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幕實在是太突兀。
眾人雖然身處擬市之中,似乎身在鬧市,但是每一個人心里都很清楚,這是皇宮大內,可不是真正的東市,所以其實無論是說話還是行為都很小心謹慎。
這突如其來的一聲大喊加上不顧一切的一個飛撲,實在是驚倒無數人。尤其是當眾人看清楚那地上人情形的時候,更是紛紛側目。
那是個二十歲左右的女子,雖然她此刻是做男裝打扮,但是明眼人一看便知道這是一個女子,不過,她的模樣中帶著幾分英氣,動作利落而颯爽。就是她一聲大喊,然后縱身飛撲出去,把一個人撲倒了,呃,或者說瞬間制服了那個不遠處的人。
等人們反應過來的時候,她已經把那個人反剪了雙手提在了手里了,
眾人這才看出,這被制服的是一個尋常百姓打扮的內侍。
“哈!這擬市倒是真有趣!原以為不過是買賣集市,想不到竟然連偷兒這種人都有人裝扮!”那女子樂呵呵的道,聲音清脆,然后看向舒錦,一抬下巴示意道,“喂,你們快看看丟了什么東西沒有!”
這話讓舒錦一愣,她跟江端玉互望了一眼,剛剛他們還真一時之間忘了主意身遭了,但是這擬市之上,人又不多,遠遠到不了摩肩擦踵的地步,所以他們一直也沒感到被旁人近身過。
不過看這女子說的煞有介事,舒錦跟江端玉兩人便聽話的翻了翻身上衣袋。
“怎么樣?可丟了什么東西沒有?”
那女子依舊提著那個內侍在舒錦二人三四步開外的地方站著。那內侍雖說是宮中之人,但是好歹也是個成年人,但此刻被她提在手上,竟顯得輕飄飄的,女子似乎毫無吃力之感。舒錦有細細看了看她,感覺她身上似乎有某種氣勢,細想想,某些氣息竟跟自己徒弟劉蕓汐有些相似。
這是習過武?
“多謝姑娘好意,不過。姑娘許是誤會了什么。我等,并沒有丟什么東西。”江端玉開口道。
“啊?”那姑娘眨巴了一下一雙大眼,愣住了。
她看了看手里提著的內侍,一時倒有些不知如何是好了。而那內侍……好吧,那內侍現在還在捂著他的鼻口呢,指縫之間都是血,估計一時半會兒難以開口了。
周圍的人正一時無語呢,就聽到人群后突然傳出一個洪鐘一般的聲音:
“燕曉!你這是又闖了什么禍!”
隨著聲音。人們分開,露出了喊話人的樣貌。
那是個四十左右歲的高大男子,眉目之間英氣十足,跟這個被稱作“燕曉”的姑娘有幾分相像,他此刻換著尋常的武士服,但是身材高大,氣勢驚人,舒錦隔著人都能感覺到這人身上的殺伐之氣,或許就是因此人們才會那么快退散開。
“哎?爹!”那被叫做燕曉的姑娘回頭,如同沒聽到男人口中的責備。而是就那么提著內侍就跑了過去。
“爹,這是個偷兒,我抓到的!原來擬市中還有人裝偷兒!呃……”
本來還咋咋呼呼的說著話,但是當燕曉看清了自家爹爹身旁站著的人時,立刻收了聲,突然頓在了原地,然后竟有些窘的縮了下脖子,然后才又抬步走過去,“江,江伯伯。”
那男子身旁站著的不是旁人。正是如今的護國公,江端玉的父親江蒼勁。
“臭丫頭!胡說八道什么呢!”那男子一瞪眼,訓斥道。聲音依舊響亮,感覺就是在軍隊里號令慣了。大嗓門改不過來的樣子。
江蒼勁看到燕曉卻是溫和的一笑,攔住那男子還要訓斥的話頭道:
“哎,洪文兄,燕曉不過是單純率性而已,何必訓她!”說著,轉向燕曉。說,“小燕兒都長這么大了啊!多年不見,看來你這本事也漲了不少啊!”
相信擬市上會有人奉命扮作偷兒,這也真是夠單純的了。沒看周圍的一眾人都紛紛交換眼神,顯然都覺得這里有問題了嗎?
“嘿嘿!”燕曉聽了江蒼勁的話,嘿嘿一樂,明明是挺傻的一笑,可是這個燕曉做出來卻讓人有種率性而為的感覺,一點兒不招人討厭。
舒錦跟江端玉此時也走了過來。
“父親。”江端玉跟舒錦沖江蒼勁道。
江蒼勁一見自己兒子跟兒媳,便問了到底是怎么回事。
江端玉三言兩語的把前因后果講明了,同時也知道了這父女二人的身份。
這中年男子是從邊關回來述職的定遠侯,撫遠大將軍竇子軒,而這姑娘就是他的女兒竇燕曉。洪文是竇子軒的字,他同江蒼勁是多年好友,所以互相稱呼都是呼對方的字。
竇子軒常年駐守邊關,而他的妻女也都隨他久居邊關,三年前竇子軒的原配病故,竇子軒就獨自一人帶著女兒。這一年邊關安定,他奉命回長都述職,自然要把自己的女兒帶上。
竇燕曉出身武將世家,天生根骨絕佳,所以竇子軒干脆把她跟自己兒子們一起訓,最后這個女兒的身手簡直不輸尋常男兒,又是因為久居邊關,周圍全是熱血兵士,母親又亡故,所以性子也是更多了一些熱血跟剛直。不過,這種在后世不算什么毛病的性子,卻讓竇子軒愁壞了。
因為竇燕曉如今已經二十歲了,可還連門親事都沒定下呢!
女兒年歲小時,有人提親他人還各種猶豫,到夫人一病不起最后去世,女兒一下子守孝三年,等孝期結束,女兒最好的年華也蹉跎了,來求親的也變得稀少無比,不是那些粗魯的軍旅漢子,就是些看中他們家的門楣,想要借機往上爬的小人。
時間長了,竇燕曉干脆就一梗脖子,說什么都不嫁了。她號稱自己要老死邊關算了!竇子軒這一次回長都述職,其實也是存了看看能不能會長都來給自己女兒找個如意郎君的心思。然而,他回來之后同一些老友相聚,一時也沒有尋到合適的人選,剛剛還跟江蒼勁說起此事,想跟他討個主意呢。
要知道。現在的問題是,青年才俊雖少但還不是沒有,憑著竇子軒的權勢,女兒就算歲數大些。嫁出去不難,關鍵是竇燕曉不肯嫁人!她好像真的就打定了主意一個人終老了,送來誰的畫像她都不肯看。
竇子軒雖然沖自己女兒喊得很大聲,但是其實他平時里幾乎是把這個閨女寵上天的,如今竇燕曉就是吃了秤砣鐵了心。他吹胡子瞪眼也白費,就是一點法子都沒有。
他同江蒼勁算是一起從死人堆里爬回來的生死之交,燕曉習武之初,啟蒙之人還是江蒼勁呢!這么多年,雖然他們一家人不在長都,但是燕曉每當提起這個江伯伯都是一臉的崇拜,所以他想,江蒼勁的話,燕曉應該還是會聽的吧?
就這,剛剛他還跟江蒼勁一通抱怨。沒想到,轉臉就聽到喧鬧,然后兩人后知后覺的發現,事件的中心點竟然就是竇燕曉跟江端玉夫婦。
“原來你就是江伯伯的兒子啊!”雙方介紹完畢,竇燕曉毫不拘泥的沖江端玉道,然后轉向舒錦,“香唐郡主,久仰大名啊!聽說你做東西特別好吃啊,不知道有沒有機會給我嘗上一嘗啊?”
被點名的兩人,江端玉一笑施禮。而舒錦則是笑笑道:
“這有何難啊!歡迎。”
“那說好了啊,明日我去護國公府找你啊!”
舒錦眨眼,不過還是道:
“好啊!”
“恩,那就說定了啊!”竇燕曉樂呵呵的道。
一旁的竇子軒嘆氣。沒有制止自家閨女的自來熟。
“小燕兒,你是不是先把他放了?”幾人說了半晌,江蒼勁終于算是想起了那個可憐的內侍,于是沖竇燕曉道。
一說到這個內侍,竇燕曉也響起剛剛的事情了,一抬手。“呼”的一下,就把那個內侍扔在了地上。
那一下的力道絕對不小,因為明明沒什么距離,舒錦卻聽到了呼的一聲,然后那內侍落地后,就抱著身子呻,吟了好幾聲,半晌沒起來。
“說!你到底是干嘛的!剛剛是不是要偷東西!”
竇燕曉人是放了,但是顯然沒打算饒了他。看到父親跟江伯伯的反應,竇燕曉也知道這偷兒出現的不是正常現象了。
“我剛剛遠遠就看到你鬼鬼祟祟的一直跟著世子和郡主了,又趁著他們不注意湊近了他們不知道做了什么,然后轉身就跑!說,你到底干什么了!”
見那內侍不答,她上去就是一腳,踹的那人哎呀一聲,滾了一圈兒。
竇子軒一見,忍不住又把竇燕曉一頓訓斥。
這要是在邊關,手段嚴苛不算是什么大毛病,畢竟要審訊的也都是他國來的細作之類的。但這是長都啊,是他想著能給自家閨女找個如意郎君的長都啊!來到擬市的都是什么人?恐怕全長都最有權勢的官員臣子都在這兒了吧?
經過這么一鬧,天啊,到底還有人敢娶他的女兒了嗎?誰想讓自己兒子去娶一個隨時可能把人放倒打一頓的女子啊!
竇子軒是錚錚男兒,不過他此刻心里真的是崩潰的想哭的……
“奴才冤枉啊!”那內侍可算是緩過氣來了,連忙喊了一句。不過,這一句鼻音很重就是了。不管誰鼻子被打腫鼻音應該都會很重的。
“你胡說!我明明看到了的!”竇燕曉對于自己爹爹的苦心顯然沒有領會,而被父親口頭教訓也是不痛不癢,又開口道。
舒錦看到竇燕曉煞有其事的樣子,又看了看那內侍有些飄忽的眼神,皺了皺眉。
看竇燕曉的樣子,不像是作假,而這內侍又似乎真的有問題。這樣想著,舒錦跟江端玉就又細細的翻找核實了身上的東西。結論是,依舊沒發現丟了或是多了什么東西。
“哼!你不肯說,但是我總有法子知道的。你,過來!”竇燕曉冷哼一聲,依舊不肯放過他,四下看了下,就看到一個拎著籃子站在不遠處看著的內侍,于是就沖他一揮手,喚人過來。
那扮作小販兒的內侍無法,只好拎著籃子走了過來。
他們雖然此刻是裝辦成小販的,但是來這里逛的哪一個都是有頭有臉的,誰他們也得罪不起,如今這形勢,他躲沒處躲,只能過來。
“你給他搜身!把他所有兜里頭的所有東西都翻出來!”
竇燕曉可算是沒有豪放到自己去動手搜個內侍的身。內侍雖然當不起男女有別,但是在時下人看來,內侍是極為下賤的存在了,貴女沒事怎么可以碰他們呢。
那小販裝扮的內侍無法,只好依言去那內侍身上翻找。
好多人盯著,那內侍也不敢不認真,于是就把趴在地上的內侍從頭到腳翻了個遍,最后找出張帖子,以及一個小藥瓶。
藥瓶里裝的是什么暫時還不得而知,但是那帖子確實十分眼熟的。
“咦?”江端玉一愣,“這不是……”
這還真是他們的東西。不過因為不是他們入宮時帶的,也不是他們在擬市上買的,所以就算不見了都一時沒想起來。
這是剛剛碰到的一位朝中的大臣以及家眷,他們說正月十八他們家中辦宴席,邀請舒錦前來參加。那夫人與舒錦素無往來,可以說比較陌生,舒錦接了貼子,其實根本沒打算去參加。
反正年節一段時間送到他們手里的邀請函如過江之鯽,拒絕了也不稀奇。人家送貼子來,若是接了轉手扔掉被人家知曉了,可就太不給人面子了,更何況為表正式,每一張帖子通常都寫有被邀請者的名字,所以這帖子上邊是有舒錦跟端玉名字的,自然不能隨便扔掉。所以舒錦隨手就給了江端玉。
江端玉自然知道舒錦的想法,于是就幫她收著了,打算等回了府里在處置。
沒想到這個小偷不偷旁的,竟然偷了請帖!
“這是什么?你給我看清楚!還想抵賴嗎?”
竇燕曉道,看那架勢好像隨時可以再去踢上兩腳似的。
“那,那是奴才撿到的!”那內侍倒是嘴硬,到了這時候了,竟然還在狡辯。
江端玉雖然是隨手揣了那請帖,可是絕不至于把請帖弄丟了都不自知,所以這人果然就是要偷東西,并且,還是要偷請帖!
“那一瓶是什么東西?”竇燕曉看著從那人身上搜出來的藥瓶問道。說著接過打開封蓋便要去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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