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已出口,陸清容靜靜等著蔣軒回應。
她心中默默感嘆,此番對話一過,以后她和蔣軒也就與大齊朝其他夫妻一般無二了吧。
自己終究還是要按照這里規矩,做一個賢惠妻子了嗎?
尚且不論她與蔣軒之前沒有絲毫感情基礎,就算她真對他有好感又能如何?難不成讓一個已經年滿十八世子,就這樣一直和她隔著屏風睡外間嗎?
雖然陸清容早先對于蔣軒流連花街柳巷傳言并不十分相信,但此時卻突然想著,若真是把丫鬟收了房……總比他三天兩頭往出跑要好些。
外間蔣軒久久沒有回應。
需要考慮這么長時間嗎?
就陸清容打算再問一次之時,外間終于傳來了蔣軒聲音。
“你這都是跟誰學?”蔣軒語氣之中隱隱帶著一絲無奈。
“啊?”陸清容沒明白他意思。
“我聽說陸大人后院里并無旁人,你是從哪里知道這些事?”蔣軒繼續問道。
“你怎么知道我父親院子里……”陸清容立刻反應過來。
“難道不是嗎?”蔣軒十分自信,“坊間流言,既然有說我,自然也有說旁人。”
這話信息量著實有些大。
難道陸亦鐸也是名聲外了?不過倒也不是什么壞名聲罷了,陸清容心中暗道。
原來蔣軒對關于他自己那些流言也是有所耳聞。
“我父親院中確沒有旁人。”陸清容還是承認了他說法,“是我二叔有兩位姨娘,聽說也有……也有通房。”
屏風那端蔣軒“嗯”了一聲,就再次陷入了沉默。
陸清容感覺起碼過了半炷香時間,他才再次開了口,但仍舊沒有正面回答自己問題。
“榆院那些丫鬟,都是這兩年里吳夫人隔三差五地送來,這個之前我應該也跟你提過。”蔣軒緩緩說道:“起初我還拒絕過幾次。但送走了舊,又來了。于是我也就由她去了,橫豎人到了我這里,還是要聽我。”
陸清容躺里間花梨木拔步床上。靜靜地聽著蔣軒說話,心里對他態度有些疑惑。
“她們身契大都還吳夫人那里,我也不想太過為難了她們。”蔣軒繼續說道:“當時想著與其送走讓吳夫人再換人來,還不如就先留榆院,等以后榆院有了主母,給她們尋了合適人再放出去。”
陸清容此刻終于明白了他意思。
這是向自己說明,那些丫鬟和他其實并無瓜葛嗎?
“我看著她們起碼也有十好幾個人,平日里榆院都做些什么?”陸清容詢問道。
“這幾天你應該也發現了,我這里實沒那么多事,而且平日里也不讓旁人進來內室。她們多是后面隨便干什么,我也并未太過意。”蔣軒一副漠不關心口吻。
陸清容對他這說法倒是深信不疑。
榆院住了這幾天,除了偶爾見到海棠趁蔣軒不時候來幫他收拾過屋子,還真沒見其他人進來過。
現想想,怪不得那幾位每天都是弄粉調脂。濃妝艷抹,原來是真沒有任何差事做。
其實若只是這樣,陸清容也算能眼不見心不煩,大家都清凈,但這些人偏偏不讓她如愿。
以往蔣軒不許她們隨便進來內室,著實讓人找不到正經理由過來。
現可是不同了,榆院終于有了主母。
這些天眾人每日都盛裝打扮地過來給陸清容請好安。一個個站堂屋,眼睛卻都是齊刷刷地望內室里瞟。偏她們又都是蔣軒早晨去書房練字時候過來,自然次次都是無功而返。
原本陸清容倒是無所謂,總歸自己近也沒什么事可做,每天抽出片刻來應付她們并不費力。只是那些人每次一進門,跟著飄來陣陣香氣都把她熏得夠嗆。
“她們月錢很多嗎?”陸清容想起那些人衣裳都比普通丫鬟要好上許多倍。而且天天這么涂脂抹粉,挑費也小不了。
“這我就不清楚了,到現她們月錢還是從沁宜院那邊領。”蔣軒停頓了片刻,“想是不會太少,要不然也不會一個兩個都不愿意回去了。”
陸清容心里突然對蔣軒產生了一絲同情。
吳夫人畢竟素來賢明外。這種發著豐厚月錢往榆院里塞這么多妙齡少女事情,若是放以前,陸清容是無論如何也不會相信這竟是出自她手筆。
自己現又該如何對待這些人呢?陸清容有些拿不定主意。
既然剛剛蔣軒表明了態度不打算收房,此刻她便想問問他意見。
誰知卻是蔣軒先開了口:“先別一口氣全都打發出去,那樣話……”他想著陸清容是個通透之人,并沒有繼續講下去,而是轉而說道:“你這次不是帶來了幾個陪嫁丫鬟嗎,就以人手過多為由,先挑幾個放出去。至于婚配人選,侯府里挑,或是你陪嫁人里找都是可以。”
陸清容聞言點了點頭,想起蔣軒此時根本看不到她,連忙又應聲道:“那我明天先問問她們自己意見吧,萬一有人原本就愿意出去呢!”
“也好。”蔣軒隨口說著,“不過你別太依著她們了,大主意還是得你自己拿。”
“嗯。”陸清容聽他這樣說,心里頓時感到輕松許多,一直壓心底大石頭終于不見了。
她心中突然有些感謝蔣軒,正是他今晚坦誠直言態度,讓自己對未來生活又多了一份希望。
陸清容以前并非沒有任何希冀,只是自己那與世人格格不入戀愛觀和家庭觀讓她十分缺乏自信,便把自己內心緊緊封閉起來,不愿輕易去嘗試什么。
此刻她突然感覺到那顆塵封已久心突然有了一絲異樣跳動,仿佛某種情感正呼之欲出。
內室之中已經沒人再說話,這種落針可聞安靜非但沒有讓她感到尷尬或冷清,反而心中異常平靜。
這是嫁入侯府這些天以來,陸清容第一次產生了踏實感覺。
如此寧謐氣氛中漸漸睡去,一夜無夢。
第二天清晨,用過早飯,蔣軒雷打不動地去書房練字,陸清容則是裝扮停當,等著那些丫鬟們來請安。
今日她穿了件煙霞紅梅紋交領褙子,芙蓉色立領中衣和同色綜裙,頭發隨意地挽起,只戴了一支赤金點翠花簪,雙耳卻不忘墜上了兩片白玉柳葉。
待到那些丫鬟們一進門,就看到陸清容已經坐了堂屋主位之上,妝容隨意,慵懶中透著一絲閑適。清晨陽光照她身上,是像蒙上了一層光暈,讓人無法直視。她們也不知道該怎樣形容眼前景象,只覺得簡直如畫中人物一般。
這些天過來請安時候,都是先要堂屋里等一會兒,世子夫人才會從內室出來。
今日如何變成夫人等著她們了?
眾人心中多少都有一些疑惑,卻也不敢多問,紛紛給陸清容行禮請安。
只見采蓮和采梅二人今日依舊是一襲綠衣,盈盈下拜。
陸清容發現這二人每次都是站前面,超過其他人小半步樣子。也不只是她們兩個故意為之,還是后面人不愿與她們并肩。
原本她還以為是這二人身份要不同些,但有了昨日和蔣軒一番對話,方知并非如此。當時蔣軒讓她挑幾個人放出去時候,并沒有提到任何人可以排除外。
既然昨天蔣軒已經把權利都給了自己,此刻面對眾人陸清容很是輕松。
“今天我提前這里等著你們,是有些事想跟你們商量。”陸清容緩緩說道。
“夫人有什么事直接吩咐便是,奴婢們怎么敢說商量!”海棠率先應聲說道。
一旁采蓮和采梅聽了她這話,不禁皺起了眉頭,似乎對她這種卑躬屈膝語氣十分不滿。
二人站前面,陸清容自然看了個真切,卻也并不理睬。
“是這么回事。”陸清容把視線挪向了海棠,“你們想必也知道,我這次嫁過來,也帶了不少陪嫁人員,除了管事媽媽之外,丫鬟也有不少。”
陸清容說到這里頓了頓,看著眾人表情,只見除了海棠面色還算平靜之外,其他人臉上都或多或少地露出了吃驚神色。
“這樣一來,榆院人手實是太多了些。”陸清容繼續說道:“我們是做小輩,榆院總不好這人員用度上把靖春堂和沁宜院越過去,所以打算放一部分人出去。”
此時眾人臉上表情已經不再是吃驚,而變得有些驚恐了。
“你們也不用擔心。雖說是放出去,并不是就不管你們了。外院里也好,田莊別院里也好,都是需要人手,總歸還都是靖遠侯府人!”
聽了陸清容解釋,眾人神色并未有絲毫緩和。
“今天找你們來商量,就是想著提前知會一聲,你們也回去好好考慮一番,若是有愿意出去,就去找綠竹說,她自然會報給我聽。”陸清容說完,靜靜等著大家反應。
眾人大都是沉默,只有采蓮突然上前一步:“敢問夫人,這是您意思,還是世子爺意思?”
“是我意思。”
這句話卻不是出自屋中陸清容之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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