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老爺,請留步。”一個年輕的道士帶著剛剛拒絕他們的道童從里頭急沖沖的追了出來。
原來,清玉道長好好的坐在道觀的后院里,根本就沒有出門遠游。他只是看穿了沐三爺的心思,不想見而已——大周天子已過知天命之年,這兩年漸漸起了求仙問藥之心。朝中風向扭轉,文武百官們明里暗里尋僧訪道,只為討天子歡心。
見沐三爺如此待那個聰慧、精怪的小丫頭,他心里閃過一念頭,手中便捏著三枚金錢,算了一卦。
卦相結果顯示這丫頭身上竟有大功德!他在金丹四層卡了許久,一直沒有湊齊足夠進級的功德。莫非機緣在這丫頭身上?再細細推算,不想,以他的修為居然也是云山霧罩,看不透小丫頭的命理。許久不曾碰到這般奇事了!
他匆匆招來門外的道士:“逸辰,這丫頭命理甚是奇怪。你把人帶進偏殿,暗中測試一下她的資質。”
“是,師叔。”
喚作逸塵的年輕道士連忙去外頭追人。見沐婉兒昏了過去,他心里暗喜:正好省得他再編一番口舌。
“令愛身體虛弱,沐老爺不妨帶令愛到偏殿略作休息,稍后再下山。”
沐三爺還以為是清玉道長改主意了呢,心中有些失望。不過,他還是從善如流的吩咐洪娘子將人抱進了偏殿。
有洪娘子母女照料,沐三爺很是放心的跟隨道童去隔壁的雅舍歇腳、喝茶。
逸塵卻乘洪娘子母女沒注意,摸出兩張瞌睡符,“卜、卜”,一人身上給拍了一張。
母女倆應聲定住身形,雙眼合上,呼呼睡了過去。
逸塵這才掰平沐婉兒的右手,掏出一顆拳頭大的測靈珠放入其中。
剎時,晶瑩剔透的測靈珠豪光大作。逸塵凝神細看,珠中現出紅、藍、綠、黃四色。
原來是木、水、土、火四靈根,僅比五靈根略微好一點,是個廢材。不過,凡人能有靈根,已經是很難得的了。逸塵收了測靈珠,向清玉道長神識傳訊,報告測量結果。
這樣的資質,難成大器。清玉道長有些猶豫:“先不要聲張,讓他們下山去。”
“是。”逸塵袍袖一揮,收了瞌睡符。
洪娘子和大丫立馬醒來,一切接連的滴水不落。
逸塵暗中捏了個法訣,隔空輕彈沐婉兒的人中穴。
沐婉兒眨巴眨巴眼睛,蘇醒了。
“道觀乃清修之地。既然你們姑娘醒了,便請下山去吧。”逸塵做了個請的手勢。
最終沒能見到清玉道長的面,沐三爺甚是失望。回到莊子里,仔細詢問三人在偏殿的情形。三人皆說不出什么特別之處。沐三爺一無所獲,連晌午飯都沒有用,就急匆匆的走了。
“呵呵,父親以后怕是難得再來一趟了。”目送馬隊走遠,沐婉兒摸著自己的臉,嘆了一口氣。前世,看到父親待錢氏母女三人甚是涼薄,她心里還甜滋滋的呢。現在想來,父親是真的本性涼薄。
當晚,沐婉兒就發起了高燒。整個人燒得不醒人事。
還好,大丫初次出來當差。洪娘子放心不下,這兩天晚上一直在外間陪著大丫睡。睡到半夜,聽到里間傳來呻呤聲,她起身披了外衣去查看。
看見沐婉兒小臉紅得跟塊火炭一般,她嚇了一跳,慌忙伸手去摸額頭,立馬縮了回來:“呀,這么燙!不會燒成傻子吧。”三步并兩步去外間搖醒大丫:“快,你提了燈籠回家去喊你爹。就說,姑娘發高燒,燒迷糊了,要他快去觀里跟道爺討劑退燒的藥來。”這附近沒有郎中,平常莊里哪個有個什么頭痛腦熱的,都是去觀里跟道士討藥吃的。而流云觀里的道士們素來行樂好施,也是有應必求。
出乎意料的是,清玉道長親自下山來了。
咦,道長不是在外云游嗎?洪娘子張了張嘴,明白過來——道長這是看不起老爺,不給老爺臉面呢。很快,她又釋然:道長是得道高人,也難怪目中無塵。
沐三爺一行人離開后,清玉道長左思右想,始終悟不透要如何才能得到這一筆大功德,想找個機會下山再去見沐婉兒一面。聽到洪娘子男人到觀里來為小丫頭討藥,他便索性隨他過來了。
伸出兩指輕輕壓在沐婉兒右手的手腕之上,用靈力一探心脈,他不禁眉頭緊鎖:“居然魂魄遠強于常人。”
沐婉兒的病因在于:她的魂魄過強,而肉身太弱。通常,人們受到刺激都會引起魂魄不穩,從而產生魂魄動蕩之力。這種動蕩之力沖擊肉身,能造成不同程度的損害。魂魄越是不穩,動蕩之力越大,對肉身的損害也越大。而沐婉兒魂魄強于常人,魂魄不穩產生的動蕩之力也遠遠大過常人。偏偏她的身體又非常羸弱。兩邊都走極端……作孽啊,小姑娘夭壽得很。
幸運的是,小姑娘有靈根,可通過修練來強化肉身,緩解矛盾;
不幸的是,小姑娘是個四靈根,再加上肉身底子單薄,說白了就是個修仙廢材,又能在仙道上走多遠?
搖搖頭,清玉道長還是輸入靈力,暫且壓下沐婉兒體內的動蕩之力。
那邊,沐婉兒晚上依舊進入空間養魂。盤腿坐在茅屋里,想起沐三爺最后拂袖打馬離去的背影,心情怎么都平靜不下來。耳邊象是有人在敲鼓。“咚咚咚”的,鼓點越敲越密,下下都跟敲在心窩里一般,迫得她喘不過氣來……最終,只的見“咚”的一巨響,她的魂魄被彈出了空間。整個人又象是掉進了一個巨大的漩渦里。周邊不知道伸出了多少雙黑手,拉扯著她在里頭打著圈兒,轉呀,繞呀。眼見著,她就要被那些黑手撕巴成碎片。這時,從漩渦外面透過來一股平和堅韌的力量,穩住她,一點兒一點兒的將她拉了出來。
再睜開眼時,她看到清玉道長雙目微閉,盤腿坐在窗前的長塌上。
此時,天色大亮。陽光從外面投射進來,落在道長的身上,金燦燦的。道長象是廟里鍍了金身的菩薩,神圣莊嚴。
沐婉兒翻身下床,“撲騰”跪倒在地,口稱‘弟子’,虔誠的請求道:“道長,請收弟子為徒吧。弟子誠心誠意想修真。”
沐三爺絕塵而去的背影,象是一把利刃,割斷了她心中的最后一縷柔情、最后一絲綺念。
現在,她心中所念,唯有變強!
她不要再做一個弱女子,被強者主宰,等著強者的施舍。
她要做自己的大主宰!
清玉道長睜開雙目,凝視良久,問道:“小娃娃,你說說看,什么是修真?”
“弟子不知。”沐婉兒如實答道。
“那你為什么要修真?”
沐婉兒略加思索,依然如實回答:“弟子想變強。弟子不想往后一生都被困于閨閣內院,命運不能自主。我命由我不由天,弟子要做自己的主宰。”
“好大的口氣!”清玉道長從鼻子里哼了一聲,擰眉問道,“修真是要靠資質的。你可知,你資質太差,仙途堪憂?”
這是被嫌棄了。沐婉兒緊張的抬起頭,目光堅定而有神,看著清玉道長:“弟子不知道自己在仙道上能走多久,能走多遠。只要能變強,能自己掌握自己的命運,弟子愿意吃百苦受千難。這是弟子的本心。修真只是手段。照本心而修真,弟子九死而不悔。”
“變強,自己掌握自己的命運,雖九死而不悔……照本心而修真……”清玉道長喃喃重復著她的話,不由反省:清玉呀清玉,你可還記得你當初的本心。
修真兩百余年,他是不是已經走得太遠,漸漸忘了當初為什么而要出發?
清玉道長回過神來,再看地上跪著的女娃娃,暗中贊許:小丫頭雖然資質差,卻先天聰慧,還不算廢得徹底。可以一試。
“好。沐婉兒,牢牢記住你的本心。本尊修的是功德,不適合你。所以,本尊不能收你為徒。”他頓了頓,笑道,“三天后,本尊將歸返宗門,你可同行。你的資質入不了內門,但勉強可進外門,當一個外門弟子。”
話音剛落,“咔嚓”,他聽到了丹田里的傳來一聲破裂聲。金丹四期的壁壘應聲松動。
嗷嗷,好大的一筆功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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