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主子以前到哪里,都是兩腳不沾地。祝伯自然不放心,自家小主子跟在自己身后。他小心翼翼的伸出右手:“小主子,老奴扶您過去。”
眼里的疼愛,不摻一點兒假。
沐晚見狀,伸出膠乎乎的左手,放在那只寬厚的大手上。
唔,很暖和,而且上面的繭子是長年累月練劍所致。
今天,小主子真的是太給面子了。祝伯笑瞇了眼。
就這樣,沐晚牽著他的手,出了臥房。
修為全無,查探什么的,只能憑眼見耳聽。這樣的感覺,好陌生。一點兒也不習慣。沐晚的心情一點兒也不好,一路上,小臉繃著,嘴巴都快抿成了一條線。
祝伯卻是一幅很知足的樣子,臉上的每一道皺紋都舒展開來。整個人如沐春風。
院子里沒有什么人。出了一道朱漆垂花門后,院子變得大氣起來。修為沒了,但是見識還是在的。沐晚知道,這是到了前院。
陸續看了三兩個老仆。
看到沐晚,他們無不放下手里的活,躬身行禮:“小主子,早。”
不過,祝伯牽著她,腳下不停,依然是配合著她的小步子,繼續前行。
沐晚心中狐疑不已——不對勁啊。家大業大的,就算是在治喪,也不至于如此清冷,人氣凄涼。
半刻鐘后,前面現出一棟白墻烏瓦的房子。
門廊下,候著兩名身著黑色短打的壯漢。與先前的那些小廝青布衣著完全不同。他們應該是侍衛。
“見過小主子!”兩人齊齊抱拳行禮。
沐晚正在想,要如何回應。這時,素白的門簾掀開,一名白袍大漢從屋里出來:“囡囡來了。”
大胡子,身高八尺,身如勁竹。下盤沉穩有力,一看就是個外家高手。
沐晚聞聲望過去。
這是……她愣住了。眼前的人,和父君長得一模一樣!
“主人。”祝伯松開沐晚的小手,恭敬的躬著腰。
大漢微微頜首,大步流星的走下門廊,彎腰一把抱起沐晚:“囡囡,昨晚睡得可好?”
他的懷抱也是一樣的溫暖寬厚,臂膀強健有力。
前前世時,父君每次外出回來,都是這樣一把抱起她,熱乎乎的問道:“囡囡有沒有想父君?”
鼻子好酸。一時忘情,她伸手抱住大漢的脖子,象兒時一樣,就勢軟軟的趴在他的肩上:“囡囡想父……爹爹。”說著,眼圈兒就紅了。
大漢身形微顫,右手輕輕拍了拍她的后背,溫聲說道:“爹爹在呢。”
旁邊,祝伯和兩名護衛紛紛垂淚。
不對勁!一定是有大事!沐晚的心不由揪了起來。之前,她對這里的一切,一點兒也不關心。然而,眼前這個熟悉的懷抱,令她是如此的眷念與不舍。她的心境因此而發生了根本性的轉變。明知十有是幻境,她也舍不得放棄這個懷抱。
只是,她現在只是一個小女孩,又完全不知前情。所以,很多話不能說,也不能問。
大漢抱著她,走進了屋里。
房間很大,空蕩蕩的。
屋中擺了一張大紅圓桌,三張同色系的雕花高背椅。桌上,有饅頭、花卷、蒸糕,四碟素菜,以及一大盆粟米粥,熱氣騰騰的。
吃食及碗碟器皿都很精致,卻不見一絲葷腥。再一次證明了,家里正在治喪期里。
除此之外,屋里再無他物。
然而,四面粉墻上的種種印跡表明,這里是新剛搬空的。
大漢將沐晚輕輕的放在左邊的一張高背椅上,自己在中間的那張坐下,笨拙的給她系上一塊素白的半圓形布兜:“囡囡,告訴爹爹,想吃什么?”
右邊的那張高背椅是空著的。沐晚的目光掠過那位置上的那副空碗筷,看向桌上的朝食,扁了扁嘴。
她不知道這具身體的喜好。該死的紅云,一點提示也沒有!但是,她看出來了,原主是嬌生慣養的。桌上的這些吃食,對于一個老是被人夸“氣勢十足”的嬌嬌女來說,太寡淡了。這些,肯定不合原主的口味。
果然,大漢有些慌了,軟聲軟氣的哄道:“囡囡,今天,你娘親會回來。桌上都是你娘親現在能吃的……”話未說完,他的眼圈紅了。
沐晚又不是真的小孩子,聽明白了。這里的風俗習慣和大周是一樣的。今天是原主娘親的頭七。頭七是回魂夜。據說,新鬼魂聞不得葷腥,所以,在這一天,做兒女的只能吃素,恭迎亡魂。
看到大漢傷心的樣子,她的心更加軟了,伸出胖手指著桌上,糯軟的說道:“爹爹,囡囡想吃花卷,還要喝粥。”
大漢應了一聲,眼淚刷的下來了,用袖子胡亂的揩了一把,手忙腳亂的替她夾花卷,盛粥。碗筷叮當作響。一看這位老爺就是個生手,平時定是呼奴喚婢,被人伺候慣了的。
可是,這會兒,祝伯和兩名護衛留在了外面的門廊上,沒有進來。這屋里,總共就他們父女倆,連個布菜的侍女也沒有。
沐晚在心里嘆了一口氣。這是大禍臨頭的節奏啊。
好吧,她現在就是想做點什么,也是有心無力。乖乖吃飯吧。
大約一盞茶的工夫過后,父女兩個的朝食將近尾聲。
這時,門廊下面響起一陣匆匆的腳步聲。
不一會兒,祝伯掀簾走了進來,躬身稟報道:“主人,親家公和姑爺造訪。”
姑爺?沐晚看了看自己的一雙小胖手,心道:原主上頭還有姐妹?
“快快有請到正廳奉茶。”大漢臉上現出喜色,放下碗筷,起身說道,“我和囡囡馬上過去。”
沐晚好無語——聽這話的意思,親家公是原主的公爹,姑爺是原主的小相公。
“囡囡,你長浩哥哥來看你了。你不高興嗎?”大漢笑瞇瞇的問她。血絲隱現的眼睛,亮晶晶的。
沐晚放下筷子,不緊不慢的拿起碗邊的帕子,擦干凈嘴巴,仰起頭說道:“好吧,我們過去吧。”
“小機靈鬼。”大漢伸手刮了一下她的鼻頭,復又抱起她,大步流星的往外面走去。和先前相比,沐晚明顯感覺到他的心情好了許多。
中間的那十六年不算一世的話,沐晚也是兩世為人,數千年里,歷盡人間冷暖。見狀,她忍不住又嘆了一口氣。
直覺很不好,怎么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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