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王家這位小皇孫瞪著一雙大眼四下瞧,盯得那些宮人們都頭疼的不行。
這會兒見紅塵過去,到高興起來。
“我認識你,哼,你是宮里吃白飯的榮安?”
幾個宮人拼命給跟著的嬤嬤使眼色。
可小皇孫身邊的嬤嬤,那已經是被整治的完全沒了嬤嬤的樣兒,她們也不是一開始跟著皇孫的。
就這孩子惹禍的本事,哪有下人能常年跟他,一犯錯,皇孫自然不能有錯,有錯的都是下人,打板子,挨鞭子,送去慎刑司懲治,沒多長時間,下人就得換一批。
可惜啊,他們都是苦命人,做人奴婢的,只能聽人命令,不能自己挑選主子。
皇孫再不好,他們也不能說,只能認命。
安王家這個混世小魔王陳密,上上下下地打量紅塵,饒有興致的模樣。
換了別人,早被嚇得不行了。
紅塵卻絲毫不理會他,只當眼前沒這么個人,蹲下身去,溫溫柔柔地看著那小姑娘。
小姑娘本不愿意讓任何人幫忙的,可也不知為什么,紅塵過來一伸手,她就點了頭,眼角還掛著淚珠,特別文靜乖巧的模樣。
紅塵動作也很快。
那小姑娘本來花費很長很長時間,才搭建起來的屋子,讓她隨手撿起木塊兒,找了個干凈平坦的地處,三五下,很快就好好恢復了,雖然外表瞧著還是有一點兒粗糙,不過也似模似樣的。
小公主頓時顯得高興起來,只是馬上回過神,特別緊張地瞪著陳密,就像在防備一只討厭的臭蟲一般。
陳密臉色一沉,很不高興,也不知道他哪里來的那么大的力氣,那么小一個孩子,只用一只手就拎起水桶,另一只手一托一推,惡狠狠地潑過去。
“啊!”
小姑娘大叫一聲,拼命撲過去阻擋。
一群宮人都嚇得臉色大變。
旁邊的宮人恨不得抽自己一嘴巴,剛才怎么就不知道上去奪了水桶再說,過去一腳給踹了也好,就是讓小皇孫暴打一頓,也比現在鬧起來更好些。
眾人已經打算自己找根繩子吊死算了,在自己眼前,小公主讓人澆個透心涼,那還了得!
紅塵就手明眼快,伸手把小公主給提溜起來,水呼啦啦,全潑在剛剛搭建好的屋子上面。
“嗚嗚。”
小公主眼睛里含了淚花,不過卻沒哭出聲,反而眨了眨眼,破涕而笑。
那木頭宮殿好好的,連一片木板也沒有掉,還是完整無缺玉華宮。
小公主年紀小,只知道高興。
那些宮人們都傻了眼。
搭積木這種東西,他們平時也常常看著小皇孫們玩,有時候木頭都是自己削,當然知道搭建起來會是個什么樣兒,別說這么一桶水潑進去,就是稍微吹點風,下點兒雨,估計木頭的建筑都堅持不久,本來就搖搖晃晃,一點兒也不結實。
其中一個小宮人戳了戳旁邊年長宮人的胳膊:“這位榮安郡主以前不會是蓋房子的匠人吧!”
年長的宮人翻了個白眼:“你見哪個匠人用木頭搭的房子,能水潑不入的,正經的水潑不入。”
他們仔細一看,更驚訝——木頭房子底下干干凈凈,所有的水流,都被阻擋在外。
宮人們都閉上嘴。
大家伙的注意力也沒多集中在這上頭,眼下更要緊的是小主子們。
不遠處,皇帝一行人顯然也被驚動了,遠遠從頭看到尾,卻沒有阻止,只是皇帝的臉色很難看,一直到紅塵出手把小公主拎起來,才多了幾分笑。
“小孩子不懂事,玩鬧而已,讓眾卿家看笑話了。”
親近大臣當然不可能看皇帝的笑話,紛紛哈哈大笑,一笑而過,還有人說自家的孫子怎么怎么讓人頭疼,調皮搗蛋到恨不得把他塞娘肚子里回爐改造。
這邊熱鬧說話,那邊有兩個官員,一老一少,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到是對紅塵隨手搭建的宮殿很是上心,湊過去翻來覆去地看,越看眼睛越亮,不停地互相打眉眼官司。
還有一個年紀比較小的官員,一臉內行地過來道:“你們不懂,榮安郡主是靈師來著,肯定是有什么竅門。”
那一老一少兩個官員瞇了瞇眼,老的那個捋了把胡子:“別管是不是有竅門……要那邊也能做到這般,咱們就不用頭疼了。”
少的那個縮了縮脖子:“那是榮安郡主,咱們可說不上話。”
這邊嘀嘀咕咕,那邊的熊孩子可消停不下來,一看自己潑水不管用,蹬蹬蹬跑去過,上去就是一腳。
他力氣不小,這不過是普通木頭搭建的,一下子就讓這小子給踹塌了。
小公主頓時咬著牙要哭,還沒哭出聲,那小熊孩子先慘叫一聲,哇哭起來,哭得驚天動地,一邊哭,一邊去摸自己的腳,旁邊跟著的宮人和嬤嬤,反應了一會兒,這才反應過來,撲過去檢查,一看有一塊兒帶著尖刺的長木條,居然直直地刺入這小子的大拇指,隔著鞋襪,只是看一眼也知道肯定疼的厲害。
一群宮人不知所措,連碰都不敢碰一下,小聲嘀咕了幾句匆匆下去喊太醫。
眼下這種場合,萬歲爺的壽宴,也不好高聲呼喊,另外一個小宮人哪怕被咬,也只能拼命去堵這小子的嘴。
小公主收了聲,也不哭了。
紅塵舒舒服服地在一塊兒青石上坐下,抱著她拍了拍,笑瞇瞇地道:“給我們小公主講個故事,以前有一個小孩子,長得玉雪可愛,從小就很淘氣。”
她的聲音輕輕柔柔,講的話聽在耳朵里特別舒服,又講的繪聲繪色,描述的小主人公各種惡作劇,雖然特別讓人討厭,卻也很是真實可信,都是大家伙兒曾經遇見過的。
不光是小公主,其他人也忍不住側耳聽,陳密那小熊孩子連疼都忘了幾分,哭聲見小,照顧他的宮人也忍不住松了口氣。
“有一次,這個小孩子站在樹上,朝著過路的人撒尿,路過一個富商,不光沒有生氣,還笑著夸贊這孩子尿的真好,真遠,很了不起,孩子特別高興,富商走遠了,長隨就問他,為什么不生氣,也不打他,富商哈哈大笑,有什么好生氣的,又不是我的孩子,哪里犯得著幫人教訓,你等著看吧,富商神神秘秘地笑了笑。”
紅塵也神秘地眨了眨眼,“那小孩子被人夸獎,越發來勁,天天站在樹上朝人撒尿,害得大家伙都不敢在樹下經過,大家越厭煩,他就越高興。”
陳密聽著聽著,就覺得心馳神往,很是有趣,腦子一轉,仿佛自己就是故事里的主人公,想出各種惡毒的整人方法來。
“……有一天,熊孩子又朝著人撒尿,這次這人抹了把臉,也沒有生氣,只是很輕松地上了樹,把孩子提溜下來,隨手就給捅死,剝了皮,擱在鍋里煮著燉了吃了,很香很嫩。”
“……哇!”
陳密瑟縮,嚎啕大哭,哭聲震天,他聽故事聽得認真,又把自己代入到主人公身上去,這下子不被嚇傻了才有鬼,這下連宮人都堵不住他的嘴,臉都綠了。
幸好皇帝似乎沒注意這邊,不多時,安王妃匆匆過來,抱著孩子小聲哄了幾句,皺眉看了紅塵一眼,卻也沒多說什么。
紅塵可不關心這安王妃的心思,還挑眉一笑道:“你家這小孩子挺可愛的,只是小心些,小鬼什么的也喜歡,肉質鮮嫩,吃起來不會很咯牙。”
“你!”
安王妃氣得不輕,至少表面上氣得不輕,這孩子不是她生的孩子,要說有多疼愛,也不大可能,不過,到底是代表了安王的臉面,也不能讓人隨便這么亂踩。
宮里不好肆意妄為,太醫到了,安王妃就帶著孩子跟著出去。
紅塵哄了會兒小公主,也懶得去宴上應酬,一直到小宴結束,別人出宮,她就被……萬歲爺給叫了過去。
皇后召見那是常事兒,皇帝召見可不常見,何況,這位皇帝說起來,和紅塵還有仇。
而且這個仇,應該……挺大的。
雖然說,這事兒不能全怪紅塵,可皇帝要遷怒,誰還會說不行,事情當初鬧得那么大,不用往嚴重說,都足以動搖國本,不只是朝野震蕩那么簡單,皇帝私底下一杯毒酒,毒死紅塵再正常不過了,難道那位陛下,還會不敢不成?
皇帝召見,羅娘和小嚴都很擔憂,連皇后都皺了皺眉頭,紅塵到沒太擔憂。
那位萬歲爺要真想處理了她,也是私底下找人動手,不至于這般光明正大,何況事情過去這么久,皇帝也不像還想把當初的事兒,全翻出來讓世人看的模樣。
女子很少能進入勤政殿。
紅塵進去看了看,挺簡樸,還沒有皇后的寢宮舒服,也是,萬歲爺時常在此召見大臣,總要給大臣們一個好印象,弄得金碧輝煌的,也沒什么意思。
皇帝在宴上喝了點兒酒,臉色潮紅,帶著一股子病態,半靠在軟塌上,面上還算平和,招呼紅塵在身邊坐下,還讓太監給她上了一杯茶。
也沒說什么正事兒,到是像個長輩似的,忽然多了對兒孫的關心,問紅塵很多生活細節,過得好不好,郡主府是不是有點兒小,還有沒有讀書,都讀了什么書,有沒有意中人什么的,純粹拉了半天的家常,紅塵都被他弄糊涂了,只有一句沒一句,恭恭敬敬地答話。
皇帝不覺一笑:“你這孩子,其實和皇后不像,皇后性子倔,你不一樣,你平和的多。”
紅塵低下頭沒說話。
跟皇帝這么拉家常,還真是有點兒壓力。
“……我已經老了。”
皇帝嘆了口氣。
紅塵皺眉,就這句話,讓哪個朝臣聽見,那位大臣得自己把自己嚇死。
“知道嗎?紅塵啊,朕不喜歡你們這些靈師,你們這等人,老是說什么命啊,運啊之類的,好像一個人的命,從一開始就注定了,又有些神神鬼鬼的手段,讓人防不勝防,特別討人厭。”
紅塵:“……”
她還以為皇帝都喜歡命運這個字眼,那說明他天生就有當皇帝的命,君權天授,于是不可觸碰。
不過,這會兒說這些做什么!
皇帝就是再不喜歡靈師,靈師也照樣存在,他也不能下旨把全國的靈師都給宰了,真那么干,屬于白白便宜其他國家。
其實想想,天下沒有一統,戰亂讓人痛苦,可也不是一點兒好處都沒有的。
至少有外敵在,皇帝胡作非為的可能就小些。
萬歲顯然也就是心血來潮,隨意說說,沒一會兒就忘了上一個話題,感嘆起來。
“朕年輕的時候,想當皇帝,覺得當了皇帝,就能有一切,眼下當了幾十年,才忽然發現,當了皇帝也不是就高枕無憂了,那些大臣們,宗親貴胄們,都是人,不是個玩偶,你想怎么擺弄,就能怎么擺弄,他們都有自己的小心思,不光是他們,就是滿宮廷的宮人,也都有自己的小心思,要是真把自己當萬民之主,覺得自己至高無上,手底下的人都順服乖巧,那這個皇帝,真要當到頭了。”
紅塵:“……”
這種掏心窩的話,是該說給她聽的嗎?
然后就忽然發現,皇帝果然不是說給自己聽的,好像是想借著自己的嘴,說給什么人聽。
拉家常拉了半天,伺候的老太監過來催萬歲爺吃藥,紅塵才告退。
臨走,萬歲爺還賞了東西,說是——謝她照顧小太子。
紅塵:“……”
這句話也是驚天消息,皇帝心里竟然有了太子!
老太監眼觀鼻鼻觀心,一言不發,想必皇帝這句話,也傳不到外頭去。
勤政殿里發生的事兒,只有皇帝想讓傳出去的,才傳得出去,皇帝不想,一片紙也離不了御前。
從宮里出來,上了馬車,紅塵忽然覺得,自己其實很笨拙,腦子根本就不像她想象得那么好用。
羅娘和小嚴都一臉的緊張兮兮,身上甚至帶了刀劍,好像還通知了京城生門的人過來,紅塵不覺好笑,難道她被扣在宮里,這倆丫頭還能闖宮門要人不成?
由此可見,皇權這個東西,還真是不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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