悠歲月,一個人踽踽而行。
比起趙東旭性命威脅,這種漫長歲月一個人孤獨度過才是自己更為懼怕的吧。
張蕭晗沒有收回神識,任由自己沉浸在這種孤獨與寂寞中。任由這種孤寂刻骨銘心,仿佛好久好久。
若是漫長的歲月都這般孤獨,活著與死去又有什么區別,一滴晶瑩的淚珠悄悄劃過她雪白的面龐。
驀地,極為遙遠的地方仿佛出現了回音,無邊黑暗的盡頭仿佛有一顆孤寂的靈魂在呼喚著自己,那道呼喚極為遙遠又極為迫切,還那樣熟悉。
靈魂在心靈的深處輕輕撥動了一下,張蕭晗忽然聚攏了神識,聚為一束。向那個遙遠之地釋放出去。
好遠啊。真的好遠,永遠也走不到盡頭。
神識倏地收了回來,張蕭晗面向著那個遙遠的回應,還有一顆孤寂的靈魂在期盼著自己。召喚著自己。自己并不孤獨。
張蕭晗將神識完整地收回來。心內慢慢恢復平靜,她并不孤獨,遙遠的地方還有人在期待著她。她怎么孤獨呢?
神識收回,張蕭晗緩緩張開了眼睛,奇怪的是,眼前并沒有再出現幻覺,她站在黑水上一塊凸起的石塊上,離岸邊不過七八米遠,她的周圍站立著所有的同伴,彼此的距離有幾米遠。
各種表情,喜悅與痛苦,茫然與憂傷,每個人都沉浸在自己的小世界里。
張蕭晗慢慢轉過頭,正對上岸邊孟師叔愕然的視線,兩人的視線交織了片刻,張蕭晗扭過頭來,這個黑水里究竟會有什么?幻象是什么帶來的?
張蕭晗四處打量了一會,不知道里面會有什么?神識再次釋放過去。
二十多米高的地下,方圓有幾千米之廣,神識所到之處,能看到黑水下細細密密的小蟲子在蠕動著。
自己這五十人所站立的地方,這種小蟲子密集的程度要高很多,看起來很是麻人,遠了,小蟲子就漸漸稀少了。
這些小蟲子以什么為食呢?剛剛孟師叔說他們會吸食修士的靈力,那么修士不在這里的時候它們吃什么?難道就是以這里的靈氣為食?
莫非這么點點的蟲子就可以辟谷?
張蕭晗當然知道不能再用前世的眼光看待這個世界了,也不能用前世的思維和知識,也許這些蟲子就是以靈氣或者修士的靈力為食物的。
不過,它們這么密集地聚集在這里,難道修士的幻象也是它們造出的?
張蕭晗猜測得不錯,這些不過米粒大小的小蟲子并非孟師叔所說的普通的蜱蟲,它們正確的名字叫做嚙靈蟲,是萬年前常見的一種昆蟲。
這種嚙靈蟲以濃郁的靈氣為食,所以它們只生活在靈氣濃郁的地方,嚙靈蟲不但喜食靈氣,更有一種能力,它們雌雄相遇的時候,雄性的嚙靈蟲會釋放出一種可以吸引雌性的氣息,在這樣的氣息下,雌性的嚙靈蟲會對外界產生恐怖,對雄性嚙靈蟲產生依戀,從而完成交配生殖的過程。
這樣的氣息實際上具有致幻的作用,單一的雄性嚙靈蟲并不能對修士構成什么傷害,但是成群的,尤其是這個黑水河里如此密集的嚙靈蟲產生的氣息,致幻的作用絕對強大。
這種致幻的作用,可以直指人的內心深處,將內心深處最大的恐懼和遺憾挖掘釋放出來。
但也并非是不可破解的,只要你內心并無恐懼,這致幻的作用自然就不存在了,但是,天地之大,又有多少人心中不曾有任何恐懼和遺憾呢?
還有第二個破解的方式,就是待嚙靈蟲交配結束,雄性的嚙靈蟲就會停止釋放致幻的氣息,幻覺自然就消除了,只是雖然停止釋放致幻的氣息,進入到幻覺的人也不會立刻就清醒過來,有的還需要很久。
能在幻覺中將自己內心深處的恐懼挖掘出來,等于是狠狠地拷問了一次自己的內心,如果戰勝了自己的恐懼,在未來的修行中等于提前經歷了一次心魔,即便不能對恐懼完全釋懷,但是知道了自己內心的恐懼,總會有戰勝的方式的。
最早發現這處地方古怪的,就是孟郊,他在經歷了一次幻覺后,立刻就發現了好處。
結丹期的修士們都分批來過了這里,有的馬上經歷了幻覺,有的卻拖了很久,他們都發覺這個幻覺跟黑水河里的小蟲子有關,但是誰也說不出所以來,畢竟,這個丹宗里無法解釋的事情太多了。
張蕭晗同樣不了解這些,孟師叔已經注意到她擺脫了幻覺,張蕭晗也不打算做假,她四下看看,最先注意到的是董無淵。
這個比劉洋還要冷漠的女子此時滿臉痛苦,她無助地望著前方,身子都在發抖,似乎在面對著極為可怕的事情。
有什么樣的事情會讓這個女孩子如此恐懼,難怪她冷著臉,給人生人勿近的感覺,必定是曾經經歷了什么刻骨銘心的事情,張蕭晗不忍地望了她一眼,移開了視線。
下一刻就看到了宋辰砂。
宋辰砂的表情極為溫柔而又不忍,似乎面對著什么讓他極為不舍而又不得不舍棄的事情,內心深處的糾結與掙扎全都浮現在面龐上。
張蕭晗癡癡地注視了一會,垂下眼皮,她有一種感覺,宋辰砂的不忍似乎和她有關。
再抬起頭,張蕭晗已恢復了平靜,每個人內心都有需要自己直面的東西,這些東西也許并不愿意讓別人知道。
她望向黑水河的深處,現在更適合她去做的,該是看一看黑水河的深處會有什么。
沒有遲疑,張蕭晗看準腳下的落點,身子一提,腳下倏地出現了一把飛劍,緩緩向前飛去。
孟郊張張嘴,想要喊一聲,卻終究沒有喊出來,他不明白張蕭晗的動作代表的含義,但是他知道張蕭晗已經擺脫了幻境。
他詫異地望著張蕭晗的身影越來越遠,卻只是望望,這片黑水河里再沒有什么了,在經歷了幻覺后,他仔細地查看過了。
張蕭晗踏著飛劍從頭到尾巡視了一遍,除了這些細密的小蟲子,沒有發現其它生物,轉了一圈不過半刻鐘的時間,她收了飛劍落在岸上。
對孟郊施了一禮后并沒有做聲,只是默默地站在一旁,孟郊點點頭,對這個女孩子頗有好感。
張蕭晗心里的打算卻是孟郊沒有猜到的,這些個蟲子有機會不妨抓幾個,扔到魂幡里住了也好,魂幡里并不缺乏靈氣,正適合這樣的小東西先嘗試一下。
在結丹期修士的眼皮子底下,張蕭晗并不敢有任何異動,等級的差距太大了,張蕭晗即便再張揚,也不敢拿出魂幡來。
張蕭晗的視線只注視著宋辰砂,面對在這個世界里第一個對他伸出援手的人,她心內一直有著莫名的情愫,她弄不懂自己的這個感情,是感恩還是暗生情愫?
宋辰砂的掙扎與不舍逐漸有了決斷,他似乎決定了什么,表情中的不忍漸漸消失了,他恢復了平靜,還是一貫的溫和,仿佛剛剛的糾結完全沒有出現過。
他擺脫了幻象。
果然,宋辰砂的眼神清明起來,他四處張望了一下,視線和張蕭晗相對,宋辰砂有些詫異,似乎在詫異張蕭晗過早地擺脫了幻象,接著就縱身一躍,落在岸上。
對孟郊施了一禮,孟郊微笑著點點頭,眼睛里帶著贊許,宋辰砂的環境里并沒有廝殺,證明他心內并沒有敵人,沒有恐懼的敵人。
對修士在幻象時的表現,大致可以看出他們內心里恐懼的范圍,就如張蕭晗,孟郊立刻就判斷出張蕭晗恐懼的對手,五把飛刀齊出,不難看出張蕭晗內心的對手極為強大。
而宋辰砂,該是情感上的問題吧,孟郊看一眼并排而立的二人,視線重新落在其他修士身上,作為一個修士,可以找一個伴侶,但是并不能沉迷于凡人的情感上,癡迷于凡人的感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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