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筱梵的聲音帶著悵然,怎么能想到會隕落在這個山洞里呢?
從前的意氣風發,得到舍利后的信心,修煉時的決心,以至于擺脫舍利帶來心境影響,一幕幕在眼前回放,還以為會一直修煉到最后,在這一屆達到修煉的頂峰,用金色的功法迎接天上的雷劫。
也曾設想過那一幕,金色的輝煌迎接著暴怒的雷劫,以雙手展示出內心的無懼,哪怕在雷劫之下灰飛煙滅。
不,他怎么會灰飛煙滅呢?他是這一屆唯一的佛修,他的身體里有佛族的傳承。
可是竟然真的要全都消失了,所有的渴望,為之奮斗的一切。
范筱梵落寞地垂下視線,毫不掩飾他心底的哀傷。
只要再給他一段時間,再給他一段時間……多久呢?再煉化剩余的舍利?
他落寞地垂下視線,沒有發現張瀟晗眼中的異樣。
張瀟晗的眼神透著一種說不出的情緒,她在審視著范筱梵,好像要看出范筱梵心底真正的想法。
好一會,她抬起眼,卻是望著李飄雪:“李道友,真的沒有辦法了嗎?”
李飄雪沉默了一會,緩緩說道:“如果你的神識恢復了,未必沒有逃脫的希望,就算小寶道友控制住一只怪鳥,火狐和范道友聯手,可以消滅掉那只,可是另一只呢?那不是一般的鳥,那是荒獸。”
李飄雪說得很現實,也很殘忍,他們在駐地就聽過荒獸的介紹了,宗門已經說了,每一個小隊至少要有一個化神后期修士。兩個以上的化神中期修士,剩余的還要以化神初期修士為好,這樣才能圍攻下一只荒獸。
可是他們以為他們有寶船,張瀟晗實力堪比化神后期,尤其是在先前到過的地方,那里的荒獸在張瀟晗面前不堪一擊,哪怕是幽魂。
所以他們大意了。以為打不過。至少還能跑。
卻沒有想到還有怪鳥那般恐怖的存在。
實際上他們是正視自己的實力了,他們沒有低估他們的實力,也沒有高估。是荒蕪之地的荒獸太可怕了,這般可怕的荒獸幸虧有死地的存在,不然,這塊大陸將不會有人類的存在。
也許。他們本來不該打擾這一片土地的安寧,這一片土地本來就是人類修士的禁制。
張瀟晗靜默了一會。她想到了儲物戒指里的那張卷軸,那張七彩彩鳥的卷軸,她感覺到那幅畫里應該有秘密,那幅畫里的彩鳥應該可以離開畫面。
可是這個山洞。這般勉強可以站立的山洞,能容得下彩鳥嗎?再說,又該怎么樣釋放出彩鳥呢?
神識有意避開了儲物戒指里的那個玉匣。可是再怎么避開,還是忍不住望過去。是時候了吧。
張瀟晗一直不愿意直面這個玉匣,她忘不了玉匣嵌開一個縫隙時那道金光的恐怖,就那樣一點點的縫隙,帶給她的壓迫是她一生都不愿意面對的。
真的要拿出來嗎?
真的要依靠它嗎?
若是沒有進入到荒蕪之地,若是心中的負面影響沒有被放大,若是她沒有再一次看到她的脆弱,也許,她會毫不猶豫,因為心底,她早就確定著這個佛像的歸屬,只是等著一個恰當的機會。
是的,她在等待著范筱梵的修煉,等待著他能完全掌控舍利,掌控佛族功法對他的影響,現在,她等的還是那些嗎?
她心底實際上早就在懷疑著,她從不曾真正相信過這個世界的任何人,任何修士。
她心底實際上是提防著他們的,但是現在,還有必要嗎?
她再一次仔細審視著他們現在的處境,終于,她咬咬牙。
手一翻,一個玉匣落在手里,所有人的視線一下子都落在張瀟晗的手上。
這個時候,拿出這樣一個玉匣,除了李飄雪,所有的眼睛一下子閃出了神采。
這是玲瓏仙塔內的玉匣,只有李飄雪沒有進入過玲瓏仙塔。
張瀟晗不會無緣無故拿出這么個玉匣的。
張瀟晗的手捧著這個玉匣,似乎還有些猶豫,但是很快她就決定了,她抬頭望著范筱梵。
“范道友,我不知道這個玉匣里的……現在給你是不是合適。”張瀟晗停頓了一下,把一尊佛像稱之為東西,好像不大尊敬。
在心里搖搖頭,對她的咬文嚼字。
張瀟晗忽然失去了說什么的想法。
說什么?說要范筱梵記住這尊佛像?說她心內是不希望佛像現世的?說她的心里對這尊佛像極為恐懼?
既然決定拿出來了,作為這次的破釜沉舟,那么,再說什么都多余了。
靈力一送,玉匣慢慢地向范筱梵飛過去,范筱梵眼睛里閃著異樣的光彩,伸手接住了玉匣。
玉匣一落在手里,就感覺沉甸甸的,心里驀然升起一種悸動,他的另一只手撫在玉匣上,帶著亟不可待。
范筱梵的視線落在張瀟晗的臉上,帶著探尋,張瀟晗卻垂下了視線。
張瀟晗給他的一定是好的,尤其在這個時候,范筱梵的手輕輕摩挲一下玉匣,玉匣悄然嵌開一個淺淺的縫隙。
萬道金光從淺淺的縫隙中一下子涌出來,就連范筱梵也不由瞇了一下眼睛,在這刺眼的金光中,身體內被煉化只余不多的舍利忽的一跳。
他的心也是一跳,和舍利同時,仿佛產生了共鳴,這一刻,他仿佛被一種不可言喻的幸福感包圍了,他的視線透過了金光,透過淺淺的縫隙,和玉匣內佛像融為一體。
除了張瀟晗,大家都呆呆地望著范筱梵,范筱梵的神情沐浴在燦爛的金光中,那層金光讓他的神情也莫名地莊嚴起來,這一瞬,范筱梵好像變了一個人一樣,一種不一樣的感覺彌漫在每個人的心中。
這就是佛修嗎?
每個人的心里都不由產生出敬畏來,那是由內心生成的敬畏,不是敬畏范筱梵,而是敬畏那道金光。
張瀟晗的神識中傳來火狐的感覺,那是膜拜,是妖獸內心最為純凈的一種仰慕,那是妖獸對于高于自身等級的生物的膜拜。
火狐是靈獸,竟然膜拜那一道金光。
張瀟晗仍然低垂著眼皮,她看不到那片金光,但是她能感覺到金光中的氣勢,想象得到金光中佛像的威嚴,心,不由得一顫。
范筱梵的視線久久凝視著淺淺縫隙里的佛像,手,一點點打開玉匣。
就算是張瀟晗垂下了眼皮,仍然在視線的范圍內感覺到金光,她極力避開那道炫目的光芒,可是心念里卻突然出現了一個聲音:
為什么要躲避,魂修也是修士,也是堂堂正正的,無可懼怕的修士。
這一刻,張瀟晗的心底油然而生一種憤慨,一種無畏,她,是張瀟晗,是前世沒有任何信仰的張瀟晗,今世,就算因為魂修被打壓一世,也不應該在任何修士面前低頭!
她一下子抬起頭來。
玉匣正完全打開,露出佛像尊貴的金身。
那尊佛像的金身早就印在張瀟晗的心里了,這一次直面,心內不由抽搐了一下,仿佛看到的不是佛像,而是一位活生生的活佛。
張瀟晗定定地直視著那尊佛像,心內一片空明,她不在乎生死,只是哪怕死,也不會不應該屈服。
金光萬道,張瀟晗的眼里只有萬道金光,這些金光透過張瀟晗的雙眸,直至內心。
恐懼忽然升起,那是一種無法抑制的恐懼,不是面對死亡,而是面對未知,這一瞬,張瀟晗只感覺到她完全無法調動全身的任何一種力量,連她的心智,也只想去膜拜這尊佛像。
這就是佛族真正的力量吧,直至內心,高高至上。
張瀟晗沒有注意到,她身邊的火狐已經完全伏下了身子,小寶也幾乎縮成了一團,在金光下不敢直視內里的佛像。
巫行云和李飄雪也恭謹地低下了頭,只有張瀟晗和范筱梵,在直面萬道金光中的佛像。
范筱梵虔誠地凝視著佛像,視線漸漸消融在佛像中,好像他就是佛,佛就是他,但是顯然,這是他的以為,是因為他身體內的舍利與佛像產生的共鳴。
他的神態也漸漸莊嚴起來,那是一種由內而外產生的莊嚴,虔誠,似乎是一顰一笑都會對眼前的佛像產生褻瀆。
張瀟晗也凝視著佛像,她的面容卻是那么平靜,雙眼中的恐懼在一點點淡去,她的神情竟然逐漸變為淡然。
就算是佛,也不該讓她這般膜拜,就算這世間真的有佛,也不該是她畏懼。
憑什么?她是生活在前世的人,憑什么要將她硬生生地拽到這個世界,就是因為佛的強大嗎?
不,佛也是修來的,既然佛也是修來的,那么,她張瀟晗,也應該可以修來。
這一刻,張瀟晗并沒有想到修什么,她只是心里不忿,不忿這個世界帶給她的不平,也不忿佛族對魂修的壓制,她張瀟晗就是一個魂修,堂堂正正的魂修,無所畏懼的魂修。
《修魂》運轉的速度忽然加快了,仿佛為了配合主人強大的內心,心中忽然空明起來,既無恐懼,也無敬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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