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寒料峭，林青青在出門前披了件大氅。好在上面有個兜帽，林青青戴上之后，倒是遮住了大部分面容。這讓她的心里，稍微好受了些。

土窯建在村子南面，離河邊近的地方。是凌親自選的地址，說是遠離山林，比較安全。畢竟燒窯也是第一次，他們都沒有經驗。萬一出個意外怎么辦？離河邊近，那里又沒有人家，也沒有樹木，就是有點兒啥事，也方便撤離。

凌把土窯建成了北方的土灶形式。頂部是密封的，前面有一個開口，方便把陶胚放進去。下面是燒火口，到時候把木炭堆在下面燃燒就成。

林青青抬手摸了摸前面那個開口，好奇道：“也沒有個門，到時候怎么封上啊？”

凌輕笑，指指旁邊的幾堆濕泥說道：“等把陶胚都放進去了，就用濕泥把開口壘上。火一燒，水分一蒸發，比什么都牢靠。最后開窯的時候，再把它敲碎就行了。”

林青青點點頭，贊道：“真是個好法子，老公，你挺聰明的呀。”

萬事俱備之后，眾人便小心翼翼地把陰干的陶胚一個個放進去，排列整齊之后，又在凌的指揮下用濕泥把進口密封上。

前幾天燒好的木炭也都堆在一邊，還有好多木叉和木锨，是往燒火口送木炭用的。旁邊，是十幾個上身赤、裸的精壯漢子。燒陶是個體力活，耗費時間又長。時時刻刻得有人看著，得往燒火口里添木炭，得保證高溫。若是真的得幾天幾宿，這些漢子怕是根本撐不下來。

石大氣地擺擺手，說道：“沒事兒！人我們有的是，都是村里出了名能干的漢子。一批人守一天，然后再換上另一批。”只要是燒出陶器。吃點兒苦算什么？再說了。這活兒還能比上山打獵更苦？

林青青看出石眼中的不以為然，也沒多說什么。只囑咐道：“看窯太累了，這些人這幾天都得吃好吃飽才成。還有淡鹽水。一定不能斷。”高溫環境下，出汗太多，要是不能及時補充水分，怕是會讓這些人傷了元氣。

木點點頭。應道：“放心，這個事情有我呢。我會隨時過來看著的。”他懂醫理。便是眾人有個不妥當，他也能及時發現。

一切準備就緒，就有漢子上前往燒火口里塞干草樹枝，點燃之后。便接著往里面添木炭。木叉的長度也足夠了，可以保證添火的漢子不會被高溫灼傷。

林青青看了一會兒，便放下心來。按眼前的情況看。大家準備的都挺充足的，沒有什么大的紕漏。這樣子。她心里對成功燒出陶器的把握又打了幾分。

火勢越來越旺之后，林青青一干人便往后退了退。添火的漢子頭上都有汗水了，林青青高聲問道：“還行嗎？能不能受得住？”這才只是開始呢，等到最關鍵的時候，要保持高溫的時候，那才是真正的苦呢。

漢子們把一锨木炭送進燒火口，趁機扭頭對林青青喊道：“智者你就放心吧，我們受得了。”

石把林青青往旁邊拉了拉，小聲問道：“青青，你和我說實話，你有多少把握？這陶器真能成嗎？”可別耗費這么多功夫，結果是無用功。

林青青斜了他一眼，哼道：“實話告訴你吧，一分也沒有。這也是我第一次燒陶呢，能不能成功全看天意。你問我，我問誰去？！”瑪德，都是這個心急的！要不是他糾結了一大群人大清早的在她們家門口守著，她能出那么大洋相嗎！

他們之間，仇怨大了，必須不能原諒！

說完之后，林青青便施施然地走到一邊的木墩上坐著，伸手接過旁邊的女人遞過來的肉干，慢慢地咀嚼著。當初剛來這里的時候，她可是一口都咬不動這里的土特產——肉干呢。沒想到經過三次發、育之后，她的牙口倒是好了。

牙口好了，能吃的就多了。林青青也是這個時候才發現，這肉干還挺有嚼勁兒呢。閑著沒事兒的時候啃一塊，還挺不錯的。

凌一直都盯著土窯，時刻也不敢放松。這是他媳婦兒的第一次精彩亮相，必然不能出問題。看守的活兒太累，林青青做不來，所以只能他親自上場。

反正，這燒陶的訣竅，林青青把她知道的都告訴自家男人了。

日上正中之后，火勢也達到了第一個高溫。而負責添火的漢子，這個時候早就不復一開始的精神茁壯。看著那滿頭大汗，獸皮裙都往下滴水的樣子，簡直就像脫干了水分的腌菜。

林青青看看天色，對石說道：“你準備的另一批人手在哪兒？把人叫過來，準備上場吧。”之前說好的一批一天根本不現實，還得吃喝拉撒呢。這活計，必須得按飯點兒倒班。

石點點頭，隨手拽過一個漢子，大聲吩咐了幾句，就繼續盯著土窯。他已經想好了，這幾天，他就跟凌一樣，時刻在這里守著。不光是為了不出差錯，也是為了能把這燒窯的技術學到手。

林青青雖然是他們村里的智者了，可這技術，還是得自己學會了才更安心。

倒班的人來之前，送飯的人倒是先來了。都是女人們自己煮的大罐肉湯，里面的肉塊肥膩膩、油汪汪的，一勺子下去，湯沒多少，肉倒是滿當當的。

石滿意地點點頭，“不錯，就是得這樣。”說著，他像林青青拋去一個得意的眼神。怎么樣，我們村夠意思吧？

林青青微瞇了瞇眼，開口道：“嗯，還不錯，都趕上我的部族一半兒的水平了。”炫耀什么。菇涼的家鄉都不稀罕肥肉好么？！

要知道，富裕的地方都是稀罕瘦肉的；只有窮苦的地方，才需要肥肉增添油水。

石噎了噎，沒好氣地轉過頭去。這個女人，就算為村子立了大功，他還是不能十足的喜歡她！

凌面無表情地看了這邊一眼，對著添火的漢子招招手。喊道：“飯來了。都過來歇歇吧。”

漢子扭頭看了凌一眼，喊道：“村長，你和智者先吃吧。倒班的兄弟還沒來。我們再等等。”智者說過，這燒窯，最重要的是溫度，一定不能降下去。這個時候雖然累得不行。可是換班的人沒來，他們就不能歇著。總不能為了一口飯菜。就耽誤了正事！

凌擺擺手，說道：“沒事兒，你們都過來吧，我和石他們先頂一會兒。”說完。他就拉著石的胳膊往前走。火辣的熱浪一下子撲面而來，灼的臉上一陣陣刺痛。

石驚了驚，“這么熱？！怪不得只有陶族才有陶器呢。燒陶這么累。也真不是一般人能受得了的。”

凌沒說話，只默默地從漢子手里接過木叉。然后開始往燒火口里送木炭。他覺得，一定是有哪個步驟出了問題。或許，他該找個機會去陶族看看。這土窯，一定還有改良的余地。

被凌和石等人臨時替換下來的幾個漢子，一離開土窯，就狂奔幾步，朝著南面的河邊沖過去。還沒等林青青反應過來，就只見眼前一花，然后是“撲通”幾聲，幾個漢子就進了水。

林青青呆了呆，趕緊吩咐旁邊的人：“快把他們拉上來，不能就這么進水，會生病的。”長久的高溫環境下，根本不能用冷水降溫。一冷一熱，很容易讓身體崩潰。

旁邊的人一聽，趕緊奔過去把人從水里撈上來。幾個漢子在河里嗆了水，這個時候臉上被火烤的紅暈還在，身體表面的溫度降了下來，人的精神反倒更加萎靡了。

林青青見了，眼中的擔憂更甚。這幾個人，也不知道情況怎么樣，是得找木給他們看看才成。

給人喂了淡鹽水之后，林青青才準許幾人吃飯。

吃飯也是有要求的：一，先喝湯，后吃肉；二，慢嚼慢咽。

漢子們都哀怨地看著林青青，眼中的委屈不言而喻。先喝湯也就罷了，怎么還能慢慢來？大口吃肉大口喝湯才暢快呢，慢嚼慢咽，女人都沒這么磨嘰的！

不過再不滿，也不能違背智者的意思啊。倒不是林青青在短短的時間內就有了這樣令行禁止的威嚴，而是每個人的身后都站了兩個膀大腰粗的漢子啊！手里那啪啪啪作響的木棍是什么意思？不聽話就要挨打嗎？

時間過得很快，轉眼天氣就暗了下來。

早就有人在旁邊點了幾堆篝火，上面還架了陶鍋，濃濃的肉湯在鍋里不斷地翻滾，迷人的香氣在每個人的鼻腔里穿梭。林青青在這里守了一天，早就疲憊不堪了。此時聞到肉香味兒，都激不起她半點兒精神。

凌擔心地瞅瞅自家女孩，捧著她微紅的小臉兒親了親，低聲道：“青青，你先回去休息吧。這里有我呢，我在這里守著，一定不會出差錯的。”

林青青把臉在凌的大掌里蹭了蹭，低聲呢喃道：“我不走，我在這里陪著你。我也是燒窯的主角呢，雖然也沒怎么發揮作用。可是擺著好看安心，也是很重要的。”

這是實話，林青青在這里的作用，就是一個吉祥物。什么都不用做，擺在那里，就能給眾人以信心。畢竟，在場的，只有她才“懂”怎么燒制陶器呢！

凌彎下腰，和林青青額頭相抵，輕輕地蹭了蹭，說道：“不用。你擺在家里也是一樣的。你是女人嘛，女人不用在這里受苦的。要是有事，我會讓人回去找你的。聽話，趕緊回去休息，不然明天怎么辦？”

頓了頓，凌又說道：“你就當心疼心疼我，乖乖回去休息。等睡好了，精神足了，明天才能接我的班兒呢。到時候，我才能回家歇會兒……”

林青青一聽，也是這么個道理。再加上在這里干瞪眼坐了一天了，她也確實撐不住了。就點點頭，應道：“好，我回去休息，明天一早，我就來接班。”

想了想，還是不舍得自家男人守了一天之后再守一晚上，林青青叮囑道：“你也別傻等著。沒事兒的時候你就歇會兒，就是睡會兒也不要緊呢。反正負責添火的倒班都安排好了，不用你操心的……”

凌輕笑幾聲，溫柔地捏了捏林青青的臉頰，又在她嬌嫩的臉頰上親了親，這才說道：“好了，趕緊回家吧。”

林青青一夜沒睡安穩，第二天早早地就去接凌的班不提，這次燒窯，足足耗費了三天三夜的功夫。等到第三天的時候，就到了最關鍵的時刻，要是陶器要成的最后步驟。

這個步驟，沒別的要求，就是溫度一定得上去，而且得達到峰值才行。

林青青對于這一點毫不擔心。她用的可是木炭，隱約記得，中國古時候都是用木炭燒瓷器的呢，她這邊是陶器，檔次還降了一等。所以溫度，不會有問題的。

她擔心的，反而是土窯的承受力。經過這么長時間的灼燒，土窯整個都紅亮起來，隱隱地透著一股火光。林青青很擔心，說不定什么時候土窯就爆裂了！

那時候，陶器毀了不說，還有可能造成人員傷亡。要知道在這種高溫下，土窯一旦爆炸，那就是不亞于炸彈的威力。到時候碎屑飛迸而出，不知會傷到多少人。

把自己的擔心和凌說了之后，他沉思一會兒，說道：“那就先疏散人群，不相干的人離開這里，以防萬一。”

石聽了，不由問道：“不能慢點兒添火嗎？我們仔細看著，如果有爆炸的先兆，就趕緊停下，人先跑出去再說。”

林青青搖搖頭，“不行，不能放慢添火的速度。這個時候必須保持溫度恒定。”頓了頓，林青青指著燒火口對石說道，“你看那里，火苗都是藍色的，或者是沒有顏色，這說明溫度達到一定高度了。這是最關鍵的時候，能不能成就看現在了，根本不能有任何變故。”

石的臉色變了變，萬一傷著人，怎么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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