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因為太踏實了，”江離然輕輕打斷江夫人的話，“娘，江家的生意不是踏實穩重就能支撐住的，二弟和三弟的行事方式……，太過按部就班墨守成規，便是什么錯兒都不出，生意也會每況日下，他們生性如此，并不怪他們。”

“但是阿翡不一樣，您不知道，有時候阿翡提出的意見，連我都覺得驚訝，不愧是夏家的千金，與生俱來的靈性是不可忽略的。”

“那也不成，哪兒女孩子管這些的？要讓人知道了，還不定會說她什么呢。”

堅持不松口的江夫人讓江離然無奈地笑笑，“您還不相信我嗎？我又怎么舍得讓千翡太過辛苦，鋪子里的事情早已不需要過多的費心，只是需要有人瞧著，并且在適當的時候提些意見就成了。”

“就這樣？”

“可不就是這樣？二弟和三弟打理著大部分，阿翡只需要從旁看著，您放心，累不到您兒媳婦的。”

“……”江夫人白了江離然一眼，“知道就好，千翡是個好姑娘，對人家好一點兒。”

“娘的眼光就是好，同兒子一模一樣。”

如此這般，江夫人才算是同意下來。

“不過，那些湯藥……，你還用著呢？”

江夫人有些試探地問，江離然眼神動了動，輕輕地點了點頭。

“阿翡的身子不好，我初見她的時候，只因著心里焦急走快了些都險些暈過去。雖然近年來已是有所好轉，可我不想冒這個險，等她在將養一段時日，……可能要委屈娘了。”

“說什么傻話。”

江夫人笑起來搖了搖頭，“我雖然是想早些抱孫子，可也是不愿千翡去冒險的，你能想得如此周到十分好。這才是我江家的人應有的擔當。”

“你知道的吧。娘最大的心愿，便是你能夠開心，只要你心中所愿。娘一點兒意見都沒有，娘這輩子，心里都有道坎過不去，但只要你平安順心。娘便不會有事。”

江離然知道娘心中的心結，覺得讓自己受苦了。他沒辦法去轉變娘的想法，只能盡力讓她能過得更好，更快樂。

千翡的性子他比誰都明白，有她陪著。娘該是會慢慢放下才是……

日子一天一天過，千翡一日一日察覺江離然的情緒在慢慢變糟。

也不是特別明顯，只是偶爾露出壓抑不住的煩躁來。

江離然自己也發覺了。可他若是能控制得住，也不會讓旁人瞧出來。

“可是在外面有不順心的事？”

千翡挑了個合適的時候。打算充當一回解語花，特意備了一些清酒，又燃了清雅放松的香來。

面前是千翡親手斟滿的酒杯，江離然取過來一口喝盡，隨后搖了搖頭。

“生意上并沒有什么事……”

“那夫君可是能同我說說，有何煩心事兒？”

既然不是生意上的，那就是……感情上的？

千翡覺得自己一下子抓住了問題的核心，人生在世能有憂愁的，不過那么幾樣，江離然如今什么都不愁，可不就只剩感情了？

莫非，他瞧中了哪家姑娘？

千翡忽然眨了眨眼睛，一只手握成了拳頭放在胸口輕輕錘了兩下。

“怎么了？”

“啊，不礙事兒，就是忽然，有些奇怪的感覺。”

千翡自己也是一臉疑惑，她的身子已是許久沒有過心慌凝窒的感受了，難不成這些日子過得太安逸，這病又起來了？

將手放放好，千翡想起自己曾經在心里跟自己說過的話，并且十分唏噓慶幸她早已對此有所準備，不由地苦笑起來。

“夫君若是愿意同我說說，我便聽著，若是不愿意……，也沒關系的。”

江離然嘆了口氣，他也是真有些不知所措，頭一次經歷這種感覺，饒是他才華再出眾，也抵不過心里的不舍和苦惱。

“我只是，不知道如何處理心中的焦慮，想著若是見不到了，就難受得緊。”

千翡頭一回見到江離然的臉上居然出現苦惱和迷茫，一下讓他高不可攀的形象瞬間軟化了許多，親近而柔軟。

心里不是不震驚的，江離然露出這樣的表情，千翡真的，連反對的話都說不出口。

她也并沒有什么立場去反對，她只是很好奇，能讓江離然心里有這樣的惦念，會是晉西的哪家姑娘？

“夫君若是喜歡，又有什么見不到的？不拘是誰，若是能讓夫君不再難受苦惱，我并沒有意見。”

江離然好像楞了一下，似乎沒聽明白千翡的意思，等他重新想了一遍，腦袋抬了起來。

千翡面容溫順淑良，眼睛卻沒有去看江離然，而是不知道盯著哪里似乎看得出神。

“你的意思是……，我可以納妾？”

“男子三妻四妾，本是尋常，只要夫君喜歡……”

“我如果不喜歡呢？”

千翡抬起頭，江離然的聲音變了，那是她熟悉的，隱隱帶著怒火的口氣。

果然，江離然的表情已經成了她曾經眼熟的模樣，嘴角勾著笑意看著她，眼里卻是冰冷一片，這意味著，他心情很不好。

可是為什么？這下輪到千翡迷茫了，她方才哪一句話讓他不高興了？都是順著由著的，難道她應該主動將事情攬下來，妥妥當當地將人姑娘接進門才成？

千翡眼里的疑惑讓江離然又是惱怒又是生氣，這丫頭整日腦子里就惦記著讓自己納妾？在她心里，自己就是見一個姑娘就要往回納一個的？

雖然前世他給人的印象的確如此，可那不是前世了嘛，再說那些女子他也沒收啊，就不能用新的眼光重新審視人的？

江離然想著想著自己還委屈了起來，終于嘆了口氣，眼里的冰冷也慢慢散去。

“我不喜歡你這樣，急不可耐地想將我推出去的感覺，讓人，十分難堪……”

“不是的，我并沒有……”

千翡急了起來，她沒有啊，不是江離然這段日子日漸煩躁，又說什么見不到很難過的話，她才會打算做一個懂事大度的女子來著，她并沒有要將江離然推出去啊！

“我對娘子一片真心，卻還不曾換回娘子對我的信任，想來，是我做的還不夠罷”，江離然眼睛垂下來，從千翡的角度能看見濃密的睫毛投下的陰影，莫名有種脆弱的意味。

“我控制不了自己的焦慮，只因為再過些日子便要離府，我并不愿同娘子分別，每每思及此事，便如同蟻蟲嗜咬一般難受，因著此前從不曾感受過，故才無法應對……”

“……卻不想娘子竟然認為……”

江離然收住了話尾，默默伸手拿過酒壺給自己倒上酒，仰頭喝干。

這會兒千翡在發呆，不管是江離然誠懇的話還是幽怨的語氣，不管是他脆弱的表情還是傷感的氣息，統統都能讓她被震上一震。

不是外面的姑娘？江離然如此不對勁是因為自己？他……，舍不得離開？

千翡不是沒見過大哥哥成親后離開家的場景，大嫂依依不舍，大哥哥離開后好些日子眼睛都是腫的。

然而大哥哥卻是并沒有太多的情緒，他已是習慣了這些，并且相較于家室，整個家族的生意才是最最要緊的。

更何況這是江離然，他更是該習以為常了才是，況且兩三個月便能回來，這……，千翡愣是沒敢往這上面去想啊。

一旁的江離然已經自斟自飲了數杯，再去倒酒的時候，手被千翡軟軟的小手給按住。

“我來。”

從江離然的手里接過酒壺，千翡仍舊是一副沒有想明白的樣子，可她卻覺得自己應該給江離然道歉。

“是我的不是，誤會了夫君，這一杯，我給夫君賠罪。”

千翡說完拿起杯子側過身喝掉，又倒出一杯遞了過去。

心中微微忐忑，江離然這樣自尊清高的人，自己沒有哭著鬧著不許他納妾，他心里定然是不痛快的，也不知道會不會原諒自己。

正想著，千翡手里的酒杯被接了過去，看到江離然一氣喝完，千翡才松了口氣。

然而江離然的情緒似乎仍舊低落，沒了平日里的溫潤的淺笑，便是有笑容，也是極淡的，一閃而逝。

千翡抿著嘴，不知道該怎么辦才好，如果江離然生氣了那好辦啊，頂多認個錯，態度誠懇謙虛一點這個她熟練啊。

可江離然一副委屈又隱忍的樣子……，千翡這真的一點經驗都沒有。

默默地往江離然身邊坐了坐，千翡在心里給自己加油鼓勁，“你別生氣了，我下次不會了好不好？”

江離然看了千翡一眼，小丫頭不安地手指絞著，眼神游移，仿佛做好了隨時能迅速逃走的打算一樣。

可她仍舊戰戰兢兢地忍著不動，眼睛不安地亂轉。

“我并沒有生氣，只是……，略略有些難過罷了。”

“……對不起。”

千翡低著腦袋，歉疚不已，是她想錯了。

寬大的手掌將千翡的小身板摟過來抱住，江離然心里嘆息，其實還是他的錯，是他沒能讓千翡感受到安全，也沒能讓她感受到自己的心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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