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人的事情,和紅塵他們沒關系,還是這一桌子色香味俱全的美食更吸引人。
眾人一邊吃,一邊說幾句閑話,連紅塵都放松下來,多飲了兩杯酒,至于林旭,已然是酒不醉人人自醉,便是一口不喝,佳人在側,他也想醉一醉的。
孫青養的那只小貓,叫奶羊兒的那個,不知道什么時候沒了影子,紅塵想了想,叮囑孫青準備兩條魚,少鹽少油,清燉即可,“等奶羊兒回來給它吃,也讓它過個好年。”
孫青大笑:“好。”
酒樓老板娘聞言也很難得地開口笑道:“說起來,孫青這弄魚的本事真是天下第一,一個人打到的大魚,到比一船漁民出去還要多,而且還好吃。”
這一點兒到是公認的,在場的熟客都紛紛出言夸贊,一時間酒樓里熱熱鬧鬧,還真有幾分過年的氣氛。
“喵嗚。”
正說著話,外面就傳來一聲貓叫,還有一陣緩慢的腳步聲。
孫青拎著燈籠走過去推開門,撩開門簾,立時驚訝道:“劉婆婆?您怎么過來了,外面冷,快進來歇歇。”
說著,就輕手輕腳地扶著個頭發雪白的老婆婆進了門。
老板娘也給嚇了一跳:“您就一個人?”
那老婆婆神情木訥,恍恍惚惚,好像什么都聽不到似的,孫青給她倒了一杯熱茶,她也不知道喝,還是老板娘親自動手給她喂了進去。
喂了點兒熱茶,老婆婆臉上被凍出來的青灰之氣,總算是褪去了些許,只是整個人瞧著還是不太正常。
小貓奶羊兒蹭了蹭她老人家的腳,叫了一聲,拱了拱她的手,圍著她的大腿轉來轉去,到好像想和她老人家說什么,只是看著像罷了,一只貓,又怎么會和人說話。
“哎。”
孫青看了自家的貓一眼,嘆了口氣,面上露出幾分憂色,“正趕上過年的時候,劉瘸子去了,留下這么個癡癡呆呆的老娘,別說過年,將來的日子可怎么熬得下去。”
這個劉婆婆早年守寡,并無子女,后來聽說從墳地里刨出個孩子來救活了,收為義子,母子兩個相依為命,靠著劉婆子給人縫縫補補,也接點兒繡活兒,總算把日子過了下來。
她那兒子既然是被親爹娘給拋棄的,身上自然有點兒毛病,有一條腿長一條腿短,是個天生的瘸子,不過人長得還好,腦子也聰明,只靠著去一家小書院做粗活時偷學,就學會了識字,讀書讀得不錯,不說過目不忘,還真是挺有天分。
雖然他身有殘疾,肯定不能參加科舉,但書院的先生還是被他的聰明伶俐打動,不但沒驅趕人走,還給他找了一個抄書的活兒,讓他能賺點兒銀錢混口飯吃。
這劉瘸子身上有殘疾,人卻是個好人,對自己的養母更是孝順的不行,最近幾年,劉婆子得了病,人糊里糊涂的,一切都靠兒子照顧,劉瘸子每次去工作,放心不下娘,就背著自家娘親一塊兒去,幸好老婆婆雖然糊涂,卻不愛鬧,做得最多的事兒就是在一邊發呆,劉瘸子只要偶爾跟她說幾句話,她就挺高興的,母子兩個和樂融融,連外人看了都覺得溫馨。
老板娘很是同情這位老人家,大過年的也不想把人趕出去,省得出了事,就吩咐店小二整理一間客房,再去拿點兒好克化的吃食過來:“等過完年再看看怎么安置她吧。”
紅塵也一本正經地給出主意:“如果老婆婆果真孤身一人,無依無靠,我看只能去朝廷辦的善堂了,只是最近善堂也是人滿為患,到不是說去就能去。”
朝廷的慈幼局,善堂之類不少,可依舊很不夠用,想住進去,真要考察個三五次,看看符合不符合要求,這老人家肯定符合要求,但也不是想去立馬就能去。
紅塵也沒打算在這方面以權謀私,雖然老婆婆可憐,但可憐的人太多了,善堂里收容的那些,全都是靠自己的力量根本就過不下去的。
“啊!”
一碗粥還沒喂完,老婆婆忽然伸手指著門外,嘴里發出一陣奇奇怪怪地咕嚕聲,“啊,啊啊!”
小貓探了探頭,蹭一下躲在孫青的身后。
孫青皺眉,站起身輕輕把門給關上,想了想又把窗戶關上,轉頭輕聲道:“起風了,外面冷。”
外面果然是一陣冷風吹進來,吹得人渾身發抖,那老婆婆舉著手,微微顫顫,站了半天挪動腳步站起身,踉踉蹌蹌地用力拉開一條門縫兒,擠出門去,孫青手動了動,一把沒抓住,竟讓人真擠了出去。
只片刻工夫,就聽咣當一聲,隨即有個粗里粗氣的聲音大罵道:“哪來的老太婆,啊喲,我的腰,我的酒,該死的!”
紅塵皺了皺眉,起身看過去,其他客人也紛紛探頭,一看就發現,外面居然是個那個茍大順,不知什么時候又冒了出來,一手捂著腰,嘴里罵罵咧咧。
他對面就站著劉婆婆,劉婆婆的身體顯得有些佝僂,臉上還是帶著幾分茫然,瞪著茍大順半晌,含糊不清地開口:“瓜娃子,小石頭,等等娘,別亂跑。”
她嘴里念念叨叨,慢吞吞地向前走去。
茍大順橫眉怒目,伸手想要攔住,可剛一抬胳膊,只聽咯嘣一聲,胳膊啪一下就軟下來,他臉上瞬間慘白,冒出一頭冷汗。
酒樓里眾人也一時反應不及,老板娘更嚇了一跳,三步并作兩步就向外面沖:“這么晚了,劉婆婆您可別亂跑啊!”她追了幾步,卻讓孫青一把拽住,也被外面的冷風吹得打了個哆嗦。
“別追了。”
孫青沒多解釋,只是嘆了口氣,“……放心,不會有事的。”
老板娘瞪了他一眼,不知道想到了什么,似乎不怎么會質疑孫青的話,至于其他的客人們,更不會在大冷天的跑出去追個不認識的老婆婆。
到是有幾個隔著老遠向外張望,一眼看過去,大大外面竟然起了一層薄霧,連這么大的風都不曾吹散,也沒有月光,漆黑一片。
孫青沒管渾身冒冷汗,疼得連話都說不出的那個茍大順,隨手又把門給關得死死的,回頭道:“今日大家都不要走了,我請客,請諸位喝百年陳釀,吃最鮮美的魚。”
一句話,讓客人們登時把注意力轉移回來。
紅塵站在窗邊,舉目遠眺,別人看不到,她卻清清楚楚地看到遠處有一團黑漆漆的東西,似是一只巨獸,圍著劉婆婆打轉,東西乍一看猙獰可怕,但仔細一看,它明顯是在護著劉婆婆,每逢老人家腳下踉蹌,都趁機托扶一下,若是地上有坑洞,也不著痕跡地引導著老人繞開一段兒路去。
半晌,外頭茍大順才回過神,四下張望,氣得跺腳:“人呢,那老太婆呢?”
他看了半天也沒看見人,胳膊還耷拉著,恨恨地四下看了眼,跌跌撞撞跑去看大夫去,一邊走,嘴里還罵罵咧咧:“今天真他奶奶的邪門,一條狗都沒見著不說,居然還讓個老太婆給欺負了,真是,別讓我逮住那個瘋婆子,有她好看的。”
出了這么多的事,不過,這一個大大,總體來說,大家伙還是過得很不錯。
一直吃到天將亮,紅塵一行人才出門上車,準備回去舒舒服服地洗個澡,羅娘和小嚴一早準備好了新衣服,大年初一,自然要穿新衣的。
一出門,紅塵就看到街邊有幾個乞丐,正守著一口鐵鍋,里面燉著肉,身邊還扔著一張狗皮,一張貓皮,還有一只瘦了吧唧的大黃狗被拴在一邊。
那大黃狗連叫都不叫一聲,神色木然。
香味四溢,幾個乞丐口水橫流,“嘿嘿,還有一只,這一只養一養,等過兩天咱們再宰了它,加上點兒野菜蘑菇什么的,那個香啊!”
“還是狗肉香,貓肉不好吃。”
“湊合吃吧,有口肉你還挑。”
羅娘她們都見怪不怪了,眼下這世道,見到吃人的都不必太意外。
紅塵走了兩步,沒有上車,從荷包里掏出一塊兒碎銀子遞給羅娘:“去,把那只黃狗買下來,等回頭給它洗個澡,看看有沒有毛病,治一治,好了送到莊子里去。”
羅娘笑了笑,輕聲應下。
她們這些姑娘養了那么多狗,就是以前不把吃貓吃狗當回事兒,如今看見了也有幾分別扭,看不見就算了,看到了還真得管一管。
紅塵也不好站在道德制高點上指責人家,一群乞丐,都淪落到乞討為生了,吃個狗肉還有什么新鮮的?
沒一會兒,羅娘就把狗給帶了回來。
紅塵看了一眼,嘆氣道:“好好養吧,養養還能活。”
羅娘點頭,“這幾個就是為了一口吃的,一看我給的銀子就把狗給了我,哎,她們見我可憐這些狗,雖然不以為然,還告訴我件事兒,說是蔡家那邊,因為蔡少卿喜歡吃狗肉,弄回去好多狗養著,現吃現殺,光是吃也就罷了,蔡少卿還喜歡斗狗,在他后院里弄了個斗狗場,里面地上都鋪滿了鐵刺兒,還有燒著了的炭塊兒,把狗趕進去,讓狗彼此爭斗撕咬,最后贏了的那只出來宰殺,一天就要吃一只,吃剩下的肉和骨頭還喂給那些狗們吃。”
“好像蔡家其他人也有各種怪毛病,到像是和貓貓狗狗們叫上勁兒了,老太太別的皮子都不喜歡,就是喜歡貓皮,身上穿戴的皮子,都是貓皮做的。”
“家里的小女兒,最喜歡把那些貓和狗的內臟掏出來,灌進去些藥,然后抱在懷里把玩。”
“還有他那兒子,也喜歡吃狗肉,不過吃法新鮮的很,活狗在腦袋上開個口子,要吃腦漿,嘔!”
她說得自己都有點兒惡心。
紅塵也擺擺手讓她別說了,這么惡心的話題,真不該是大年初一聽的。
小嚴皺了皺眉,到是越聽越奇怪:“郡主,我聽說那位蔡大人死狀凄慘,耳朵讓割了,眼珠子也讓挖出來,四肢都折斷,還給開膛破肚,鮮血流的滿屋子都是,這得是多大的仇才做得出來?”
林旭若有所思:“我調閱了卷宗,出事那天整個蔡家,所有人都沒有發現異常,巡邏的那些侍衛也沒聽見動靜,按說他好歹也是個朝廷大員,又是現在這種時候,哪位大員府上不戒備森嚴,不該出現這么奇怪的情況,更何況鬧到現在,連個有嫌疑的人都抓不出來,官府也太沒用。”
“……別想了。”
紅塵把炭盆往林旭旁邊推了推,“回家,回去還得準備給賞呢。”
過年了,家里的女官們都要多拿些賞錢,家在京城的女官,也要拿著大包小包的禮物回家看看,富貴不還鄉,如錦衣夜行,紅塵可不樂意招人怨,即便女官們不會怨,也最好還是做得盡善盡美些。
回去的路上,正好順路路過蔡家,這陣子蔡家的事成了茶余飯后的笑話,紅塵他們一行人也多有關注,路過時便不自覺地探頭看了一眼。
這一眼過去,紅塵就伸手擋住自己的眼睛,嘀咕了句:“真不知道該說什么才好了。”
蔡家門口站著個大和尚,看著還很眼熟,是在高家見過的那位萬佛寺的。
茍大順也在門口,不過茍大順是渾身癱軟,軟在地上,一臉狼狽,又是鼻涕又是眼淚。
“不能啊,我,我昨晚上和老六一塊兒出的門,我往南他往北,出門的時候還好好的,怎么說死就死了,還,還死得這么慘!”
說著,他就打了個哆嗦,嚇得臉色慘白,要不是為了買點兒酒喝,他昨晚可是要和老六一塊兒走的,聽說城北有幾條好狗,養得膘肥體壯,他們想趁機弄回來賣好,連弄狗的東西都準備妥當了,上好的藥,一點兒就能保證讓狗睡上一天,又準備了幾個肉包子和麻袋,沒想到也就一宿的工夫,狗到沒弄進麻袋里去,老六進去了,而且捆綁的模樣,和當初捆狗的時候一個德性。
“阿彌陀佛,在哪里出的事,施主帶貧僧去看一看。”大和尚轉頭看了紅塵的馬車一眼,目中露出幾分疑惑。
紅塵卻放下車簾,吐出口氣:“這事兒可不能沾,是非對錯不好分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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