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一章噬兄
因為她?少年心中有些疑惑,他雖出身高貴,可自幼便顛沛流離……旁人許會覺得他這樣的出身,本該是金尊玉貴的。
他確實身份尊貴,可是,旁人自幼享受的父母親情,他從未嘗過。似乎從懂事起,陪伴他的便是背叛,追殺,還有無止境的奔逃。像此時這般心平氣和……他竟仿佛從未有過。
此時嘗到,卻覺得淺嘗輒止竟然比從未品過更加讓他……上癮。
上癮?
這個想法更是新奇,他自幼師承名家。師傅從來教導他,不要對任何東西心存奢望。
財富,女子,權勢……
只有心無所求,才能無堅不摧。他一直奉行這句幾乎可以稱為戒律的話。
便是追隨他的人越來越多,他心中似乎也沒有絲毫喜悅之情。便是被追殺,甚至上一次他幾乎命懸一線之時,心中似乎也沒多少除了冷寂之外的感覺。
可是此時,他卻覺得心頭泛起淡淡的暖意,此次重逢,他甚至還沒有見到她。
少年是個對旁人狠,對自己也狠的。雖然不懂為何心中會有這樣的感覺,可本能的覺得不要再讓自己泥足深陷,可是心中卻又升起縷縷不舍來。一時間,向來殺伐狠絕的他竟然有些猶豫。便在這猶豫的瞬間,屏風后謝珂突然輕輕的開了口。
她喚了奶娘程氏,吩咐她將屏風撤掉。
程氏輕輕應下,下一刻己拉離了屏風,少年正好抬目,便看到那個幾乎從昨晚會不時竄進他腦海的姑娘一臉平靜的回望他。
哪里衣衫不整?哪里蓬頭垢面?
她收拾的很干凈。這種干凈便是心思狠戾的少年也挑不出絲毫不妥之處。
她就像此時綻在枝頭的淺粉桃花,顫威威的,似乎一場春雨便能將她打得七零八落。可是再肆虐的春雨,似乎也終傷不得她分毫,風雨過后,她依舊嬌嫩的綻放在枝頭。三兩花瓣,迎風而舞。說不出的清靈。道不盡的堅韌。
他該氣的,因為她剛才對他有所隱瞞,可他發現見到這樣的謝珂。他不僅心中涌不起絲毫怒意,相反的,竟然覺得心情平靜了幾分。
這一夜的疲憊,一夜的奔波與血色。似乎離他越來越遠了。
他想,自己與她或許真的有緣吧。
他曾救過她。她也救過他。他們該是兩不相欠的,便如上一次,深夜分離時她所說的那般……
今后橋歸橋,路歸路。
那時他覺得有些道理。他們本就不該相識,便是相識了,也不過是萍水相逢罷了。他不該因此影響到自己。哪怕分毫。哪怕那時她的話,讓他心里其實不痛快。甚至有些隱隱嗜血的感覺由心底漸漸涌起,可他只是平靜的點點頭。
算是默許了她的話。
她便突然笑了……深夜,淡淡的燭光中,她的笑,很美,也很縹緲。
他告訴自己,將來她會嫁個富貴人家,不管是她的身份,還是楚四郎對她的偏愛,都可以保證她這一生命運都是極好的,會是金尊玉貴的。而他……依舊是成王或是敗寇。
他不該記住她的。
也不該再和她相見。可是昨晚聽了那管事之言,想見她的感覺卻是難以自抑的。所以今日一早,他來到她的院外。
其實昨夜的事情完全可以不必擾她。
他可以自行解決。絕對不會連累到她。他便是心緒冷硬,也不會做出連累一個姑娘之事。至于敗壞一個姑娘名聲的事,他自是不屑做的。可剛剛他在做什么?逗弄她?欺負她?還是……只是想見她。
可是真的見到她,他卻發現自己對她竟然有……思念。
是的,思念。少年蹙了蹙眉頭,目光越發的冷戾陰沉。而謝珂自然不能得知不過片刻間,少年心緒卻有了這諸般變化,她只是望著少年陰沉的眸子,心中漸漸涌起幾分膽怯。不過她的心底終究有個聲響告訴她。
便是少年表現的再兇戾,也終究不會傷她的。
有一種人,雖然不言不語,可卻是骨子里帶著的。他行事或許無所顧忌,或許隨心所yu,可有的事,他不會為。
果然,下一刻少年微微垂下眸子。
隨后淡淡的聲響好似響在謝珂耳畔。他說……“昨日之事,我自會料理干凈,不會連累到姑娘分毫。至于旁的事……便依姑娘那夜所言,橋歸橋,路歸路。”少年說完,不再看謝珂,轉身自顧自離去了。
謝珂望著少年那暗青的身影從眼中消失,臉上不由得帶了些疑惑。
他要見她,而且置規矩于不顧,一幅不見到她誓不罷休的樣子。
可是見到她,卻只說了一句話便甩袖而去。這句話便是隔著屏風說便要大打折扣嗎?謝珂不由得疑惑的想著。
直到少年出了院子,程氏才長長吐出一口氣。
這少年,好冷的目光,出口的話似乎都能讓人身子嚇得發抖。好在他沒有尋事,只是他沒想為難姐兒,為什么偏要見自家姑娘一面呢?
難道……
程氏想是不是這少年心里有了自家姑娘?可瞬間,這想法便被她打消了。那人的目光里,有冷寂,有鎮定,甚至有幾分殺氣,可絕對沒有絲毫可以稱之為為‘情’的東西。程氏甚至為自己心中有了這樣的念頭而自責。自家姑娘可是十分守理矜持的。而且每次與這少年見面,都有她在場。
“姐兒,這人忒的無禮了。”程氏不由得斥責道。
謝珂點點頭,用手指輕輕揉著有些泛疼的額頭,隨后吩咐程氏收拾一番,她們要快些回城。
程氏見謝珂似乎十分疲憊,一肚子埋怨少年的話便不由得咽了下去。
很快程善才便來了,他回稟,少年己經領人離開了,而昨日第一波入住之人,不管是活是死,也都被少年帶走了。
說到這里,事情便己算是有所了結了,只是程善才躊躇了片刻,還是開了口。“……姐兒可還記得屬下昨日所說,那個第一波來寄宿之人的主事者?”見謝珂點了頭,程善才微蹙著眉開口。
“剛才那少年,喚那人‘大哥’。”程善才初時以為是自己聽錯了,兩波人明顯是仇敵。而且似乎是誓死不休的仇敵。
那少年剛剛可是抬了數具‘草席卷’離開。所謂的草席卷,是裹了尸體的草席,而草席是少年開口讓他尋來的。可程善才細看之下不由得心中發寒。那主事者與那少年容貌竟然有五六分相似。只是那主事者明顯一身書卷氣,而那少年,卻周身戾氣。
隨后那主事者開口。喚那少年‘二弟’。
這才讓程善才確定,他們竟然是兄弟關系。而且很大可能,是親兄長。什么樣的人,會手足相殘,兄長相殺?
想想便讓程善才覺得毛骨悚然。可是那少年明顯對他口中的‘大哥’動了殺機。雖然知道這種事還是越少摻和越好,可是程善才還是忍不住將事情說了出來。
他隱約覺得,似乎自家姐兒能克制幾分那少年身上的血氣。
便是那‘大哥’真做了什么傷天害理的事,如果那少年真的動了手……兄弟相殘,恐怕這一生,少的都無法擺脫噩夢了。
程善才瞬間動了憐憫之心,他也分不清自己是憐憫一身書卷氣的兄長,還是一身殺意的弟弟。可想著那少年曾被楚家四爺帶在身邊……楚四爺那么照顧自家姑娘,楚四爺的人出了事,自家姑娘伸手幫一把也是應該。
總歸,噬兄這種事,死了可是要下十八層地獄的。
程善才這幾句話說的平平無奇,并沒摻雜太多感覺在其中,只是敘事,將他所知之事一字不差的告訴謝珂。
可是謝珂卻聽得心驚膽戰。
噬兄?多大的仇恨可以讓他做出這樣殘忍的事。便是謝玉害她一世,這一也依舊兢兢業業的想要算計她,還有那權笙,前世花言巧語,終究負了她。
這算是深仇大恨了吧。
可她也從未想過傷他們性命。她想的不過是躲遠些,讓他們傷不到她便是了。
可是他竟然?剛剛他神情有異,而且謝珂總感覺那人的話像是沒有說完。前一刻他還因著他們中間擋了道屏風而耿耿于懷,甚至不惜出言威脅,可是屏風移開的瞬間,他竟然將一切情緒都斂了下來,靜的仿佛前一刻的話不是從他口中出來那般。
她便覺得有異……
可是噬兄?他怎么做的出。
其實細想之下,他便是殺光了親人,都與她無關。
旁人不知道,她卻是知道的,他并非小舅舅的親信,而且和小舅舅之間的關系似乎還挺混亂。至少謝珂辯不出他們是真否真的有仇?所以她聰明些,對于程善才的話便該左耳進,右耳出。
可是?終究是做不到啊。重生七載,她活的小心翼翼,但凡能讓自己置于險境的事,她幾乎都未做過。便是在別莊坐鎮,都是權衡再三的。
雖然有風險,可是不管是佑哥兒還是父親謝年,都會因她之舉而銘記在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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