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大泡子在村北面的一大塊至少有三四十畝的荒地上,這塊荒地因為處在兩個生產隊的農田夾角,成了一塊所有權不明的無主地。又因為它土質不好,開出來也種不了什么莊家。荒地中間一個大泡子,最東頭還有一堆不知道什么時候留下的石料沒有清理,就更無人問津了。可是這里是全村孩子的樂園,春天挖野菜,夏天玩水,秋天采蘑菇找酸葉子,冬天溜冰,直到周晚晚上大學,這里還是一年四季都有孩子們的笑聲。
北大泡子長二三百米米寬至少有一百多米,因為是地勢低造成的積水塘,所以別看它水面挺寬闊,其實最深的地方也不到一米,所以村里人都放心孩子們來這里玩。
今天在這邊玩的小孩主要分了三撥,一撥是以小女孩為主,在荒地上挖野菜;一撥年紀比較小的,男孩女孩混在一起在泡子邊挖毛毛根兒;還有一撥以年紀稍大的男孩子為主,正在泡子里拿著破盆破笊籬修壩撈魚。
兄妹三人一出現在泡子邊,就有幾個跟周晨年紀差不多的黑小子從水里跑過來,“四樂你咋才來,我們壩都要修好了,就等你來了。”
“看見魚了嗎?”周晨最關心的還是這個問題,抓了魚好給妹妹做魚湯喝呀。
“沒看見魚,剛才在葦子根那邊看見一只蛤蟆。”一個一臉泥光著腳的小孩趕緊說。
周晚晚看見他那個樣子就想笑,完全一副小狗腿子的樣子,一定是有什么事求著二哥。果然,沒說兩句話,黑小子就忍不住了,“四樂,你也給我削一個彈弓把唄?我找到了毛毛根也給你。”
“看看吧,我給大壯那個還沒削好呢,沒順手的刀。”周晨沒答應,也沒拒絕,急得這孩子抓耳撓腮,沖一群男孩子喊,“誰家有小刀啊?我拿東西換,給我使幾天就行。”
男孩們都搖頭,這年頭,誰家能有小刀給孩子玩兒啊,好幾家都沒有菜刀使呢,男孩子想要一把小刀,那簡直是做夢。
這邊的談話把周圍的小孩子都吸引了過來,其中一個缺了一顆門牙的小男孩怯怯地對著幾個人推薦,“用鐵絲也能擰彈弓把,比木頭的好使。”
“誰不知道咋地啊?”一個大些的男孩沖這小子直翻白眼,“你家有鐵絲嗎?全屯子也找不出一根鐵絲吧?你說這個有啥用啊?”
周晨脫了鞋,挽起褲腳,就要下水,想了想,從周陽懷里把只露出一雙大眼睛的妹妹給抱了出來。
一看見周晚晚,周圍的孩子都有些呆住了,“我說我家小三咋鬧騰這么些天還不消停呢!這就是你妹妹吧!真好看!”一個雖然也瘦卻顯得頗高壯的大約十二三歲的男孩子首先來了一嗓子,聽他的話,應該是趙小三兒他哥,看這身材,估計他就叫趙大壯。
“比年畫上的娃娃還好看。”
“她的頭發咋是卷卷的?”
“她可真白,一天得洗幾遍臉吶?”
“她能說話嗎?”
周晨很驕傲又得瑟地顯擺了一圈,再拍掉幾個想摸周晚晚的手,然后很跩地宣布:“我妹妹,只許看,不許摸,誰敢摸,看我和我哥不揍他!”
一群小屁孩兒被震住了,眼巴巴地看著周家兄妹。
周晨又掃視了一圈,看挖野菜的女孩子那邊也在聽著,又重復了一句:“誰敢摸我妹妹,我打他滿地找牙!”
周陽一直沒說話,山一樣站在弟弟妹妹身后。在這群孩子里,他算年紀大的,當然不能像周晨一樣恐嚇人家,但所有的小孩都知道,周晨敢在好幾個比他大、比他壯實的孩子面前這么跩,全是因為身后站著的周陽。別看他一直沒說話,但誰敢難為周晨,那就等著挨兄弟倆的拳頭吧。
見氣氛有些緊張,周晚晚趕緊彎著大眼睛露出八顆小白牙笑起來——不能再多了,她現在上下加起來也只有這八顆牙——并且一直用眼神表示:我雖然不能摸,但是很友好,小朋友們不要害怕呀。
不知道是不是周晚晚的微笑外交起了作用,一個六七歲的小男孩沖她伸出小黑手,“給你吃毛毛根兒。”說完又有點害怕,仰著頭問周晨:“能給她吃東西嗎?”
“不能亂給她吃,得先經過我同意。”周晨的態度還不錯,恐嚇完又來懷柔了。
“謝謝哥哥,我不吃。”周晚晚又向小男孩露出八顆小白牙。
小男孩臉漲得通紅,好半天沒說出話來,把手里的毛毛根兒塞給周晚晚轉身就跑了。
周晨看了看周圍的小孩子,又看了看大哥沒送出去的榆錢,跟大家宣布:“毛毛根兒換榆錢,三個毛毛根兒一把榆錢!”然后打開布口袋給大家看,嫩綠水潤散發著絲絲清甜的榆錢瞬間吸引了孩子們全部的注意力。
在三家屯,包括整個二道坎大隊,除了南山小廟旁的那一棵老榆樹,再找不到一棵活著的能長榆錢的榆樹了。可那棵老榆樹誰都爬不上去,只能干看著。現在能拿毛毛根兒換榆錢,那真是再合算不過的事了,毛毛根費點力氣總能找到幾個,榆錢是這些孩子怎么都搞不到的吃食啊。
“于德才你回來!”周晨叫住剛才塞給周晚晚毛毛根兒的小男孩,“過來拿榆錢。”又對周晚晚說道:“給他抓一把。”
周晚晚在心里給二哥豎大拇指,真是太會做生意了,就她這只小手,再使勁抓,也抓不住多少東西呀。
“哥哥,給你。”周晚晚抓了一把榆錢遞給于德才。
于德才紅著小臉兒接過去,一把塞進嘴里,又跑去找毛毛根了。
周圍的小孩一看,手里有毛毛根兒的趕緊過來換,沒有的,高漲著熱情去找了。在抓出十幾把榆錢后,周晚晚和哥哥們身邊清凈了。她真是太佩服周晨了,這小孩怎么這么有生意頭腦呢,這招不僅省去了找毛毛根兒的力氣,還讓他們免受騷擾,更是解決了一會兒有人來要榆錢的難題,就這么點榆錢,給誰不給誰都可能得罪人,現在好了,都解決了,真是一舉數得。
周晨在周晚晚敬佩的目光中修水壩去了,在周晚晚的強烈要求下,她終于獲準可以在地上走幾步了。不過周陽老母雞一樣在旁邊護著,讓她想做點什么都沒機會。
周晚晚走幾步,蹲下來揪揪地上的青草,又看看在泡子里修水壩的二哥,小腦袋不停地盤算著。
二哥要捉魚,可這個泡子干了三年,今年春天融雪后才有水,根本不可能有魚啊。不過,作為一個好妹妹,哥哥要捉魚,那就得讓哥哥捉到魚!
二哥還喜歡做彈弓,做彈弓需要什么材料呢?二哥還想要一把小刀,這個年代,小男孩一般都玩什么玩具呢?對了,二哥好像挺想要鐵絲擰的彈弓把!
周晚晚又走了一會兒,周陽就不肯讓她再自己走了,把她抱到向陽的一個小土堆上坐著,哄她吃毛毛根兒。
幾個挖野菜的小女孩過來逗周晚晚說話,她很大方地每人給了一把榆錢。引得所有挖野菜的小女孩都過來了,然后半口袋榆錢就被周晚晚送出去了。
周陽在旁邊笑瞇瞇地看著,也不說話,覺得妹妹真是聰明,一把榆錢就把所有的女孩子都收買了,心里很是得意。
周晚晚當然對哄小女孩玩兒沒興趣,看著二哥的水壩修得差不多了,就要周陽帶她去看。
周陽覺得自己一直忙,都沒好好陪妹妹,很是愧疚,現在有機會陪她玩兒,當然是妹妹指哪打哪,趕緊脫了鞋就抱著她下水了。兄妹倆也沒往里面去,就站在岸邊不遠的地方,水剛到周陽小腿。
下了水,周晚晚又要摸摸水。周陽是知道妹妹一直有這個習慣的,她還很小的時候,讓哥哥們喝水,喝前都得給她摸摸,現在當然也得順著她。所以周晚晚順利地把小手放進了水里。
周晚晚一邊摸水,一邊笑瞇瞇地親了大哥一口,在她大哥分散注意力傻笑的時候,順利地把空間里的大魚小魚放進了水里。順便還放了一點靈泉水進去,要讓這個大泡子以后成為他們固定打牙祭的地方,魚當然得養好才行。
很快的,周晨他們那邊開閘放水網魚了。沒多大一會兒,就傳來了男孩子們的驚呼聲,“好大的魚!真的有魚!”
周晚晚嘴角彎了彎,其實她也沒敢放大魚進去,最大的也就巴掌長,種類也很雜,基本他們這個地方能有的魚都放了個全。小魚苗也放了不少,希望這些小孩別趕盡殺絕涸澤而漁才好啊。
很快,趙大壯和一個跟他差不多的小男孩抬著一個破瓦盆上岸了,瓦盆里有十多條巴掌大的魚,活蹦亂跳,水花四濺,兩人的衣服都濕了。
東北四月下旬的天氣,雖春意漸濃,還是有些寒氣的。周晚晚兄妹三個都還穿著毛衣毛褲呢,這兩個孩子卻都穿上了單衣,雖然是長袖長褲,料子也厚實,估計是冬天套在棉衣外面的罩衣。但再禁凍,這樣的季節,穿著濕了大半的衣服也是冷的。可兩個男孩完全不在意,熱情高漲,放下瓦盆,又興沖沖地跑水里撈魚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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