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京共分為內城和外城,內城里是達官貴人居住的地方,這里的商鋪糧行背后都有貴人背景,內城的中心是大明的皇城,越是靠近的皇城的地方,地皮越是貴的離譜。
離午門最近的那條朱雀街上的地皮是按金條計算每尺土地的。
內城有比外城更高大雄偉城門和深不見底的護城。
此時靠近內城門繁華的惠興街來來往往的馬車穿梭,全是富貴人家夫人小姐來置買過年所用的新綢緞和胭脂水粉還有各色吃食。
偶爾會有車夫和行人奇怪的看著三家店鋪,因為相比較于街上其他店鋪的熱鬧,這里的人門可羅雀,在歡鬧的要過年的氣氛中,顯得格格不入。
就是周圍的店鋪掌柜,也對這三家鋪子冷眼相向。
客人都是往人越多的鋪子里去,而且一些富貴人家都有固定的鋪子供應。
沒有人在意這三家鋪子里的貨物好不好,只有周圍同行的掌柜們識貨,對于這忽然冒出的這三家綢緞,首飾,水粉鋪子,同行的掌柜們都派出了經驗深的伙計來打探。
綢緞鋪子名為織云,鋪子雖然不是很大很堂皇,但是眼光老辣的經年伙計們看的出這里裝飾的很精致,甚至有專門為貴門小姐們服務的隱蔽的內堂。
惠興街在外城里是最靠近內城的大街,這里并不常有達官貴人來,比起內城里美輪美奐的各色店鋪,這里的店鋪顯得簡陋,也不夠隱蔽,客人就在大堂里來來往往的。
在那些內城貴人眼里看來,這里的店鋪就是那些普通赤腳百姓才會來的地方。
來打探的那名伙計也是跟著掌柜在這綢緞一行摸爬滾打了十來年,也跟掌柜的去過內城看那些在燕京頂級的綢緞鋪子。
令這伙計咋舌的是那幾家綢緞鋪子一天就只為一位貴客服務,來的是貴婦人和閨閣小姐的話就是女姑姑接待。
男客就是小廝掌柜的接待。這樣的開銷,和盈利,在這名伙計看來如果是在外城這么做非得虧死。
這名伙計到織云去打探的那天,根本就沒有進得了里面去,店里的掌柜模樣的人很年輕,人家不做他的聲音。
這伙計是打扮的富商的模樣,他在這一行每天打交道的都是這類人,他們鋪子也是做這些人的生意,他自認為能把富商們的腔調學個十成。
那名年輕掌柜雖然客氣但是語氣很強硬也很冷淡。
“這位爺,小店只招待特定的客人,實在抱歉,讓您白來一趟”。
“什么意思?你這開店的,還有把客人往外面攆的道理?老少爺們大家伙,你們都來評評理,人說店大欺客,這家店不大,倒是狗眼看人低。
大爺給你面子來你們店,是你想攆就能攆的?說出去以后我張三還要不要在生意上行走了?人們還真當我張三連買下你這家店的幾兩銀子都沒有呢。
說吧,大爺我今天還就非得買你家的東西,把你們這家店買下了,那也就是上下嘴皮子一碰,就解決的容易事。
只要你開出個價,我張三爺立馬付銀子”。
這伙計本來就是來打探,順便把織云的底細打探打探。他經驗豐富,這樣一番作態,既把周圍路人,逛其他鋪子的人的眼光都吸引過來,借機把這家新開的鋪子,還沒開張,名聲先搞臭。
又能打探織云的東家有沒有背景,那就是看這掌柜對他這個找茬的夠不夠硬氣,如何說辭。
他眼睛尖,識得好貨,匆匆一眼就被趕出來,他還是看清了店里的情形。
貨架是用上好花梨木定做的,架子上的綢緞流光溢彩,帶著霞光,是他從來都沒有聽說過,見過的錦緞,他心里驚訝,面上不平,大聲的嚷嚷。
有這樣的貨源,卻只在外城開店,這織云東家縱使有銀子,也只為商賈,伙計在心里定了定,底氣又足了些。
店里的使喚人竟然沒有小廝,全是穿著同樣款式的月白對襟褙子,淺煙紫馬面裙的丫鬟,垂頭素手的立在店里的幾個接待的地方。
猛一看還以為是小戶家的小姐呢。
站姿分明有練過,頭微低,雙手交疊放于腹前,甚是有素,對于主人家的事情,不聽不看。
這假扮富商的伙計臨退出店門時,看那五名丫鬟連眼神都沒有像他看一眼,依然保持著那看上去就讓人放松舒服的姿勢。
這分明是大戶人家放出來的丫鬟來這里找了份活計,這伙計心中忖道,也不多啊,上次跟掌柜的去城東張富商的家里見到那些丫鬟,個個跟長腳雞似的。
哪里像這幾名丫鬟看起來大方,知事的樣子。
這名打探的伙計不知道的是真正高門大戶放出來的丫鬟,那都是良家子,是富商小吏爭搶著聘來做正頭娘子的。
這五名丫鬟只是普通商賈用過的丫鬟,不同的是引泉進京找勘探師傅時,親自訓練過她們,再加上王五等人也都是引泉交出來的,還有莞姑姑在旁邊看著,就是連普通官家的丫鬟也是比不上她們的禮儀。
引泉是誰,是陰禁衛出身,在宮里多年,如果說妃嬪是天下姨娘的最頂端,那后,宮的宮女太監就是天下奴仆的模板。
引泉訓練了十日的丫鬟,震一震這個叫王三的伙計,是綽綽有余的。
張三一邊鬧事,給人群中的伙計使眼色,示意他們煽風點火,一邊不住的往織云里面看去。
在疑似專門接待貴門夫人小姐的內堂入口,張三看到了一個人,他心里吃驚的程度不下于剛才看到那五名不同尋常的丫鬟。
那個女人是京城頂尖的繡娘,叫做莞娘,上次他和掌柜的去內城的云羅軒,和那里的伙計套話時,知道云羅軒的掌柜,最近有一件事很不順心。
這件不順的事就是店里的莞娘簽的文書到期了,莞娘不愿意再在云羅軒做活。
張三當時不以為意,“不就是一個手法不錯的繡娘嗎?江南會裁衣針繡的繡娘多的是,再去請一個就是了。”
“你知道什么?店里有很多貴人都是沖著莞娘的手藝來的。她走了,我們掌柜沒法和貴人們交代。”
那伙計帶著自家店的驕傲,如同打量鄉巴佬一樣,不屑的跟張三解釋,為了使這鄉巴佬知道知道內城的生意多不好做,就多說了一句。
張三這才驚訝,他聽自家掌柜說云羅軒很有來頭,這樣的店都留不住的人,得是多有手藝?
而現在這位手藝超群的繡娘居然出現在這個叫織云的名不見經傳的小店里。而且看著現在的莞娘根本不像上次見到時那樣。
就像是曾經隱藏的光彩,重新出現在身上一樣。
張三看到那個叫莞娘的繡娘也看到了自己打量的目光,她只是淡淡的一掃,那種輕描淡寫,就像是曾經管著無數像自己這種人的總管。
張三看到莞娘經過那幾名丫鬟時,丫鬟會屈膝行禮,看丫鬟的唇形是在叫“莞姑姑”?
張三聽說在高門大戶的仆婦中很有地位未嫁的中年女子是叫做姑姑的。而一般這樣被稱作姑姑的,是從宮里出來的老宮女,給那些大家小姐做教習的。
難道這莞娘是從宮里出來的?有了這個想法,張三心里有些動搖,鬧事的氣焰也下去了些,他沒有忽略剛才那個莞娘打量自己一眼的眼神。
就像是自己的心思全被人家知道了一樣。
王五看著大聲嚷嚷的張三冷笑一聲,看了眼不遠處幾家綢緞鋪子里的人往這里打探的目光。
“你想買店鋪?我開的起,你買不起。這位爺,大家都是生意上的人,彼此留兩分薄面,以后也好往來。
還請這位爺離開”。
王五話說的尚算客氣,只是眼中的蔑視,明晃晃的打在張三身上。
張三今天本就是打探一番,現在目的已達到,看這年輕掌柜頗為硬氣,又看到那個叫莞娘的也在這里,不敢把事情鬧大。
張三呸了一聲道:“就你這破店白送給你大爺我,爺還看不上呢。破破爛爛的店還挑客,說出去也不怕別人笑話”。
王五鐵青著臉看著張三在人群中扇動,很多人都點頭附和。
這時一隊巡邏的衙門捕快看到這店門前聚集很多人,以為有人鬧事,趕緊走了過來。
有人鬧事要抓人打點銀子。
順天府的衙役們對這其中的門徑很精通。
“散開,散開,這是干什么呢?”衙役耀武揚威的聲音傳來,小部分人就慌忙的散去了,京城的百姓都帶有三分眼色。
順天府在內城的貴人們看來就是京城的奴才官,卻是他們普通百姓身上的吸血水蛭。小老百姓看見他們,要多遠,躲多遠。
張三也跟人群中的伙計使眼色,示意今天的任務完成,可以退了。
“咦?這不是王五兄弟?上次一別,讓弟弟我好找,走,去鞠翠樓喝兩盅,弟弟做東,一定給弟弟這分薄面”。
“上次兄弟我們有點小小的誤會,還望賢兄能給弟弟補償道歉的機會”。
梁捕快絲毫不介意自己的面子在這外城里算是掃地了,笑的很熱絡也很巴結。
原來這一隊巡邏衙役是梁捕快,就是前些日子在王生的人命案子里,想撈好處,差點丟了差役的捕快。
最后劉師爺做了頂缸,順天府尹汪全煥把氣都出在了師爺身上,忘了發落他,加上這梁捕快善鉆營,事后有人替他說話。
汪全煥也就忘了找他的麻煩,他自己聰明,在那案子里只是暗暗拿了老孫頭的孝敬,做的不明顯。
梁捕快的聲音一出,不遠處看風的幾家掌柜都驚疑不定,這梁捕快在外城的商賈中也算一方小霸。
原來這織云是走了順天府的門路,看來以后不能輕易得罪。
梁捕快想著上次府尹大人對王生案子事后閉口不談,諱莫如深的樣子,讓梁捕快意識到那幾人身后的主子定是大有來歷。
這才想跟王五套套交情,上次在牢里把人得罪的夠嗆,連府尹大人都巴結的人物,讓他舔鞋他也樂意。
王五沒有興趣和梁捕快這種黑白不分的京城地頭蛇打交道,小姐也沒有交代,王五向梁捕快一抱拳,看到此時慌忙要離開的張三等人,也不再說話,就這樣回到店里,把店門給關了。
王五對梁捕快絲毫不理的態度,徹底是把這條街上的掌柜們驚著了,張三也不裝富商的款了,一路疾跑,回去跟自己的掌柜說這里的詳情。
希望剛才那年輕掌柜不要看出自己本來的樣貌才好,連梁捕快都要巴結的人,要是收拾自己,那不跟喝涼水一樣?
張三心里有些惴惴。
“梁頭兒,要卑職去敲門嗎?”手下的衙役小心的看著梁捕快的臉色。
“敲什么敲,現在我們還正在當值,還有幾條街沒有巡邏,走,看什么看”。
梁捕快臉色深沉,卻是不敢在這里發泄,只對著下屬喝道。
梁捕快這想巴結的一行,倒是給織云,閉月羞,聚寶盆三家鋪子免去不少麻煩,也算是意外。
沒有巴結上,反倒給這三家鋪子當了回靠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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