底湯已經燒得只剩下小半了。平安拿出來幾張紙給云珠瞧。云珠看了眼，也是像她那樣，密密的劃著“正”字。

“今天雖然不逢集，賣得也挺好的。這是錢袋子。你先數數多少碗，再數數錢，看對不對得上。”

云珠笑道：“我在槐樹村連你們也相信不過的話，也不知要信誰去。”她只數了賣了多少碗，并未數錢。

今天竟然比昨天多賣了二十一碗。

云珠數完后，笑問：“你們倆能忙過來嗎？”

平安道：“是有些手忙腳亂的。要是宋嫂子也肯一塊跟著去就好了。”

云珠微微一笑，心里卻是苦澀，她有不去的理由。

馮老娘讓平安將大鍋清洗出來，將桶里的湯也倒了出來，又一面叫香梅：“就著這湯，今晚吃面吧。你去和面。”一面又對云珠道：“宋娘子，你將田田也叫過來。一處吃吧。”

云珠擺手說：“不用了，家里還有剩飯呢，隨便熱一熱就吃了。”

“剩飯有什么好吃的，這底湯下面味道那才叫好。你想想啊，煮了那么多菜呀肉的味道都在里面。能不鮮嘛。平安他們兄妹昨晚泡飯吃也吃得很香。我說拿來下面也一定好。你還和我們家客氣不成？要不是因為你，我們難道能有這樣發錢的路子？快別見外了。”

云珠卻說：“倒不是我矯情，實在是……風言風語的也不好。我能回避就回避吧。攪在一處也不好。”又讓平安給算了錢。

云珠拿著她應得的那部分錢就離開了馮家。

屋內馮老娘和平安相互看了一眼，馮老娘沉著一張臉，說道：“這樣到底是好，還是不好？”

平安默然。

香梅幫著和好了面，馮老娘來抻面。

香梅便說了要幫田田做鞋子的事，馮老娘嘆道：“這是正該的。要不是宋娘子想的這個點子，又有配底料的本事。我們哪里能這么容易就賺到錢了。”

香梅也說了巧玉和桃花去看望云珠的事，馮老娘說：“這劉石匠家女兒性格倒還好，也來事。貌似還沒定親，梅子，你可以去幫著我去試探試探。”

香梅立馬明白母親打的什么心思，忙道：“娘是想將她說給哥哥么？”

馮老娘訕笑道：“我只是這么想想罷了，要真能成，肯定是喜歡的。想著給你哥哥正經說門親事也好堵了那起人的嘴。宋娘子和我們家打交道也才沒那么多的顧慮。”

香梅心想，劉石匠家的家境本來還不錯，聽說巧玉在家也是百般嬌養的。家里雖然也有田有地，卻很少讓她下地干活，遇著太陽大了，還要打個花傘才出門，生怕曬黑了。嬌養得猶如花朵一般。這樣人家的女兒，哪里會瞧得上他們家。

香梅輕輕的脧了母親一眼，試著開口道：“只怕他們劉家瞧不上我們家。巧玉年紀也有十六了吧。一直沒有說親，肯定是在尋一戶更好的人家。肯定不會是咱們這樣的人家。”

馮老娘被女兒這么一念叨，連耳根子都通紅了。心里覺得有些對不住一雙兒女，要是家境能好一些，兒子也不至于耽擱至此。

馮平安在外面聽見了這些話，徑直的走了進來，對她母親說道：“娘，不用白費心思。我不娶劉家姑娘。”

馮老娘有些詫異道：“怎么，你還瞧不上人家？”

“不是我瞧不上，而是我配不上。不成親又怎樣，我會給娘養老送終的。”

平安這話將馮老娘給氣個半死，慪道：“你還說這樣的話來氣我，你誠心想讓我們馮家斷子絕孫是不是？”

平安道：“我哪里敢。”

“那就別給我說這樣慪人的話。你給我養老送終，將來誰給你養老送終？我們馮家雖然窮，但我也是有骨氣的，絕不會讓馮家斷了香火。不然以后我死了，見著你爹，你爺爺，你太爺爺，我怎么和他們交代？”馮老娘說著，心里覺得憋屈，想到丈夫死后，這些年來的不容易，那眼淚就簌簌的滾落了下來。

平安見母親這樣，哪里還有心思吃面，跺跺腳，長嘆一聲，扭頭便走了。

香梅本來在幫著打下手，可母親的哥哥這樣，她也堵心，默默的抹著眼淚。

馮老娘靜下心思來想了一會兒說道：“哎，也別這樣唉聲嘆氣的。這日子也要過的。”她麻利的抻面，等到根根粗細均勻的面條出現后。鍋里的水香梅也燒得滾滾的。

馮老娘將拉出來的面全部煮下了鍋，剩下的湯料也熱好了。馮老娘又煮了些剩下的白菜葉。全部撈到了底湯里。撒了合適的鹽、蔥花。再滴了些芝麻油，冒著熱氣，香味撲鼻。

香梅看著這誘人的面條，心想她一次能吃一海碗。

馮老娘先取了個缽來，夾了半缽的面條，又倒了些湯。底部還剩余些碎肉，她也夾了些。弄好后對香梅說：“你將這個送到隔壁去。”

香梅會意，爽利的答應著。

馮平安看著面前一大碗熱氣騰騰的面條，此刻竟沒了心情。隨便吃了兩口便說：“我不餓。”

馮老娘道：“你這不是糟蹋東西么？還和我賭氣呢？”

平安忙道：“兒子不敢。”

這頓晚飯吃得極沒意思。平安早早的就回自己房里去了。他躺在竹床上，屋里一盞燈也沒有點。在夜色里他瞪大了眼睛，腦子里飛快的想一些事。

要不是這個家就他一個男丁，要不是父親走得早，他肯定十幾歲就參軍去了。村里的伙伴們都夸他箭法好，說不定還能混出個名堂來。到時候他還能將母親和妹妹接出去享享福。也不至于這樣的窮困潦倒。

只是如今他走不了了，妹妹漸漸的也到了說親的年紀，他哪能扔母親一人在家。畢竟母親年紀見長，身子也大不如前。他是個孝順的兒子，再說出去闖一闖，也不見得就能成功。他無法舍棄這個家。

至于他的親事，馮平安前些年還要想一想，如今倒也不怎么想了。村里的那些姑娘大都嫌棄他們家。也有媒人介紹鄰村的，可是只要來他家一看，也都相繼打消了這個念頭。

平安堅信，將來他一個人也能過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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