沁宜院中,吳夫人拖著疲憊的身子,在呂媽媽的攙扶回來了。
知道賀清宛的性命無憂,也就行了。
她不愿再在前院耽誤時間。
即便她再不愿相信,即便她懷有再多僥幸,也仍需面對現實,搞清楚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回到沁宜院,吳夫人有氣無力地把屋里的丫鬟們盡數趕了出來。
這才對著呂媽媽吩咐道:“你去打聽,那個成嬪究竟是何許人也!還有,看看梨春院那邊是否有什么動靜!”
吳夫人多么希望,這兩件事一碼算一碼,其中并無聯系。
事實卻又是一次當頭棒喝。
呂媽媽并沒有像往常一般應聲而去,而是站在原地,欲言又止。
“怎么了?”吳夫人預感到不好,心又沉半分。
“那個成嬪的來歷,奴婢尚不知情,會立刻去打聽。”呂媽媽頓了頓,才接著道:“至于梨春院……此刻已經人去樓空了。”
“什么?!”吳夫人騰地站起來,眼前立時一黑,人也跟著有些搖搖欲墜。
呂媽媽眼疾手快,及時上前攙扶,才讓她緩緩坐了回去。
“這是什么時候的事兒?”吳夫人聲音略微顫抖,“可知道她們去哪兒了?”
“奴婢是才剛聽說的,并不清楚她們去了何處。就連原本守衛梨春院的那些羽林衛,也悄無聲息地沒了蹤影,可見世子爺定是知曉內情的……奴婢只知道,昨個兒入夜前,梨春院還一切如常。可到了早晨,人就搬了個干凈!程姑娘身邊服侍的人本就不多,這次更是走得一個不剩。還有大姐兒,也被帶走了……”
事到如今,呂媽媽心里已如明鏡一般。
但她只有描述事實,不敢妄加揣測,去惹吳夫人動怒。
吳夫人卻出奇的平和。仿佛再無力發火一般。
只聽她底氣盡失地說道:“什么大姐兒!應該。是公主吧……你也別去打聽那個成嬪了,這么明擺著的事兒,要是咱們都不知道她是誰。恐怕別人更不知道了!”
這些話,一旦挑明,與憋著不肯承認之時相比,心境顯然是隨之變化的。
吳夫人不再有任何僥幸。開始一門心思琢磨該如何應對s;。
“既然如此,那個賀清宛。咱們是不能留了!”吳夫人語氣堅決。
呂媽媽先是一驚,想到當年的唐珊……轉念又覺得自己想偏了,猶豫著問道:“夫人的意思是?”
“把她送回賀家吧!從此以后,她與靖遠侯府再無相干!”
呂媽媽算是松了半口氣。又提醒道:“如今二爺不在京城,這又是楓院的事,您看要不要先等一等。去封信問問二爺的意見?”
“他能有什么意見!”吳夫人不以為然,“他若知道賀清宛捅了這么大的簍子。恐怕還要埋怨我不曾當機立斷!再說,軻兒當初把她弄進府里,也不是真中意她這個人,而是和瑾亭置氣的成分居多。”
吳夫人堅持己見。
呂媽媽仍有顧慮:“只是如今楓院的情形……死的死,走的走,就剩賀姨娘一個人,若是把她趕回了娘家,還不知道外面又要傳出什么難聽的話來……”
“你真是糊涂!現在哪里還顧得上那些!”吳夫人打斷了她的話,“麗鵑在咱們府里住了一年有余,期間不愉快的事又何止昨日這一樁!記得之前你就提起過,賀清宛曾經跟梨春院的嬤嬤起過沖突,還被人家掌了嘴……今天她只是挨了頓板子,誰又知道這算不算完?”
“如今麗鵑連名分都有了,又是近水樓臺,她要真是個記仇的,這枕邊風一吹,說不準之后還會有各種責罰接踵而來!咱們可不能冒這個險,務必要跟賀清宛撇清關系才行!”
“更何況,咱們自己也不是沒得罪過她……”
呂媽媽被她說得無言以對。
吳夫人臉色卻愈發陰沉。
往日種種,瞬間涌上心頭。
麗鵑第一次有孕之時,為了那補藥的事,太后娘娘安樂伯和自己,都或多或少受到了牽連,降級的降級,罰奉的罰奉。
那時候,她一直想不通皇上為何會這般小題大做,現在方才知悉緣由!
事情過去這么久,但愿麗鵑不再記恨才好……
這時,呂媽媽忍不住問道:“奴婢尚有一事想不明白。自從程姑娘來侯府,雖說羽林衛將梨春院把守得密不透風,咱們無法輕易入內,但府門各處可都是有咱們的人,自始至終未曾見過麗鵑出府。她的第一個孩子是在府外所生,這細節咱們并不知曉,自然無從質疑。可她現在身上這個,又是怎么來的……”
吳夫人聞言,登時面如死灰。
她遠比呂媽媽想得更透徹。
無論這聽起來多么牽強,但皇上既然給了她名分,那她肚子里的孩子就肯定是龍種無疑。
皇上是什么人,自幼在宮里見慣了爾虞我詐,斗倒輔政王后順利親政,最近又冒出要與吳家抗爭的苗頭,和太后娘娘愈發貌合神離。
這位心思縝密生性多疑的皇帝,于他而言,恐怕根本就沒有真正相信過什么人。
他難道還會幫別人養孩子不成s;!
若是麗鵑沒有出過府,那必定是……皇上來過!
只是想想,吳夫人就不由一陣顫栗。
突然間,她似乎什么都明白了。
當初皇上不知為何送來給自己的那本女戒,果真也是有緣故的!
回想那時,正是自己被羽林衛從梨春院架走之后不久。
怪不得羽林衛對她這個靖遠侯夫人動起手來,如此不含糊。
原來并非他們不分尊卑,也不是蔣軒的意氣用事,而是皇上……
那晚,皇上說不定就在梨春院!
吳夫人把自己的猜測盡數講出來。
呂媽媽越聽腳越軟,險些就要癱倒在地,只得強撐著應對:“事情過去那么久,皇上該罰的也罰了。而且自從送來那本女戒,雖說咱們并未會意,但許是巧了,仔細想想,后來咱們還真就沒去招惹過梨春院!如今又有賀姨娘的事兒擋在前頭,估計皇上更顧不上跟咱們翻舊賬了!”
這話是有些道理的,吳夫人也認同。
然而,吳夫人所擔心之事,并不是皇上會翻舊賬。
“真正讓我心驚的,是皇上把自己的女人安排在咱們府里,卻從未告知,甚至不曉得親自來過多少次,皆是瞞著咱們……皇上,竟然就那么信任蔣軒!”
這才是最讓她害怕的!
吳夫人定決心,必須盡快扭轉這個勢頭!
“咱們要好好想想了,如何才能讓皇上不再這么信任蔣軒……”吳夫人像在自言自語。
她知道,呂媽媽八成也出不了什么好主意的,這事最終還是要靠自己。
之后接連數日,沁宜院一點動靜都沒有。
賀清宛被皇上令打過二十廷杖的當天,吳夫人起初還幫著請大夫,轉身就翻臉不認人。
一紙休書,幾句敷衍至極的說辭,就把賀清宛連人帶行李送回了賀府。
于是,賀清宛那血肉模糊的傷處只是粗略處理過后,就有人急匆匆抬著她,從后門離開了靖遠侯府。
陸清容聽說這事,著實驚訝于吳夫人的當機立斷翻臉無情。
之后賀府的人上門求見過幾次,沁宜院始終避而不見。
畢竟有皇上那道斥責賀清宛的口諭,賀家人只能自認理虧,做低伏小。沁宜院求見無門,他們也不敢有什么怨言。
最后,甚至還把主意打到了榆院這邊。
陸清容更不可能理會,一門心思在榆院養胎,不聞窗外事。
直到又過了幾日,宮中派人來請,她才不得不出這趟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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