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清容看著跪在她面前的丁香,倒也不覺得意外。
一輩子?不知為何,聽到這三個字她的心里就莫名的不舒服。
“照你這個說法,連當牛做馬都愿意,為何只是讓你去侯府的莊子上,就這般瘋癲起來?”陸清容等著她聽她回答。
丁香頓時啞口無言。
當初吳夫人送了她們這些丫鬟過來,其中的意思不言而喻。
以前世子爺身體一直不大好,而且對她們都是愛答不理的。但大家心里并不著急,像靖遠侯府這等身份的人家,在世子爺成親之前,也不可能給她們什么名分。
可現在就不同了。
世子夫人進了門不說,就連世子爺的身體也明顯有了不小的好轉,于是乎她們這群人難免變得蠢蠢欲動起來。
讓丁香沒有想到的是,自己這還來不及有任何的動作,就直接被攆去了莊子,這還能有什么前途可言?
難道是自己給吳夫人傳遞消息的事情被夫人知道了?可夫人的年紀畢竟還小,想來自己只要做低伏小好生求情一番,應該還是有希望能留下的。
只是蔣軒這時候也在內室倒是有些出乎她的意料,但此刻已是箭在弦上,她也只得硬著頭皮跪了下去。
倘若能勾起世子爺的憐香惜玉之心,那也算是一舉兩得了。
跪在地上的丁香心里正如此盤算著,卻一下子就被陸清容問啞了口。
“夫人,奴婢不是不愿意去莊子。”丁香穩了穩心神,接著說道:“只是奴婢自小就在侯府里伺候,先前是在沁宜院,之后又來了榆院。對內宅的差事尚能得心應手,就怕去了莊子反而笨手笨腳地給夫人添了麻煩……”
丁香跪在那里沒完沒了地說起來,雖然始終沒有向蔣軒那邊看去。但臉上卻一直刻意維持著那副楚楚可憐之態。
陸清容越聽越無奈。
給我添麻煩?難道你如此不顧臉面地沖進來,想讓主母把說出去的話再收回去。就不是在添麻煩了?
“誰也不是生來就什么都會,到了莊子從頭學起便是。”陸清容淡淡地說道:“再說又不是讓你們去下地干活,無非都是些力所能及的差事罷了!”
丁香志不在此,陸清容這番話對她自然起不到任何安撫的作用。
“夫人!您有所不知,奴婢的老子娘也都在侯府的前院里當差,如此一來便要與雙親分離……”丁香說到此處,眼中淚水更是奪眶而出,“還望夫人開恩。不要讓奴婢與老子娘分開!”
這個說辭的確讓陸清容心中有了一絲不忍,但這朝令夕改是萬萬不能的,更何況是她來到榆院后第一次比較正式地處理事務。
既然這個丁香擺明了要死纏爛打到底,陸清容不打算再跟她多說,正想喊人進來把她帶出去,旁邊的蔣軒卻已經不耐煩了。
“你說你老子娘都在前院當差?”蔣軒面無表情地問道。
“是!”丁香想著終于等來了轉機,方才微微側身朝蔣軒看去。
而陸清容同樣也在望著蔣軒,此時聽到他問出這樣的話,心里立刻就知道了他要干什么,正猶豫著要不要攔上一攔。
“正好。前院的事情我就做得了主。”蔣軒已經絲毫不帶猶豫地開了口,“你且安心地去,我讓你老子娘都跟著你一起去莊子便是!”
丁香頓時如遭雷擊。一臉煞白的跪在那里,不知該如何是好。
世子爺的脾氣她是知道的,說出來的話就不會收回去,一向沒有轉圜的余地。
而蔣軒也早就沒了耐心,高聲向外喊道:“來人。”
這時除去方才在門口阻攔丁香的丫鬟,還進來了幾個身材粗壯的婆子。
“把她給我架出去,莫要繼續在這里擾人清凈!”蔣軒直接吩咐道。
陸清容站在一旁,并沒有說話。
此時蔣軒話已出口,她自然不能在下人面前駁了他的面子。但心里卻開始擔心,蔣軒這個袒護她的名聲。恐怕不消片刻就會傳入了旁人的耳朵……
一直跪在地上的丁香聽了蔣軒的話,垂死掙扎般撲向了陸清容。拽著她的裙擺不肯撒手,嘴里還在不斷地求饒。
得到蔣軒吩咐的那些婆子連忙沖上前來,打算把她架走。
這一架不要緊,丁香的手攥著陸清容的裙擺死活不肯放開,愣是把有些心不在焉的陸清容拽了一個踉蹌。
陸清容完全沒有防備,一時失去了重心,眼看就要跌倒在地。
一旁的蔣軒突然伸出手來,從身后將她摟住,方才使她沒有這么摔下去。
婆子們連忙用力將仍舊哭喊不斷的丁香架出了內室。
內室之中瞬間變得只剩下陸清容和蔣軒,而二人的姿勢仍舊一動未動。
陸清容的背靠在蔣軒的懷里,本想著他應該很快就會松開手,卻遲遲不見動靜。
現在這個姿勢已經十分尷尬了,如果自己再用力掙開的話,豈不是變得更加?
蔣軒開始之時并沒有過多的想法,只是感覺懷中這個小小的人似乎比看起來還要單薄一些。
但轉瞬間,一縷馨香不知是從陸清容的發間亦或是衣領中飄出,從他的鼻尖經過,清新而淡雅,讓他的心跳突然之間變快了許多。
蔣軒不由自主地低下頭,似乎想要尋找那味道的來源,入眼卻是陸清容墨如綢緞的青絲,和凈白似藕的脖頸……
蔣軒竟有些口干舌燥起來。
待看到自己的手仍舊保持著把陸清容摟在懷中的姿勢,這才趕緊松開了手。
正巧此時陸清容也打算掙開,卻并沒有使上力。
二人連忙各自往后退了一步。
蔣軒神色難掩尷尬。
陸清容心中更是慌亂。
剛才蔣軒呼吸之間的異樣,與他距離如此之近的自己又怎會沒有察覺……
屋里的氣氛幾近凝結之時,綠竹突然從外面走了進來。
“夫人,曹媽媽回來了,此刻正在門外等著給您請安。”
“快請進來!”陸清容吩咐道,心里暗想,終于不用再跟蔣軒獨處了。
蔣軒依舊站在原地,沒有要出去的打算。
綠竹出去很快就領著曹媽媽進了屋。
曹媽媽一進來,看到世子居然也在內室,本就有些意外,待看到他臉上那明顯十分不自然的神色,更是詫異得很。
曹媽媽分別給蔣軒和陸清容請了安,目光依舊在二人身上徘徊。
“曹媽媽家里的事情可都料理好了?”陸清容開口問道。
“都料理好了!勞煩夫人跟著操心,奴婢實在愧不敢當。”曹媽媽接著說道:“這些天雖然不在榆院,但奴婢心里一直惦記著世子和夫人,這才緊趕慢趕地要回來當差,還望夫人不要怪罪才是!”
“曹媽媽休要如此,咱們也算是老相識了,當初侯府的規矩還是您講與我聽的!”陸清容笑著說道。
看著眼前笑容可掬的陸清容,曹媽媽實在沒有想到年紀輕輕的世子夫人竟能如此沉穩,讓人完全聽不出她的情緒所在。
“夫人抬舉奴婢了。”曹媽媽低頭應道:“奴婢以后在榆院里自當聽從夫人差遣!”
陸清容這次沒有立刻開口。
曹媽媽原是榆院里的管事媽媽。
這次她嫁到侯府,尹屏茹讓從小看著自己長大的葉媽媽跟著陪嫁過來,這些天來,榆院內宅的一應事物都是葉媽媽在操辦。
其實為了這事,陸清容已經私下和蔣軒商量過,最后決定等曹媽媽回來后,讓她和葉媽媽共同料理內宅的事物,暫時不分主次。
“這些日子里,您的那攤子事都是葉媽媽在管著,回頭讓綠竹先帶著您過去見見葉媽媽。”陸清容緩緩說道:“日后這榆院里的事,就麻煩你們二位共同操持了。”
陸清容已經說得很明顯了。
曹媽媽聞言立刻低頭應是。
回來之前她就有這個心里準備,世子夫人年紀尚小,想必陸府陪嫁之人當中定然會有一些善理內宅的。自己不可能一下子得了夫人的心,總歸來日方長,而且好在夫人只是讓她們二人一起管事,雖然此時不分高下,但畢竟只是暫時的,以后誰升誰降還真就未可知了。
想到此處,曹媽媽放緩了神色,繼續聽著陸清容的吩咐。
“您這才剛回來,橫豎也沒什么要緊的事,就先回去歇了吧,明日再去找葉媽媽也是一樣的。”陸清容此時對曹媽媽并不了解,也不欲跟她多說。
曹媽媽先是謝過了夫人關心,接著便要行禮告退。
而站在陸清容身后一直一言不發的蔣軒,突然開了口。
“既然現在榆院有了兩個管事媽媽,有什么事都莫要擅作主張,自當商量著辦才是!”蔣軒的聲音漠然而嚴肅。
曹媽媽不敢怠慢,一口應下。
這顯然是在為夫人撐腰了。
曹媽媽心中暗想。
之前她在門口的時候,就曾親眼目睹了丁香被架出去的一幕。而她剛一回到榆院,就聽說夫人攆了幾個丫鬟去莊子的事情,心中早已對陸清容有些好奇。
此時見世子對她明顯的回護之意,再想起剛才進門時看到二人皆是一副異樣的神色……心中已經有些了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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