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那張素白竹紋的樣子。”姜慧絹輕聲說道:“若是表嫂還有別的,也可以一并給我,我讓她們照著描了樣子,很快就能還給你的!”
陸清容不由微微汗顏。
她居然還看出了那繡的是竹子……
陸清容大方地應下。
原本她是想著讓綠竹幫忙取過來便是,后來卻改變了主意。
今日沁宜院的宴席之上,由于邱沐云母女一直陪伴成陽公主身側,故而也跟著在主桌落了座。
這一坐便讓陸清容從頭到尾都有些不得安生。
母女二人輪番對著她各種示好,語氣之親近,言談之夸張,都讓陸清容不勝其煩。
她這才臨時決定,親自帶著姜慧絹回榆院去取,權當是躲清靜了。
跟吳夫人打了聲招呼,陸清容便同姜慧絹一起往榆院走去。
而陸清容此時還沒有發現,就在她們二人離席的一瞬,坐在旁邊的大表妹姜慧純臉上露出了一絲擔憂。
“表嫂,以后我可以經常來侯府找你玩嗎?”走在路上的姜慧絹突然問道,聲音之中透著一股天真,卻似乎和她的人并不是很搭。
“可以啊。”陸清容隨口應道:“我平日里還算清閑,你什么時候想過來,先派人送個信便是。”
“聽聞表嫂現在還跟著女學里的先生讀書?”姜慧絹接著問道。
陸清容心里這才稍稍繃緊了些。
“讀書倒談不上,只是跟著甄先生練練琴藝罷了。”陸清容講出了蔣軒之前準備好的說辭。
“那表嫂的女紅也是跟甄先生學的嗎?”姜慧絹的問題一個接著一個。
“不是。”陸清容這次也沒有多解釋。
很快,二人便到了榆院。
陸清容讓姜慧絹在堂屋里稍等片刻,自己進了內室取繡樣。
對于隱私相關之事,陸清容一貫比較看中。平日里連身邊的丫鬟們,也只有綠竹能經常出入內室而已。
姜慧絹卻對她的此舉有些詫異。但也只好安靜地在堂屋里等著。
這時有兩個丫鬟從外面走了進來,給她端上點心和茶水。
姜慧絹不由抬頭向來人望去。
只見二人皆是一襲綠色衣裙,眉眼如畫、身姿婀娜。相貌很是出挑,妝容亦十分精致。
這一看。竟讓姜慧絹心中頓生了隱隱的自慚形穢之感。
等采蓮采梅二人退下之后,姜慧絹的臉上雖然依舊努力維持著平淡如常的神色,但目光卻不經意間向內室的門口飄去。
表哥剛剛成親不久,怎么屋中竟還有這般絕色的丫鬟?表嫂也不管嗎?
姜慧絹的思緒忍不住越飄越遠。
想起表哥如今瀟灑俊逸的身姿,想起小時候他們一起玩鬧的過往,想起曾經偷聽到母親與父親商量著要把她嫁給表哥,而最終他卻娶了旁人……
而自從表哥成親之后,即使見到了面。也都是總共說不上幾句話,她這才突然奇想,打算要與陸清容多多親近,至于這是所為哪般,她自己其實也說不清楚。
此時姜慧絹突然面色一僵,心里有些擔心地想到,難不成是自己內心的情感掩飾得不夠好,讓表嫂發覺了,才如此這般讓她知難而退?
姜慧絹的心中有了一絲不安。
而她著實是多慮了。
陸清容完全沒有這個意思。
今日侯府大擺宴席,丫鬟們大都跟著過去沁宜院幫忙。榆院之中只留了春雨、夏月、采梅、采蓮四人。
而之所以把采梅采蓮二人留下,無非是怕她們跑去賓客面前搔首弄姿罷了。
陸清容回到內室,將自己放在深處的女紅用具翻出來。把其中的繡樣盡數取出,卻突然發現里面根本沒有那個竹紋帕子的花樣。
這才想起當初她也沒有繡樣,只是照著春雨繡好的帕子繡的。
猶豫片刻后,她還是把春雨叫了進來。
“上次你繡好的那張帕子收在哪里了?現在先幫我找出來吧!”陸清容沒忘了當初蔣軒讓她扔掉之事,但并不認為她真的會把它扔了。
果然,春雨得了吩咐,雖然臉上難掩詫異,卻很快就把一張干凈如新的帕子送到了陸清容面前。
陸清容絲毫沒有意外。
春雨心中慶幸自己沒有把那帕子扔掉,而是將其洗干凈收了起來。
陸清容伸手接過帕子。和剛剛那些繡樣放在一起,方才拿著走出了內室。
“這些給你。”陸清容直接遞給姜慧絹。“你要的那花樣原本我也是沒有的,不過是照著上面這張帕子繡而已。你一并拿去吧。”
“謝謝表嫂!”姜慧絹客氣地說道:“我會盡快還回來的。”
“無需著急!這些東西我并不常用。”陸清容這倒是實話。
姜慧絹便也不再堅持,和陸清容一起回沁宜院去了。
沒能進到榆院的內室,姜慧絹還是有些遺憾的,再加上剛才那兩個俏丫鬟著實讓她嚇了一跳,回來的路上便有些悶悶的,不再主動挑起話題。
陸清容也沒怎么主動開口,二人就這么相對無言地走著。
而此時姜慧絹無意間低頭看了手中的那些繡樣一眼,又有片刻愣住。
只見那一疊繡樣上面放的,正是放著一張白色竹紋帕子。完全無需仔細端詳就能發現,這繡工遠比蔣軒身上的那個要精致考究了許多。
姜慧絹心里突然有種難言的憋悶。
表哥的穿著佩戴一向十分講究,為何如今卻放著如此精良的繡品不用,非要把那個繡得著實不敢恭維的帕子帶在身上?
心中早有呼之欲出的答案,卻因并不是她想要的,便不愿去面對。
待回到了席間,陸清容神色如常,笑容依舊。
姜慧絹卻明顯沒有了剛才的活潑,有些沉默地坐回了原位。
一旁的姜慧純見狀,再三確認陸清容的臉上并無任何不悅之色,心中方才踏實了一些。
而邱沐云和賀清宛這邊,一看到陸清容回來,又把注意力都放在了她一個人身上。
東扯西扯也就罷了,最后居然連“賀家老太爺和太夫人經常念叨起她”這種話也說了出來,不禁讓陸清容很是啼笑皆非。
當時賀楷與尹屏茹和離時,異常痛快地就與她們母女二人一刀兩斷,背后若沒有賀家的長輩支持,是根本不可能做到的。
此刻這番說辭,又怎能讓人相信半分?
陸清容臉上依舊掛著從容的微笑,邱沐云的為人她已經再清楚不過,如今無論從其口中說出什么驚世駭俗的話,都讓她感到不足為奇。
陸清容一邊狀似繼續聽著邱沐云的啰嗦之言,一邊注意著隔壁桌的吳夫人。
吳夫人此時正和席間眾人談笑風生。
說起蔣軒被圣上召見一事,還有皇上賞賜給靖遠侯的生辰賀禮,皆是一副與有榮焉的神態,同時還有些夸張地講了不少蔣軒諸如孝順之類的話。
當然,這稱贊的不只是蔣軒,偶爾也會提上一兩句蔣軻,話語雖少,卻更顯真誠。
陸清容聞言嘴角微微一翹,露出的那抹笑容說不清是了然還是譏諷。
宴席接近尾聲之時,吳夫人方才領著陸清容把席間的每一桌都轉了一遍,以示對眾人前來赴宴的感謝。而且這也是陸清容成親之后,侯府首次設宴,如此這般,也算是正式將她介紹給了在場的所有賓客。
而席間眾人之中,多數已經在以往其他的場合碰到過陸清容,只是個別沒見過的,今日著實被驚艷了一把。
之前就聽成親那日進過新房的人提起,靖遠侯世子夫人如何美貌云云,今日一見果真名不虛傳,卻多少都對吳夫人娶了這么個容貌不俗的新娘來給世子沖喜感到有些費解……
當中也不乏各種夸獎之詞,其中以承平侯府的二夫人尤甚。
“我就一直說世子夫人是個百里挑一的,不但容貌出眾,人品性格樣樣都十分出挑。而且聽聞世子夫人嫁入侯府以后,世子爺的身體果真就大見起色,可見真真是個有福之人呢!”
說完,二夫人自己就先掩嘴笑了起來。
旁邊有不少人跟著隨聲附和。
陸清容看著二夫人那張油光滿面的臉,不知是因為聽了她剛剛說的話,還是被她頭上那跟著笑聲一起晃動的赤金流蘇簪晃了眼,竟感覺有些頭暈。
好在待到臨近亥時,沁宜院的宴席終于開始逐漸散去。
陸清容跟在吳夫人身旁,在花廳門口送走了一波又一波的賓客。
在燕國公府人領著唐珊離開之時,吳夫人依舊對她們顯示出了格外的熱情。
尤其是唐珊,不但對她的話比別人多謝,還不斷囑咐著“以后經常和你母親到侯府來做客”云云,不禁讓陸清容有些摸不清她這葫蘆里到底在賣什么藥。
以她對吳夫人的了解,如此這般著實透著古怪。
但陸清容的思路很快就又被邱沐云母女打斷了。
二人離去之前,仍然不忘再三提醒陸清容,請她到時候務必來參加賀府的堂會。
陸清容依然不置可否,只是微笑以對,既沒推辭,也未答應。
而這時遭此困擾的,并非只有陸清容一人。
正在前院送客的蔣軒也如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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