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知府剛說了一句“我們家云兒被大皇子看中了”,方夫人就臉色煞白,抓著衣襟跌坐下去,“這……這怎么可能?”
她的女兒她最了解,雖然在外面拋頭露面,可絕不是勾三搭四的孩子,怎么就招惹上大皇子了?
上回圣上駕臨濟南府,樂林公主當眾羞辱了云兒,何皇后說去梨花苑參觀,也擺明了是想挑刺找麻煩,所幸有人告御狀,取消了行程,若不然云兒還不知道要被那母女兩個怎么磋磨呢。
這要是嫁到皇家去,何皇后成了頂頭婆婆,樂林公主成了小姑子,她女兒還有活路嗎?
“不行,絕對不能讓云兒嫁到皇家去。”她一口氣喘出來,便斬釘截鐵地道,“我的女兒就算當一輩子老姑娘,也不能給人做妾。”
方知府存了個心眼兒,絕口不提圣上讓他們自主決定的話,只作出愁眉苦臉的模樣兒,“圣上傳下旨意來,我這做臣子的還能抗旨不成?
其實嫁給大皇子也沒什么不好,大皇子是最可有可能繼承皇位的人選……”
“老爺,你怎能說出這種賣女求榮的話?”方夫人關心則亂,對著丈夫大聲嚷嚷起來,“你又不是不知道那何皇后和樂林公主是什么樣的人,云兒和楚公子的事兒,咱們不過動了動念頭,她們就把云兒當成眼中釘。
這要是成了一家人,哪有舌頭不碰牙的時候?萬一云兒一時大意惹了她們的眼,她們還不把云兒千刀萬剮了?
嫁到平常人家吃了虧。咱們還能給她撐腰做主,她要在皇家吃了虧,咱們還能去找皇后公主評理不成?
我知道老爺心里在想什么,你真當后戚是那么好做的?眼下大皇子是最得人心的,可皇家的事誰能說得準,最后誰會坐上那個位子還不知道呢。
大皇子當上皇帝你是后戚,要是當不上呢?你這么早早地靠過去,不就成活靶子了嗎?
老爺現在已經是四品的官兒了,腳踏實地慢慢往上升也就是了。若是把云兒嫁到皇家去,便是升了官。也會有人指著你的脊梁骨說你是賣女兒得來的。
雁過留聲。人過留名,老爺你還往長遠里想一想吧。”
方夫人說的理兒方知府都明白,可人都是有賭性的,一想到大皇子將來繼承皇位。他這最先靠過去的就有了從龍之功。從此以后的數十年甚至上百年都榮寵無限。就抵擋不住那股子誘惑。
“那夫人有沒有想過,如果我們此番拒絕了大皇子,傷了大皇子的心。等將來大皇子登上皇位,我這官兒還做不做得下去?”
方夫人方才滔滔不絕的氣勢一滯,聲調便低軟下來,“大皇子若真是真龍天子,心胸必然不同于一般的人,不至于記這個仇吧?”
“皇家的事誰說得準呢?”方知府拿了方夫人的話來堵她的嘴,“真龍天子也是人,也有七情六欲,也有偏好喜惡,萬一被他記恨上了呢?
我已經做到四品了,便是再不往上升也不算遺憾。可是咱們的兒子年紀還輕,總不能讓他們淪為販夫走卒,庸庸碌碌地過一輩子吧?”
方夫人被他捏住了軟肋,心口揪痛起來,“可是云兒……咱們就這么一個女兒,我怎么忍心讓她跳進火坑?”
“誰要跳進火坑啊?”伴隨著一個清亮的聲音,方依云一腳邁進門來,目光帶著狐疑在兩人臉上各自轉了一轉,“父親,母親,你們這是在說什么呢?”
方夫人先前還能隱忍,此時瞧見女兒,不由紅了眼圈,撲過來抱住她,“云兒,我可憐的女兒,你以后可怎生是好?”
方依云雖還糊涂著,可心里也生出不好的預感,一邊撫著方夫人的后背安慰她,一邊急急地問道:“母親,到底出什么事了?”
方知府也在旁邊勸道:“夫人,你慢慢說,別嚇著云兒了。”
方夫人趕忙放開方依云,拿帕子按了按眼角。吸氣斂神,待呼吸平順了,才將事情跟女兒說了。
方依云吃驚之余,倒比方夫人冷靜得多,“父親,圣上可是下了明旨,讓我嫁過去?”
“那倒不曾。”方知府眼神微微躲閃著,“不過圣上派了貼身大太監傳了口諭,也跟明旨差不多了。”
方依云沒理會他后頭那一句,“既沒有發下明旨,那就還有轉圜的余地。
母親,您莫著急,只要女兒不想嫁,誰也不能逼著女兒嫁。”
安撫住方夫人,又細細追問方知府,裕德公公具體都說了些什么。
方知府含糊其辭,說了一半兒藏了一半兒。
方依云沉吟了片刻,抬眼看向方知府,“父親,能否讓我見一見那位公公?”
方知府心頭一跳,脫口問道:“你見他做什么?”
“梨花苑那些孩子如今尚且不能自立,需要女兒幫她們鋪路搭橋。不到萬不得已,女兒不想用裝病或者出家之類的手段,更不想隨便找個人定下親事,害人害己。
那位公公既是領了皇命前來傳旨的,必然知道些內情。女兒并不記得在哪里見過大皇子,不知因何得其青眼,總要弄個明白,才好思量對策。”
方依云神色鄭重,“父親,請您安排女兒與那位公公見上一面吧。”
方知府心知叫她跟裕德見了面,這事兒就徹底黃了,忙將大皇子的信拿了出來,“你看看吧,大皇子讓德公公轉交給你的。”
方依云伸手接了,將封口的火漆已經除去了,眉頭微蹙,“父親看過了?”
沒看過方知府怎會放心將它交給女兒?正因為里面沒說嫁不嫁全憑自愿的話,他才拿了出來。
干咳一聲掩飾自己的尷尬,“經了為父的手,雖算不得私相授受,可你畢竟是未出閣的女兒家,為父總要替你看看,里面有沒有什么寫什么不合體統的東西……”
方依云倒也沒有深究,從里面抽出幾張折痕十分規整的信紙,展開來,看到那一筆端秀俊逸的字,眼睛先是一亮。待從頭到尾看完了信中的內容,神色就變得十分復雜了。
方夫人湊過來,“大皇子在信里寫了什么?可說了何時見過你?”
方依云下意識地將信掩了起來,“母親,我去一趟忠勇伯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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