漆黑的夜,漆黑的江面,靜靜的蟄伏著一只攜帶火炮的口徑戰船,隨時準備給予敵人最兇狠的一口,即使不死,也會被咬去半條命。
“軍師,這附近江面一派平靜,不像會出現睿親王這樣的大人物的樣子啊。我們在這里很危險的,萬一被江上的巡邏船發現了我們的行蹤,就是魏王殿下也救不了我們的啊。
如今魏王殿下被圣上誤會,佞臣誣陷,我們還是在土興堡積攢實力比較重要,冒這么大的風險,就為了軍師的一番猜測,實在是太冒險了,手下的弟兄也是一點沒有得到睿親王出京的消息。
不知道軍師從哪里得到的消息,告訴屬下一聲,也好讓底下的人安心”。
魏王明焌抗旨不回,在土興堡撕開了最后的偽裝,大肆征兵,把明武帝氣的臥病在床,連長生大業都暫且擱置,但礙于國內銀糧和兵力匱乏,能調動的東南軍和西北軍又在抵御蠻夷,輕易不能調動。
更重要的是這關乎明武帝的臉面,所以朝廷沒有發明文去剿,秦郡王自請去捉拿魏王回來給明武帝磕頭認錯。
明武帝病倒,太子被廢,朝政暫且被齊王派和汪瑾的東廠把持,八皇子秦郡王明燦以剿滅魏王的名義,企圖掌兵,這么淺顯的心思,齊王和汪瑾怎會不知道?
只是親郡王的外家,敏妃的娘家汝陽侯府開始發力,朝廷里的派系已經形成,就是明武帝也彈壓不住,何況是齊王和汪瑾,最后兩方最大勢力協商,一致決定讓秦郡王和魏王在西南邊境去狗咬狗一嘴毛。
所以此時這位魏王手下的情報頭子才會對齊肅這莫名的南下一行充滿了懷疑和警惕,這個節骨眼上,這艘戰船應該在土興堡外圍的黃土河里駐扎待命,以防秦郡王的偷襲,偏偏自家王爺這么信任這個半道軍師。
連他這個跟著的十幾年的老人的話都不聽,一意的讓他來輔佐齊肅所謂的偷襲計劃。
可是現在偷襲的目標本應該在燕京守衛森森的王府里的,讓他們這一眾情報精英在這里喝江風,實在是太嬸嬸不能忍了。
但考慮到魏王對這個軍師的看重,因此這位統領說話還算客氣。
“你說的這些我當然知道,不過既然是王爺派你來佐助我的,你就安心的去打探消息就好,其余的自然有我來考慮,就不牢大人操心了”。
齊肅沒有回頭,只是一眨不眨的盯著入河口的水道,似乎能把那只容兩艘船通過的不寬的水道看出一朵花出來。
“派出去的探子該回來了,大人還是先去問話,再回來與我說”。
那名情報統領看到勸說無效,只能傻乎乎的在這等著,期望這江面巡邏船不要那么盡職,否則魏王唯一的戰船恐怕就要為齊王的水師添磚添瓦了。
一甩袖子,那位大人離開。
齊肅仍舊牢牢的盯著江面。
就是這里,前世的時候,這個時候,魏王已經被睿親王上交大理寺,明武帝親自下令斬首了。他帶著魏王留下的所有兵力在這里,在睿親王出關的唯一河口,企圖攔截,但毫無勝算的敗了。
這一次,他掌握了先知,上一次讓他逃脫,這一次他準備充分,看著甲板上冰冷的火炮口,齊肅笑了,這里是通往瓦津關的唯一河口。
他不信睿親王是鐵做的,就是鐵做的,這一炮下去也得把他轟成破銅爛鐵。
“楊公子,這是何意啊?”莊靖正在自己的船艙里睡得香,就被人一下敲昏,帶到了這里,用勁一推就跪在了地上,左右是身穿黑衣的冷面隨侍拿著刀架在他的脖子上。
縱使莊靖見慣了場面,也只是個生意人,此時被人用刀威脅性命,他第一反應就是遇到了河匪。
想不到這位楊公子看著樣貌堂堂,竟然是盜匪?虧他之前還給予了高度的欣賞,他還是第一次這么看走眼。
“沒什么意思,只是想請莊公子幫個小忙”。明耀坐在上首,漫不經心的轉動著手上的扳指,微微笑道。
莊靖苦笑一聲道:“看來現在的這個處境,我莊某是沒有討價還價的地了?”
“莊公子果然是有眼色的商人”。明耀沒有什么誠意的贊道。
“你們船運以后還做不做生意了,竟然敢把我們趕下船!!看我回去不通知各地府衙,取締你們的船運”。
一名官員樣的老爺氣哄哄的在船上打手的“請”下上了救生用的小船。
“就是,就是,還說什么是大明最好服務最高的客船呢,原來就是這水平啊”。一名穿著富貴的婦人不滿的叫道。
“再也不坐這家的船了,寧愿花銀子請人雇船也不坐了”。
聽著四面八方的不滿,莊靖只好站出來安撫,誰讓他是這家客運的分紅人呢,回去后,還要給其他的船董們解釋,都是京里的大商賈,想想這些,莊靖就頭疼。
姑父已經被貶了官,這下他們對自己該是一點客氣都沒有了,何況這個事,自己要不是被脅迫,也絕不會看著好不容易建立起來的船運的名聲被敗壞。
腰間的一把匕首往前一捅,莊靖知道自己腰上流血了,他也不去怨恨的看著身邊看似護衛,其實是脅迫他的人。
清清嗓子,他大聲的道:“各位,各位,這次是我們船運行的錯,小船把各位送至最近的船運碼頭,各位憑借手上的票可以原數換回船資,還可以任意免費的坐上通往任何地方的客船。
在船上的一切花銷都記在我莊某人的名下,還請各位海涵見諒”。
莊靖拱著手向四處作揖。這次被迫下船的人才停止了罵罵咧咧,尚算滿意的離開了。
到最后一個下船的人離開。莊靖朝著燕京的方向看了看。
表妹,我今日就要離開這個世上了,不知道你會不會記得我,永遠記得我。
他努力一笑,死前的恐懼讓他的笑看起來一點都表現不出來他要的灑脫。
“楊公子,請動手吧”。閉上眼,等著身上的血被放干。
看著他一副慷慨赴死偏偏還怕的要死的樣子,明耀笑了笑,擺擺手,兩名挾持著莊靖的黑衣衛退開,莊靖疑惑的睜開眼,卻只看到已經轉身離開的明耀衣服的袍角。
“你還不走,真等著我們出手送你上路嗎”。
莊靖看著甲板下最后一艘小木船,不敢相信的看著玄奕。
放走船上的客人,莊靖還能理解為這幫河匪尚有一絲良知而且不想把事情鬧大,可是他是見過這幫人的,并且清楚的知道就是他們劫持了這艘船。
這幫河匪難道不怕自己立馬去府衙告狀?
“莊公子這么明智的人,相信知道什么話能說,什么不能說,楊大人如今也是為自己的事情一身煩憂,相信莊公子也不像給他再添什么麻煩了吧”。
莊靖自然聽得出玄奕威脅的話,他只是驚訝,這幫人看來很清楚他的來歷啊。
“你們到底是誰?”
“這個你還不配知道。”玄奕冷冷的回道,就要一腳把莊靖踹下,掉進下面等著的木船。
“慢著”。
明耀回到船艙就看到孟言茉在案上寫著什么,走近一看原來是吟月樓的轉讓文書。
“你這算趁火打劫嗎”。明耀端起茶盞,喝了一口,戲謔的說道。
他就說這小女人慣會借他的勢,連在這緊要的關口都不忘了要斂財。
“什么打劫!這吟月樓本來就是我的”。
孟言茉輕輕吹干剛寫好的轉讓文書,看在前世楊羽柔雖然狡詐的利用自己,把自己送到了太后手里,只是為了讓她出口氣,折磨自己。
但到底讓自己免于了被那些底層軍漢們的糟蹋,孟言茉決定還是給她的表哥一家一份體面的。讓莊靖這個時候,把吟月樓轉讓出來,也省了到時候,讓全京城的人都在知道他們莊家的老祖宗是靠了偷東家的產業才發家的。
孟言茉沒有想過要不是前世的時候,她被病痛折磨丑的不成樣子,別人實在是下不去口,她就算沒有被充入軍中紅帳,在底層奴仆中和在后,宮的對食成風中,她又如何能保住清白呢。
“是,都是你的,小財迷。
也不知道孟家是有多缺了你的份例。
不過我看這白白胖胖的樣子也不像是受過苦的呢。”
明耀眼底閃過一絲寵溺,捧起孟言茉的臉左看右看,打趣的說道。
明耀去過她的閨房,自然知道她用的物品在閨秀中算是頂好的了,不過看孟家對她的態度,也不像是受寵的,以前的時候,他知道這些卻沒有放在心上。
現在卻是忍不住要為她回府后的生活多想一些。
“誰,誰胖了?”孟言茉想最近沒有吃很多啊。甜食都戒掉了。
你才胖呢,你全家都胖。
不過這話也只是在眼神里控訴一番,孟言茉這個惜命的小女人自然是不敢說出口的。
“莊靖還沒有走吧,我得趕緊過去,讓他給我蓋上章,省的抵賴,把我的吟月樓再弄到他們莊家手下”。
孟言茉為了再見莊靖,不得不又換回了女裝。
明耀卻是聽到她一口一個莊靖,心里有點不高興。
“喏,看到這個沒有,給你們莊家三分面子,乖乖的把吟月樓交出來,還能保留你們莊家的臉面”。
孟言茉趾高氣昂的把那轉讓文書在莊靖面前晃了晃。
把莊靖氣個仰倒,敢情這河匪趁機劫去他們莊家的酒樓,還是給了他們面子?真是笑話!!
莊靖冷笑道:“想不到這個年月,劫匪們倒是一個比一個有氣勢了,如今我莊某受制于人還能說什么呢,不過別怪我不提醒你,這吟月樓你要了去又能如何?
只要你踏進燕京城一步,我包管你不出一刻鐘就會被順天府衙的差役給拿下牢”。
泥人還有三分脾氣,何況莊靖本來今晚就損失嚴重,如今又一而再的被自己的眼惱,想不到他原本客氣真誠相交對待的兩人竟然是河匪,而且眼前的這位自稱陰九公子的人。
還一副我是強盜,我光榮的樣子,讓莊靖受了很大的刺激。以至于對自己的眼光都沒有自信了。
孟言茉也冷哼一聲道:“這個就不勞煩莊公子操心了,我要是你就要想想如何遮掩自己老祖宗做的丑事,免得被人揪出來,連在京里待得臉都沒有了”。
“把他身上的印金搜出來”。孟言茉很沒有自我認識的吩咐剛剛還被她氣得不行的玄奕。
玄奕遠遠看到自家殿下的眼神,憋著氣,從莊靖身上摸出一塊印章扔到了孟言茉的懷里。
孟言茉白他一眼,什么態度!
玄奕瞠目,什么大家閨秀!
轉而看印章,孟言茉又歡歡喜喜的把印章蓋在了轉讓文書上。
“你的話是什么意思?你說清楚了”。莊靖自認為做生意偶爾有點小手段心機,但是他們家的酒樓是一步步做出來的,孟言茉言語中的隱含意思,讓他覺得人格受到了侮辱。
“你家老祖宗是不是叫莊好?”
這名字取得,嘖嘖,真是名符其實。
“是又如何?”祠堂里供著的老祖宗,莊靖自然是知道。
“那你就該去翻翻你家老祖宗的族志,看看他是不是曾經從一個叫陰石的人手下接過的吟月樓,只是代為打理,而并不是如今的占為己有。
你說我要是把這件事公布在全國的商號里,你們莊家的名聲會如何?”
莊靖的臉色一下變白,從東家手里騙過產業,如此不良不忠的行為最為商賈厭恨,如果真的是真的,那么他們莊家再無立足之地。
“你有何證據?”莊靖哆嗦著嘴唇問道。
“好吧,看在你還算有幾分理智的情況下,就讓你知道的明白”。孟言茉拿出從假山石洞里獲得那份吟月樓文書,交到了莊靖的手上。
莊靖趕緊接過,仔仔細細的對照他記憶中的在莊家的那份文書。越看越是臉色發白,這份文書上的官府印章和年月都對的上,而這樣一比較,自家的那份文書真的只是代為打理的。
換句話說,他們莊家一直都只是為陰家做掌柜打工而已。
莊靖失魂落魄的離開了,孟言茉卻是很高興,想不到這次卻是意外的收回了吟月樓。
不過這個名字她膈應的慌,一想到未來明耀和楊羽柔在那里相遇,斗智斗才的,心里就不舒服,于是她決定要把這家百年老號,給改個名字。
“你現在該跟我說說你家那位化名為陰石的老祖宗還做過什么事了吧?”
明耀看著喜滋滋拿著文書的孟言茉,語氣不善的問道。
孟言茉愕然,心想這人離那么遠還聽到了她的話?
不過連孟家老祖宗曾經做過大齊開國公這件事都沒有追究,其他的應該也不在意的吧?
孟言茉關鍵是在想如何把那幾個產業和孟家湖光閣下的小銀山給瞞住。
“做過開國大功臣的人總會有不少資產的吧?”看著孟言茉變換的臉色,明耀似笑非笑的說道。
“還是你覺得孟家祖上曾是逆賊這件事應該公布朝野?”
陰險!貪財!哼,就會截胡。
孟言茉不忿的想著。
——老實的交代了自己的不義之財。
當然還沒到手的不義之財。
交代完,孟言茉想,這次自己的金山是無論如何不能再暴露了,眼前這位比自己還財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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