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蘇姑娘出去辦事啊?”守著東北角門的婆子笑吟吟的問了一句。
平時孟府的丫鬟出去為主子辦事,都是從靠近自己所在的院子的角門。因為角門為大門外連通外面的所在,為了防止外面的腌臜人或者有的貪玩小姐偷偷出去,
這些角門的守衛婆子都是膀大腰粗的,是屬于松嵐院的下等婆子。檢查出入的人很嚴格。
這些粗使婆子雖然是守門的,但這是個肥差,有的當值的丫鬟得到主子的許可,也會塞銀子從這角門里出去,或去會情郎,或者家中有事。
紫蘇的名氣在這幾個角門的婆子中傳開,還是因為上次孟言茉讓她給引泉的人遞消息時,因為事情緊急,而那看門婆子看到九小姐受到老太太責罰,則有意刁蠻。
就故意的拿言語擠兌紫蘇,且就是不放行。
當時紫蘇說:“你要是還攔著我在這里,你若得了什么怪癥可怨不得我”。
紫蘇的話音落,那婆子就在地上打滾,只道:“癢死了”。
紫蘇看了看其他的婆子,也沒有人再敢攔她,眾人想要去龔媽媽告狀,可是紫蘇壓根就站在一丈外,根本就沒有人看到她動手。
反正紫蘇也只是要的放行,從那幾個角門的婆子看到紫蘇出去,也不收好處就放行了。
“等一下,這個小丫鬟看著很面生,是你們靜深院的?”
一名眼尖婆子緊瞅著跟在紫蘇身后的小丫鬟,那小丫鬟低垂著頭,只看到尖尖的下巴。
“我又不是從外面帶人進來,你們用的著這么仔細嗎?”紫蘇冷冷的看著那婆子道。那被紫蘇盯著的婆子只覺得身體都癢了,上次那個得罪紫蘇的婆子整整癢了三天,最后就剩一口氣了,現在還躺在床上呢。
那婆子梗了梗脖子,她們這雖是個肥差,可是也不得馬虎,沒有出事便罷,若是從她們這角門出了什么人,或者進了什么人,惹下大麻煩,恐怕她們都沒有活路。
“紫蘇姑娘不明白,就是出去的人還更要仔細呢,要是哪位貪玩的小姐從這角門溜了出去,老婆子我就是有幾條命也不夠賠的”。
大戶人家的小姐出門都要長輩的許可才行,更不要說詩書傳家的孟家了,禮教規矩在整個江南都是數得著的嚴苛。
那眼尖的婆子半真半假的說道,因為她忽然想起那低垂的尖尖下巴像誰了,可不正是明日就要去通德的九小姐。
“這位姑娘還請你抬起臉,讓我們看一看,不要讓我們的差事難做。”那婆子害怕紫蘇,因此只走到那小丫鬟身邊,聲音嚴厲的說道。
這些粗使婆子在內院就是護院一樣的存在,下手狠毒,因此這婆子的嗓音一厲,那小丫鬟顫顫巍巍的抬起臉。
只見那不大的一張臉上滿滿的紅色膿包,讓人看得惡心欲嘔,不大的眼睛瞳仁倒是極黑,此時正驚惶的看著這婆子,
瑩瑩如泉,在這張臉上真是白瞎了這極好的眼珠子。這婆子這時竟然還在心里為這對眼珠子長錯地方而遺憾。
那婆子急忙捂住口鼻退到很遠處,其他的婆子也連忙從內襟里找出大手絹子捂住口鼻。
“什么東西?這是得了什么臟病?怎么沒有聽到稟報?”
幾個婆子一疊聲的問道。若這是傳染的,靜深院的人應該早早的稟報老太太,免得在孟府擴散了。
“這是昨日才買的小丫鬟,九小姐收拾行李,人手不夠,倉促間才從外面買了個做雜役的小丫鬟,誰知道住了一夜,
今天一早就發了一臉的膿瘡,眾位媽媽別擔心,已經找郎中看過了,這是這丫頭體內熱毒,是胎里就帶的毒,
發病時只要服藥就能壓下去,這才瞞過了相看時的媽媽,就連人牙子也是不知道,
這樣的長相怎么伺候小姐,沒得把我們府的人都嚇壞了,九小姐這才讓我把這丫鬟送出,錢也不用還了,只把這丫鬟送給那人牙子就是”。
紫蘇本來就是怕小姐被認出來,這才把小姐化成這樣,小姐的長相太過出眾,只有化成這樣,才會讓人不敢看第二眼,也不會認出。
此時未免這些婆子害怕嚷嚷,節外生枝,紫蘇趕緊編了這么一個謊話。早些天的時候,她為了小姐這次的出行,就已經報備過她們靜深院要買幾個小丫鬟。
府里的家生子都不愿意到靜深院,靜深院的人又被攆了很多,那管事無奈就同意讓從府外買了,再說這九小姐馬上就要到莊子上去了,
從府外買那些不牢靠的奴婢,也不管孟府的事。
因此孟言茉扮的這個小丫鬟的身份在冊子上也是真有其人的。不怕查。
“是哪個郎中?診的準嗎?真不是天花麻疹什么的吧?”
幾個婆子趕緊問道,要是這樣的病,恐怕孟府都要被江南提督給封起來了,說不定還會滅府呢。
這幾個婆子越想越怕,就要去稟報老夫人。
紫蘇怕事情真的敗露。急忙道:“是花重金從同德堂請的坐堂老醫賈大夫,絕不會錯的。賈大夫曾經還治好過一位天花病人,怎么會診錯的呢”。
“哦,賈大夫啊,那應該不會錯了”。
同德堂是揚州府第一大藥堂,那賈大夫也經常到孟府來出診,幾個婆子并不多疑。
“還問這些做什么,趕緊讓這觸霉頭的小丫鬟快走,紫蘇姑娘你也別離她太近,九小姐就是心腸太好,上次你們院里的那個叫紫靈的丫鬟就是,
這樣的小丫鬟直接燒死了事,還送什么回去,還不要錢,那人牙子肯定是上輩子積福了,
要是其他的主子買到這樣的丫鬟,那人牙子還不被打死?”
“好了,快走,快走”。
“謝謝幾位媽媽”,紫蘇連答謝的聲音都讓人覺得沒有一絲愉悅的感情。
出了孟府,紫蘇把停在街角陰影處的馬車牽出來。
孟言茉在她的攙扶下,上了馬車,在外面接應的引泉和伴鶴也化妝好,坐上馬車的駕坐上,紫蘇則坐在馬車的門簾處。
小姐不喜歡人為她換貼身的衣服,化妝為了逼真,連脖頸上都涂了藥液,這藥液在皮膚上時間長了,也會傷害肌膚,因此馬車上已經備好了洗漱用品,和干凈的衣物。
孟言茉看著窗戶封的很嚴實的馬車,又看了看馬車的底板,最后看了看馬車的門,小門外面是簾子,紫蘇就坐在簾子的根處,確定簾子不會被刮開。
引泉和伴鶴駕的車很穩,連車廂里的蠟燭的火光都沒有一絲閃動。
此時正值盛夏,天氣很炎熱,汗液和藥液混合在一塊,孟言茉臉上的妝已經開始花了,臉上的膿瘡像是淌膿了一樣,十分嚇人。
孟言茉的眼皮被藥膠粘的十分不舒服,她先洗去了雙眼的膠液,一雙極黑極亮的大眼睛就重新出現了。
孟言茉的雙眼皮褶皺很細又很深,折在外雙,瞳仁黑眼珠極多,如果她的眼神要是稍微靈活一點,就會顯得極其的靈動柔媚。
只是此時孟言茉的大眼睛只顯得如一汪看不到底的深泉湖水一般。絲毫沒有漣漪,讓她的雙眼少了靈氣,多了沉靜。
她退去粗麻外衣,皮膚被粗糙的衣物磨得微微發紅,她的膚色經過她日日泡藥浴和飲用桃花香露的原因,光滑白皙如滑膩的上等羊脂玉。
微微發紅的肌膚和其他處雪白的肌膚映襯,像是三月飄下的桃花雪,雪的潔白和桃花的嫣紅,晶瑩剔透如玉琢。
她此時穿著一件粉綠色的滾雪細紗的肚兜,上面繡有錦鯉戲蓮的雙面繡,這是她親手所繡,
四個傾斜的蓮花花頭,兩個左右對稱,另外兩個上下對稱,花瓣采用散套針的針法繡制,葉子用齊針的針法繡制,葉莖用辮子繡針法繡制。
四朵蓮花如真實一般,似乎都能聞到蓮花的清香,另一面是錦鯉,隔著曾紗,錦鯉若隱若現,真如河中的紅鯉一樣,吐著魚泡,紗影折疊,河光漣漪,紅鯉歡快的戲耍在荷葉與荷花間。
下身是一件嫩黃色的金絲軟煙羅的綢褲。
身邊放著孟言寧送的那個香包,因為這個香包十分漂亮,孟言茉就隨身帶著了。這些珍貴的綾羅綢緞都被孟言茉從母親的庫房里找出來,讓王嬤嬤和紫繁做成春裳夏裙。
在院子里種花種草的時候也是這么穿的,看的紫繁的臉揪成了一團。小姐,您是故意的吧,明知道奴婢見不得這些珍貴的料子被弄得有一點褶皺與臟污。
每次紫繁都要細細的洗很久,確定這料子如新的一樣干凈。
下回孟言茉仍然是照樣當成粗麻一樣不愛惜,穿著去侍弄花草。
花影綽綽,手拿小鋤撥弄花草的少女,身著拖地煙紗長裙,上面繡著繁復層疊的花紋,冰藍色綢帶隨著微風飄揚在花草間。
那情形美則美矣,只是看的紫繁很胃疼,肚子疼,各種疼,糾結在一塊,肉疼。
小姐,咱們好料子多,也不是這么糟蹋的啊。
孟言茉只說衣服不就是用來穿的嗎。紫繁則心里嘀咕,那在其他小姐面前怎么沒見您穿這么漂亮?
孟言茉只是私心的在能穿的時候,趕緊穿,免得以后沒有機會,她不知道憑一個芊芊弱質的閨閣女子能否改變孟家的命運,她只是在盡力,
有的時候,她會覺得她很焦躁,很憂慮,心情波幅不定,她每日堅持練字的原因就是這樣,寫字的時候她的心才能靜下來。
尤其是她模仿的那人的字跡越來越像,她心中的恐懼也消退了不少,似乎長期的面對無法打敗躲避敵人,這樣就會使自己麻木對待自己的恐懼。
孟言茉細細的先洗掉脖頸上的藥液,待洗好后,她轉身,從身后的小柜中拿出準備好的衣裳。
待轉身···
孟言茉眼睛睜的很大,似乎難以相信到極點,連她重生的事情都沒有如此的讓她驚悚,待想到自己只穿了件肚兜和綢褲,孟言茉先是連忙用衣裳擋住身體,然后死死的用芊芊手指捂住了自己的嘴巴,她怕自己會尖叫。
“還擋什么擋,該看的都看完了,再說,干癟癟的,有什么好看的”。
是少年變聲期的喑啞,卻難以遮掩住這聲音的好聽。戲謔的語氣里還帶著淡淡的嫌棄。
那少年又看了一眼孟言茉的臉,語氣帶著淺淺的笑意道:“沒事化成這副鬼樣子,是想嚇死誰?”。
此時孟言茉臉上冷汗和虛汗一起留下,和原本的妝混在一塊,就像膿瘡潰爛一樣恐怖惡心,只有一對黑眸亮的嚇人一樣的看著對面的少年,里面是難以言喻的恐懼。
那少年平靜的看著孟言茉的臉,與孟言茉驚恐的眼神對視,似乎那惡心恐怖的樣子,他天天看一樣,
半響,他撫了撫英挺的鼻梁道:“我們兩應該是你比較嚇人吧,你這副見到鬼的樣子看著我,很讓我困惑哎”。
語氣中帶著無奈和淺淺的慵懶。
這人連聲音都帶著天生的華貴,只聽他的嗓音,似乎就能讓人聯想到歌舞升平,盛世之況,伴隨著極致的富貴與奢華。
(天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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