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文)
事實證明,泥不如鐵。
余糧的鐵鍋燒紅了,冷卻下來又恢復原樣,而泥糊的坑壁連續燒幾天卻燒壞了。不僅開裂出明顯的縫隙,而且顏色也不對,并沒有出現陸小乙期望中的灰白色硬塊,而是淡淡的黃色。
盡管早有心理準備,陸小乙還是非常沮喪,勉強笑道:“是騾子是馬總得拉出來溜溜,糧哥,你等會兒,我請你吃烤餅。”
余糧點頭,陸小乙把事先準備好的(趁玉蘭不備從家里的面團上揪下來的)一個拳頭大小的面團子壓成薄餅狀,然后用一個自制小圓枕把面餅壓到坑壁,還好,面餅沾上了。
陸小乙讓余糧幫著把坑口蓋上,坐在旁邊靜靜的等著,至于等多長時間,她心里沒譜,拿出事先準備好的一支香點上,算作簡單的計時工具吧。
一炷香后,余糧幫她把蓋子揭開,陸小乙往坑里一看,心都碎了,剛才明明還貼在坑壁上的面餅不知何時滾到坑底的炭火堆里了,撈出來一看,已經被燒焦一多半,剩下的一半也是灰撲撲慘不忍睹。
湊近聞,有烤餅的麥香味,但掰開一看,夾生的。
果然沒有那么容易,果然只會紙上談兵,果然不能輕易復制,果然賺錢好難,果然……有太多的果然了,陸小乙挫敗的坐回小凳上。
余糧見她沮喪,上前拿過烤餅,把焦黑的部分掰掉,剩下的擦拭干凈,掰一塊邊緣熟透的餅子放嘴里慢慢嚼著,味道很好,是那種柴火慢烤出來的麥香味。
“很好吃。”余糧掰一塊兒給陸小乙,然后把能吃的全部吃掉,緩緩說道:“你再想想問題出在哪兒?”
陸小乙前世沒見過新疆最正宗的自制馕坑,舍友家買的成品馕坑她也只見過幾面,真要說問題出在哪里,她也說不清楚。總感覺已經走到快接近真相的大門口了,只需要一個點撥一個提醒,所有的問題就迎刃而解。
陸小乙恨不得像一休那樣用食指在頭頂畫圈圈。
余糧安撫道:“急也沒用,要靜下心來慢慢想,我不知道你跟誰學來的方法,既然有人做,你就想想別人挖的坑、別人糊的泥、別人烤的時間、別人和的面團等等,跟咱們做的有沒有不一樣的地方?”
陸小乙感激的笑了笑,盡量讓自己靜下心來,結合前世關于馕坑的所有記憶,再對比今生實際挖出來的馕坑,按照余糧的話一條一條對比,一點一點分析。
當進行泥土對比時,陸小乙仿佛推開了那扇通往成功的大門,她竟然忽略了很重要的因素,那就是兩地氣候不一,土質不同。
大西北因日照時間長、常年干旱少雨、戈壁灘上到處都是風化的砂礫石塊,呈現或灰白或暗紅或黝黑的多彩色澤。除了駱駝刺和沙棘等耐鹽堿地的植物,根本長不了其他嬌氣植物,哪里像下溪村的泥土這么肥沃。
西北人就地取材懂得用堿土做馕坑,肯定是其他土質不能復制的。
想到這兒,陸小乙猛地站起來,眼放綠光,簡直跟柴房里那頭母狼有得一拼,自言自語道:“我怎么這么蠢!我怎么這么蠢!”緊接著又哈哈大笑起來。
余糧伸手在她眼前晃晃,擔心她入了魔怔。
陸小乙高興過了頭,一把抓住余糧的手,激動的嚷道:“糧哥,我知道錯在哪兒了,多虧你提醒我,謝謝你!”
余糧完全被陸小乙的舉動嚇著了,且不管她年紀大小,如此握著一個少年的手又搓又捏的,會不會太孟浪了,呃孟浪這個詞用的會不會太過了,她還是小孩子心性呢!余糧內心有糾結起來,臉紅的像夏季山林里的紅莓果,竟忘了把手抽回來。
陸小乙漸漸也發現了,但她一貫臉厚,裝著天真無邪,裝著很自然的把余糧的手松開,然后完全不提這茬,當沒發生過一樣,假裝思索馕坑的事情,嘴里還喃喃道:“上哪兒去找那種土呢?”
余糧更不好提這茬,站一旁當起了紅臉悶葫蘆。
說到堿土,陸小乙馬上想到了出關以西的蒙國,可以請商隊幫著馱一些戈壁沙土回來,只是商隊都是做往來貿易的,能不能空出一匹馬幫她馱沙土就難說了,即使商隊同意,這份酬金肯定不少,他們肯定不會做賠錢的生意。
想到酬勞,陸小乙眉頭又皺了起來,她手里的只有四百多文,也不知夠不夠,若是不夠的話,她又該如何說服爹娘幫她墊錢呢?陸小乙頭疼死了,真是一文錢難道英雄漢啊!
余糧就這樣看著她小小的臉一會兒樂一會兒苦的,終于忍不住問:“有什么困難可以說出來,一起想辦法。”
陸小乙不愿意把缺錢的煩惱跟余糧說,只說想找人從蒙國帶一種土,沒想到余糧聽后,很輕松的說道:“這個簡單,我認識幾個叔叔就是做鏢局生意的,經常往蒙國跑鏢,我可以找他們幫你,但你要說找那種土才行!”
真是山重水復疑無路,柳暗花明又一村!陸小乙激動的差點再次抓住余糧的手,來平復內心的激動,“太好了,糧哥,你真是我的貴人!”
余糧能幫到她顯然很開心,“你要著急要,我今天下午就進城幫你問問,希望盡快幫你帶回來。”
“不急不急。”求人辦事,陸小乙怎好意思催呢。
余糧笑了笑,“那你說說那種土?”
“呃聽說去蒙國的幽風城要繞行一片戈壁沙海,能帶些戈壁灘上顏色偏白的泥土就行。”
余糧也不追問緣由,點頭表示記下了。
隨后幾天,陸小乙過得既期待又焦心,一邊期待堿土早日能帶回來,一邊又焦心堿土不能用。這種焦慮折磨的她夜夜失眠,陸小乙自嘲道:睡不好食無味,你也就這點本事了,果然不是能干大事業的人啊!
這夜,繼數綿羊,數毛驢,數猴子,數肥豬后,陸小乙已經計劃好了今夜的催眠道具:數銅錢。數到一萬貫時,村子上空隱約傳來悲愴的狼嘯,仿佛幽怨的訴說,又像寂寞的敬畏,一聲比一聲凄婉,一聲比一聲綿遠。
狼嘯如此之近,嚇得陸小乙冒出一身冷汗,一定是余糧救的那只母狼,難道是余糧出事了?陸小乙忍不住胡思亂想起來,她這幾天沒去余糧家,不知道他有沒有把狼放回山里,按日子算今天就是月圓之夜,應該放回去了吧!只是母狼為什么不到深山里去嚎,反而在離人群這么近的山頭嚎叫呢?
會不會是在傳遞信息,萬一把狼群都引來就麻煩了!陸小乙越想越害怕,聽到隔壁門栓響動的聲音,然后是玉蘭急切的話語,“你就站院內看看就行,別出院子啊!”
陸忠答應著,朝上溪村那邊的高山瞅了一圈,跟玉蘭說道:“我還是小時候聽過狼嚎,這么多年都沒聽過了,肯定是前陣子將軍狩獵把狼群攆散了,這是走散的孤狼在找狼群呢!找到了自然就回深山了,沒事沒事,進屋睡吧!”
陸小乙打心眼里佩服他爹的敏銳,就聽狼這么嚎幾聲就猜個七七八八,也不知道村里的人會不會這樣想。
想著想著,她竟慢慢睡著了。
第二天,整個上溪村下溪村的人都轟動了,紛紛談論昨夜的狼嚎,方里正更是組織了上溪村的好獵手和下溪村的壯漢,沿著周圍的山脈巡視去了。
陸小乙跑去余家去一探究竟。
余糧正對著院外三只野兔發呆呢,見陸小乙氣喘吁吁的跑上來,破天荒的開玩笑道:“以為我被狼吃了?”
陸小乙翻了個白眼,“要吃早吃了,還留你到現在?”
余糧笑了笑,指著三只野兔道:“這是它昨晚送來的。”
陸小乙驚訝極了,“它是在報答你的救命之恩。”
余糧點頭,語氣有些憂傷道:“天天用爪子劃拉柴門想回到山里去,我便讓它去了,只是它傷沒完全好,冬夜里兔子也不好捉,三只已經很難為它了。”
“小灰灰呢?”
“也帶走了,養在村子里終究不是好歸宿,回到山里最好!”余糧把手圈成喇叭狀,朝著后面的山林大聲喊道:“謝謝!”轉頭見陸小乙認真的看著她,有些不好意思,臉頰紅紅,彎腰把三只兔子提進院子。
“今天大灰灰請客,中午燒兔肉吧,我準備了調料。”
大灰灰是那只母狼。
陸小乙笑著點頭。
“你去把小庚小丁劉寶申強都喊來,這次把三只兔子全燒上,給忠叔和嬸兒也帶些。”
換著以前的陸小乙還會糾結推拒一番,如今也想通了,一頓飯而已,不用太糾結,人情記心里,往后再禮尚往來,雙方都開心。
余糧高興的收拾兔子,陸小乙又急沖沖的下山,先回家跟玉蘭報備完畢,再去喊上劉寶申強帶上小丁小庚,五人急吼吼的往山上沖。
陸小乙短時間上下三趟,體力不支,坐到余家院里就動彈不了,除了余糧和小丁,其他三個小子一點也不體諒她,催促她快到做飯,都著急吃兔肉呢!
陸小乙朝他們翻個大大的白眼,不予理會,等她好不容易歇夠,才施施然起身去灶房。她還特意帶了些曬干的刺玫花和糖霜,準備做一頓前世的玫瑰餅解饞。
雖然鐵鍋烙的玫瑰餅味道比不過馕坑烤制的,但糖霜融化后包裹著刺玫花瓣,特有的花香和糖香瞬間彌漫整個味蕾,香的讓人咂舌。
幾個人美美的飽餐一頓,吃完幫著把鍋碗收拾完,也舍不得走,特別是小胖子申強,上次就說要幫余糧干活,這次總算找到機會,幫著把院外的干柴捆子搬到柴房里。
余糧不讓他們干活,陸小乙卻舉雙手贊成,除了小庚負責陪黑虎玩耍外,其他人都幫著搬柴捆,陸小乙更是打趣申強道:“瞧你這身肉,肯定在家吃了睡睡了吃。”
申強鄙視的瞅過陸小乙和小丁合抬的柴捆,再耀武揚威的舉高自己手里的柴捆,跟得勝的小公雞似得,昂頭挺胸走前走去。
陸小乙對小丁道:“家懶外頭勤,長大好幫人,說得就是他這樣的。”
小丁咯咯笑起來,手里不空,遮不了門牙,趕忙又閉嘴憋著笑。
申強回頭恨了陸小乙一眼,一副我全都聽到了的模樣。中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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