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瑩沒有答“是”,也沒有假裝不懂,說些“民婦愚鈍”、“請圣上明示”之類的虛話。
她玩得這么大,并不是因為她輕視古人,認為古人都是好糊弄的傻子。恰恰相反,很多時候,她都為古人的頭腦和智慧而折服和驚嘆。
她不想把古人和后人放在一塊兒作個比較,說誰更聰明,誰更厲害,畢竟生活環境和時代背景不同,不在對等的水平線上,實在沒有可比性。
至少她這個從后世來的人,不認為自己比古人聰明多少。
就拿簡蘭告御狀這件事來說,她之所以敢弄出一個“簡蘭”來,是因為她鉆了幾個空子。
第一個鉆的就是醫學和科學不發達的空子,在這個時代,沒任何人能夠用毫無異議的法子徹底區分開三個容貌相似的人。
區分不開,就無鐵證。
第二個鉆的是簡家的空子,她很清楚,對簡家來說什么才是最重要的。在無鐵證的情況下,只要不傷害到簡家的利益,無論她怎么玩,簡家都會跟她站在一起。
在這個以家族和尊長為綱的社會,簡家的家長說一句話,比十個人證都頂用。
第三個鉆的是當今圣上的空子,先帝的正室姚皇后無所出,細究起來,先帝所有的兒子都是庶出。當今圣上又是海納百川的性子,注定不會將嫡庶之分看得太重。
此其一,其二,她曾多方面查證過,斷定當今圣上是要重用簡大老爺的。只要不是危害到社稷黎民和朝廷局勢的大罪,其他無關大雅的,多半會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良臣難得,在世族大家盤根錯節的勢力夾縫之中,培養出簡大老爺這樣一棵新苗談何容易?誰會為了“以庶充嫡”這樣無關痛癢的破事兒,損失一名可以為國為民效力二三十年的朝廷大員?
說得直白一點兒,簡家是拿庶女當嫡女。還是拿嫡女當庶女,都是簡家的家事。簡家愿嫁,濟安王府愿娶,礙他這皇帝什么事兒呢?
所以。她從來沒有想過,她移花接木,將簡蘭變成賀紅蓮的那一手能夠徹底瞞過蕭正乾。
當然,她也沒有料到,蕭正乾會將她叫過來。面對面地追問。
要說她不緊張,那是假話。這里終究是君權至上的,稍有不慎,她的腦袋可就保不住了。
可她并不害怕。
蕭正乾若真想追究罪責,在御審的公堂上就追究了,何必要等到方知府審完案子,有了定論才來追究呢?
此時書房里只有她和蕭正乾兩個人,可見這是一場私人座談會。座談不太準確,那就是跪談會?
不管怎么說,她的小命應當是無虞的。
蕭正乾圍著她走了一圈。回到上首坐定,“你為何不說話?”
簡瑩心神已定,再開口便從容了許多,“民婦不說話,并不是藐視圣上,而是因為民婦不便說話。
圣上的問題,不管民婦如何作答,都難免會有欺騙圣上的成分。
民婦不想欺騙圣上,所以民婦只能保持沉默。”
“難得你這樣伶牙俐齒的人也有不便說話的時候。”蕭正乾被她這另類的坦誠逗笑了,“可你不說話。朕也領會不到你不想欺騙朕的用意。
這樣吧,當你不便說話的時候,可以假設!”
“謝圣上。”簡瑩磕頭謝恩。
蕭正乾微微點了一下頭,“那么簡氏。朕來問你,你將賀紅蓮排除在外之后的哪一個?”
“圣上,空來風,事必有因。”簡瑩不急不緩地答道,“一個人有所圖的人,在窮途末路的時候。說的往往才是真話。”
她這話說得隱晦,蕭正乾本就心中有數,自然是一下子就明白了。
眼前這個是簡蘭,而那個被當成賀紅蓮劫走的,才是真正的簡家六小姐。
一個庶女想要瞞天過海,頂替嫡女的身份出嫁,背后必然有人支持。也就是說,“易女而嫁”是在簡家授意和謀劃的下進行的。
“那么‘簡蘭’是你一手安排的了?”
替嫁的事情可以承認,操控案子的事情打死也不能承認,“回圣上,不是。”
蕭正乾眸色微沉,“你的意思是,對有人告御狀一事,你事先并不知情了?”
“假設民婦知情,民婦一定會阻止,怎會任由事態發展,驚動圣上呢?”簡瑩坦然地答道,“不管民婦是簡瑩,還是簡蘭,總歸是簡家的女兒。
簡家若因此受挫,甚至落敗,對民婦沒有任何的好處。”
“你這么說,確是合情合理。”蕭正乾模棱兩可地評論一句,“那么依你看,‘簡蘭’是何人安排的?”
“依民婦看,若非事先知情,在那么短的時間內,想找一個容貌相似的人很難。”簡瑩將簡老夫人質問周漱的話用上了,“據民婦所知,簡家沒有第三個跟民婦容貌一樣的女兒,所以,不可能是簡家,也不可能是濟安王府。
簡家也好,濟安王府也好,都跟民婦的立場一樣,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與其讓事情鬧大,不如徹底捂住來得實在。
當然也不可能是我那位姐姐的安排,她肖想的是簡家嫡女的身份和位子,又怎么會弄出一個‘簡蘭’來拆自己的臺?
恕民婦目光短淺,見識不多,實在想不出這‘簡蘭’的來歷和目的。”
她伏在地上,蕭正乾看不到她的表情,一時間竟難以分辨她這話中的真假。捏著胡子思索了片刻,忽地冷笑出聲:“你嘴里說著自己目光短淺,見識不多,分析起來卻頭頭是道,短短的一段話,就將自己的娘家和婆家摘得干干凈凈。
你當真以為,朕是那么好糊弄的?”
“民婦不敢糊弄圣上。”簡瑩趕忙將身子伏得低了一下,做出恭敬的姿態。
“好個不敢。”蕭正乾重重地冷哼了一聲,從案上抓起勞陽呈給他的名單,狠狠地摔在簡瑩面前,“你看看這是什么?”
簡瑩往前膝行兩步,將那摔散的名單撿起來,從頭到尾快速地瀏覽了一遍,卻沒有看出個所以然,只好磕頭請罪,“恕民婦愚鈍,看不出這名單有什么名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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