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八章風箏

作者：喬云溪

“已經到通州那邊的花棚預定好了，含笑、杜鵑跟馬蹄蓮，都是頂頂好的。奴婢一說是陳府介紹過去的，花棚的管事還給了折扣，一再保證到了四月初七一定讓這些花兒開的漂亮，到時候給咱們府上添彩頭。”姚媽媽欣喜道。到了京城這么久，自家總算也要辦一場春宴了，這可是長臉的事。

頭一回辦春宴，劉氏頗有些力不從心的感覺，好在有陳家人幫襯著，哪里的廚子做菜好，哪里的花圃花兒開的好，哪里的戲班子排了新戲等等，陳家辦了那么多回春宴，早就摸順了這些，有了這些經驗，劉氏準備起來總算是有了頭緒。

主子升官，下人們也跟著水漲船高，一聽家里要辦宴會，各個都攢足了勁要好好表現，每天走路都帶風的。

江訓不在家，這回春宴就只請女眷前來，但是外院安排茶水點心，安頓馬車停放等等也要有個章程，胡同太過狹窄，沒有太多地方用來停放馬車，江喜為了解決這事，這幾天一直在跟隔壁的鄰居協商呢。

“隔壁的都是書香門第，很好說話，也能體諒我們的難處，只說大家相互包容，倒是沒刁難什么。”江喜道。

劉氏一聽在心里過了一遍，今天已經是四月初六，后天就是春宴的日子了，到目前為止倒是事事妥帖，只盼望她第一回辦這么隆重的宴會也能討個好彩頭。

“人家好說話咱們也要會做事，你明兒提了四色禮盒去拜訪左鄰右舍，春宴完了記得去謝謝人家通融。”劉氏吩咐道。

江喜將這話記在心上，應聲是。

劉氏將手邊的賬冊收起來，問姚媽媽道：“二小姐的抄書還沒完嗎？”

姚媽媽笑意一頓，道：“還沒，奴婢中午去看了，二小姐正伏案抄書呢，紅云磨墨，紅巧做針線。屋子里靜悄悄的。二小姐知道夫人的良苦用心，這兩天都很認真的抄書，一點兒沒偷懶呢。”

劉氏聽了卻不見半分喜氣，皺眉道：“她沒偷懶？罰抄同樣的書。同樣多的數量，人家早早的就抄好了，字也寫的工工整整，半天不敷衍。難道只當她一人努力我看不見嗎？”

姚媽媽聽的低下頭，心里暗道。也不知道大小姐怎么抄的書，才兩天的功夫把罰抄的量都給抄好了，交到夫人這里來，這不是添亂嗎？

罰了兩個小姐抄書，一個早早抄完，還抄的認真，另一個成天伏案卻沒抄完，顯的另一個在偷懶似的。

“人家抄完了書開開心心的成天出去玩不著家，她倒好，我讓她抄書。讓她修身養性，她還當我害她了？成天只知道撒嬌苦惱，什么時候才能長大？”說道最后，劉氏已有些痛心疾首。

江喜聽的心里后悔連連，他什么時候來回話不好，偏趕上這個時候。最近府里風言風語也都有，他聽聽就算了，卻不敢當真的。當下人的最重要的一點就是不要隨意揣度主子的心意跟想法，只要認清主子是誰，對誰中心就夠了。

“二小姐年紀還小呢。小姑娘誰不貪玩。咱們二小姐已經是穩重了，平素幫您打量府里的事務，那也是有板有眼的。就是在陳家私塾念書，也從沒聽說跟誰鬧紅過臉。今兒奴婢去陳府，陳六小姐還問奴婢怎么不見二小姐去進學，是不是跟著夫人在忙著春宴的事呢。”姚媽媽說著自豪一笑：“那陳六小姐語氣里的酸意，奴婢可是看得真真的。”

陳六小姐是庶出，她姨娘原是陳三老爺的通房，生了她以后提了通房。陳三夫人是個面甜心苦的。最是不喜這些庶子庶女，連請安都不常讓他們去，更何況帶著他們見人，教他們管家了。

劉氏聽了這話總算是臉色和緩了些。

“去跟她說，今兒就是不睡也要給我把書抄完，明兒讓她去陳家親自把請柬送到她的幾個小姐妹手上。”劉氏道。

姚媽媽一聽高興的應了一聲，心想這話帶到馨櫻院，她又能得賞錢了。

劉氏想了想，對江喜道：“最近府里辦事，開支本來就打，大小姐年紀也不小了，也要懂的體諒家里的不容易，她要是再出去你就讓她去，只一條不許給她錢。可記住了？”

江喜動了動嘴唇，話到了嘴邊又咽下，轉而道：“大小姐這幾回也只是出府的時候說了一聲，并沒有要銀錢。而且據跟著去的小廝說……”

劉氏也只是提了這么一句，并不是真的關系江藜，不等江喜話說完就擺了擺手，道：“你記著這些就成了，下去忙吧。”

江喜出了門，眉頭少有的緊皺起來，心想空**不來風，主子的態度確實是引導下人們揣測的風向標。

姚媽媽這邊沒事了，繞了個彎去了馨櫻院。

江芷抄了一天的書，剛好只剩下最后的一頁書了，她揉著酸疼的手腕，看著抄的整整齊齊的一摞紙，心里別提多高興。

“小姐歇歇吧，一整天都沒停過，夫人知道了可是要心疼的。”紅云揉著有些酸澀的手道。

紅巧忙斷過茶杯遞過來，江芷接過喝了口茶，隨口問道：“星瀾院的又出去了？”語氣很是不屑。

只有沒見過市面的人才會見天的往外跑，土包子。

紅巧也嫌棄道：“是呢，進府這么些天，就沒府里安生的呆四天的，一點兒大家閨秀的樣子都沒有。好在她沒在外面露過臉，要是讓人知道這是咱們府上的大小姐，成天穿成個鄉下土妞似的到處在京城里逛，說不得還會拖累二小姐的名聲呢。”

“紅巧。”紅云沉著臉大聲喊了一聲。

紅巧不服氣，嘴嘟噥了一番，到底沒敢再出聲。

江芷卻覺得紅巧說話率直，又說在她心坎上，于是道：“紅云，你吼紅巧干嘛，她又沒說錯。你可見見這京城哪家的姐姐敢像她這樣，那么大了還成天不落屋在外面溜達的？世家大族的小姐們除了逢年過節能跟著家里的親眷去寺里上香祈，也就是偶爾參加哪家的宴會或是小姐妹之間的聚會才會出門，誰跟她似的。”說到最后。語氣里帶著她都沒察覺出來的羨慕。

紅巧得了小姐贊同，數落江藜的更是起勁。

“二小姐可在忙？老奴過來討杯喝。”姚媽媽在院子里喊道，一邊跟著小丫鬟往屋里走。

江芷聽到是姚媽媽的聲音，頓時笑開。放下筆走到堂屋：“哪陣風把媽媽給吹來了，媽媽幫母親忙著春宴的事，可忙？”

姚媽媽聽了這話很是熨帖，心想怪不得夫人疼二小姐，你看這貼心的。

“奴婢要去荷逸軒看看。后天春宴就選在荷逸軒辦，頭一回辦這事老奴心里不放心，還是去看看心里踏實，這不路過就拐進了歇歇腳。二小姐不嫌老奴礙眼就好。”夫人疼愛二小姐，姚媽媽也愿意抬舉她，說話處處奉承。

江芷忙問道：“荷逸軒布置的怎么樣？母親現在還在忙嗎？我這幾天一直呆在屋子里抄書，也不能為母親分擔，心里也很過意不去。媽媽是母親身邊得力的，就勞煩您多操勞了。”

姚媽媽笑道：“夫人知道二小姐的孝心。剛剛我來之前還在說，二小姐抄書這么認真。可得仔細眼睛，不要熬壞了。不過想來這么些天，二小姐的書快抄完了吧？夫人還打算讓二小姐明兒個去陳府，親自給陳府的幾位小姐送請帖，也顯得您的重視，不知道您這邊走不走得開？”

江芷一聽明兒就能出門，頓時喜笑顏開：“走得開，走得開，我還有一頁書沒抄完了，我現在去抄。晚飯前一定將抄的書拿去給母親。”

姚媽媽見她明白自己的意思，心里有了底，放下茶杯就要走。

“阿芷，你快看。我給你買的蝴蝶風箏，你看喜不喜歡？”江藜一邊高聲喊著一邊往里沖，看到姚媽媽頓了頓，開心的道：“姚媽媽，你看這個風箏，我挑的。好看嗎？”

面前的小姑娘，唇紅齒白，臉上**著大大的笑容，可能是一路跑著過來的，臉頰酡紅，呼吸微帶著**，卻讓人覺得生機勃勃，忍不住跟著笑起來。

“這風箏做的精巧。”姚媽媽夸道。

江藜很是得意的道：“不止精巧好看，飛的也高呢，我試過了。”今兒在城里轉悠，她看到有個賣風箏的攤子，做的風箏都很漂亮，就想去買幾個，送給弟弟妹妹。江開是個會講價的，四個風箏硬生生的讓人攤主便宜了八文錢，還說好他們自管去試，要是風箏飛的不高，只管拿回來換。他們就在城門外找了個空地試了試，風箏果然輕輕巧巧的就飛起來了。

“這是給阿芷妹妹的，你看喜不喜歡？”江藜進屋獻寶似的把風箏舉起來，問道。江春說小姑娘都是要哄的，她只是跟阿芷妹妹不熟悉，她買些小東西哄哄，阿芷妹妹應該會對她親熱一點兒吧。

從聽到江藜的聲音，江芷的筆就頓住了，屏息在聽她說話，這會兒她進屋，江芷抬頭一看，先是被一個暗黑色的巨大蝴蝶風箏吸引住，等看到拿著風箏的人，哼了一聲道：“沒看到我在抄書嗎？吵吵鬧鬧的我怎么能靜下心來抄書？要是字寫壞了，你賠我嗎？”

江藜見她并不如上回那般對她橫眉冷對，心想江春說的果然沒差，這就是個小丫鬟，喜怒哀樂都在臉上呢，于是咬了咬牙，像江春說的那般沒臉沒皮的道：“阿芷妹妹自有跟著先生學讀書，可不像我入學才沒多久，你這一手字我就是練個十年八年都未必趕得上你，你哪里會寫壞的？”

恭維話誰都喜歡，江芷年紀小，被這兩句話一哄，臉色就好了很多。

覺得自個是主子，江藜不懂規矩，她卻不能丟了份子，道：“姐姐坐吧，紅巧上茶。”

紅巧剛剛還在說江藜的壞話，這會兒正主出現在她面前，小丫鬟年歲不大經歷的事情還少，并不能做到喜怒不形于色，臊紅了臉去給江藜倒茶：“大小姐請喝茶。”

“阿芷妹妹喜歡蝴蝶風箏嗎？你要不喜歡我那里還有老鷹的，大鵬展翅的，你喜歡哪個？”江藜獻寶般的問道。

江芷一聽還有其他人的，剛剛才緩和的臉色又是一沉，問道：“怎么，難道是旁人不要的才給我的？我就只能撿旁人不要的？”

江藜心中一頓，真是小姑娘，什么都要獨一份或是頭一份才高興。

“當然不是了，我買了風箏回來，都沒來得及去跟娘請安就先把最漂亮的拿來給你了，你要是喜歡這個就是你的了，你要不喜歡就換一個，你選完了剩下的再拿去讓弟弟挑。”江藜哄道。

江芷面上一喜，嘴角已經勾起來，卻又像是想到什么一般硬生生的給壓下去了，整張臉古古怪怪的道：“既然是姐姐的一片心意，那就留下吧。”

江藜憋著笑把風箏遞給紅云。

屋子里的丫鬟都是一副打趣的模樣，江芷紅著臉，粗聲粗氣道：“風箏留下你快些走，我還要趕著抄書呢。”

江藜不敢停留，生怕真的惹惱了她，把好不容易緩和的關系又鬧僵，放下茶杯，就走了。

姚媽媽也跟著告辭，回去以后想了想，閑話家常般將在馨櫻院看到的事一五一十的跟劉氏講了。

江春一見江藜回來，撲過來抓著她的手連聲追問道：“怎么樣？怎么樣？她收了嗎？怎么說的？”

江藜臉上的笑意忍不住道：“你先讓我歇歇，一個一個的問你的問題啊。”

不等采綠倒了水，江春一把搶過茶壺跟茶杯，倒了杯茶塞到江藜手上。

“快喝，喝完了告訴我阿芷收沒收。”江春說著又啐了一聲，“你看我這豬腦子，她肯定是收了的，不然你怎么會兩手空空的回來。那她是怎么說的？又向你道謝嗎？你們有說話嗎，都聊的什么？”

江藜擱下茶杯，道：“她在抄書呢，我們沒怎么說話，我照你說的，就告訴她這風箏是頭一個送到她院里去的，她就開心了，就把風箏收下了。”

江春眉一挑，得意道：“怎么樣，我說的沒錯吧，小姑娘就是要這樣哄的。你看一個風箏就把她收買了，以后她對你熟悉了，肯定會更喜歡你的。”

江藜也覺得今天又大進步，感激道：“謝謝你的好主意，也謝謝你挑選的風箏。”

江春聽的更是得意，直說江藜欠了她的人情，兩人笑鬧一陣又開始商量下次送個什么給江芷好，小姑娘要討好，更是要讓她對江藜盡快熟悉起來，親姐妹還是要親親熱熱的，不過這初戰告捷的喜悅沒延續多長時間就消失的無影無蹤了。只因為吃了晚飯，馨櫻院的紅巧拿著個破破爛爛的風箏架子，站在院子里趾高氣昂的道：“我們二小姐說了，以后這些破爛上不得臺面的東西少沒臉沒臊的往她身邊湊。”(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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