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文)
二月里,天氣漸暖,田野村陌泛起淺淺的綠意,遙看有草色,近卻無痕跡。
祁溪的浮冰已不知不覺消融成水,幾只白鵝麻鴨扭扭擺擺下了溪,溪邊幾叢迎春花也早早的吐出明黃的花苞。
春天來了。
陸小乙久盼的堿土也來了,還是余糧親自去城里馱回來的。
路過陸家院外,余糧特意下車告知,陸小乙正在幫玉蘭晾衣服,找個借口跟著余糧出門去,玉蘭只簡單交代幾句,就不再管她。
祁風也在車上,嬉笑著對陸小乙眨眼,喊她假小子,陸小乙點頭算是招呼。
馬車停在山腳,祁風讓余糧搭手把兩麻袋堿土從車上搬下來,然后一屁股坐在麻袋上,指著山腰的余家院子,抱怨道:“誒!我說,你這破玩意兒怎么搬?我大老遠從蒙國馱回來,不會還要幫著搬到山腰去吧。”
余糧笑道:“能者多勞。”
祁風嗤了一聲,“我沒你能耐!你自己搬去,我不管。”
陸小乙問余糧:“糧哥,風哥是軟腿子嗎?一麻袋土都搬不上山。”
祁風跳到陸小乙跟前,嚷道:“你這假小子,憑啥說我是軟腿子?”
陸小乙挑眉,“你不搬就是軟腿子!”
祁風正要發作,很快反應過來,得意道:“嘿!你這假小子想激我,我才不上當!”
陸小乙小花招被識破,嘻嘻一笑,“風哥果然聰明。”然后對余糧道:“糧哥,我幫你搬吧。”
“你搬不動,我搬就行。”余糧拎起一個麻袋使勁甩到肩上,一聲不響的往山腰走去。
祁風無奈的起身,拍拍手掌扛起另一個麻袋跟上,一邊走一邊抱怨:“你說你大老遠帶這破玩意干啥?一不能吃,二不能賣,三不能長草,四不能下蛋。”
余糧和陸小乙都不搭理他,由著他嘮叨,到了余家院子,祁風把麻袋一扔,大大咧咧的坐到院里的方凳上,夸張的嚷嚷:“小爺的腰都要累斷了,那誰,假小子,你過來幫小爺錘錘!”
假小子也是姑娘好不好,又不是賣身丫鬟,憑什么對她呼來喚去。陸小乙暗暗翻了個白眼,不理他。
余糧把麻袋搬到后院堆疊好,然后開始逐客,“風子,沒你事了,趕緊回吧!”
祁風跳將起來,不可置信的看著余糧,“哪有你這樣的,過河拆橋,卸磨殺驢、兔死狗烹,鳥盡弓藏……”
余糧笑道:“別顯擺了,你有幾把刷子我還不清楚嗎?”
祁風跳腳,“你又想暗示什么?我告訴你啊,當年在學堂里,我只是懶得學而已,我腦子可不笨!”
“恩,我知道,你都說過不下一百遍了。”
祁風眼睛上翻,真在計算次數,嘴里喃喃道:“有一百遍嗎?我怎么感覺沒到一百呢!”
余糧也不跟他扯皮,一把扯起他往院外推,“不是我不留你,來的時候祁叔說了,讓你送了趕緊回去,鏢局等著用車,有趟鏢不能耽誤。”
祁風雖然嘴上不著調,但辦起正事來還是一本正經的,他一邊往外走,一邊抱怨余糧,“你跟我爹一樣有事沒事嘮叨個沒玩,我不過想跟你瞎扯幾句而已,耽誤不了正事。”
余糧道:“如今鏢局生意清淡,好不容易有趟鏢,不能耽誤了去。”
“好,好,我走還不行嗎?真是怕了你了,那我改天空閑了再來找你。”
“恩,我不送你下山了,我這里還有事。”
祁風看了余糧一眼,余光又瞟向陸小乙,曖昧的笑道:“你跟假小子有啥事?”
余糧臉一紅,“你走不走?”
祁風哈哈笑著往山下走去。
余糧紅著臉看向陸小乙,陸小乙裝著一副天真模樣,余糧釋然多了。
“小乙,你看這土是你想要的嗎?”說完,余糧把兩個麻袋解開,讓她過目。
陸小乙湊近細看,只見麻袋里的土呈現大大的結塊狀,有些偏白,斷面露出細小不均勻的蜂空隙,用手搓擦,感覺很干很硬,帶著少許粉末,跟前世西北戈壁的堿土如出一轍。
陸小乙高興極了,對余糧道:“糧哥,太好了,就是這種土。”
“一麻袋夠了吧?”
見陸小乙點頭,余糧動作麻利的把戈壁土倒出來,整整三大塊堅硬的土疙瘩,用腳踢了踢,說道:“這土真硬,難怪不能長莊稼。”
陸小乙故意道:“這些土里有妖怪,當然長不了。”
余糧明顯不信,蹲下來仔細翻看土疙瘩,喃喃道:“這土能烙餅嗎?看起來臟臟的,要不要洗一下?”
陸小乙撓頭,洗不洗她真不清楚,想到戈壁土鹽堿化嚴重,洗一洗泡一泡終歸沒壞處。
余糧見她點頭,趕忙把土疙瘩裝回麻袋,扛下山扔到祁溪里泡洗一番,再扛回來晾著,然后把另一袋扛去清洗。
全程都是余糧在忙碌,陸小乙又甜蜜又愧疚,甜蜜余糧的體貼能干,愧疚自己幫不上忙。
余糧哪里知道她小丁丁的腦袋里這么多復雜想法,只一門心思的把土疙瘩往陽光下擺放。
濕噠噠的土疙瘩一時半會兒晾不干,作為報答,陸小乙幫著余糧做中飯:細麥面搟薄切條,再煎兩個外焦里嫩的荷包蛋臥在面條上,沒有青菜和蔥花,取而代之的是一小撮玉蘭給的腌辣椒和腌蘿卜絲,一大碗熱騰騰的面條就做好了。
見余糧吃的高興,陸小乙心里的愧疚感減輕不少,蹦蹦跳跳的下山回自己家去。
中飯后,陽光溫軟,陸小乙估摸著堿土曬干了,又偷偷摸摸的出門,被小丁小庚堵個正著,小庚更是抱怨的厲害,“大姐,你早晨去哪兒玩了,也不帶我和二姐?”
陸小乙嘿嘿笑道:“去糧哥家玩去了。”
小庚聽后反應更大,“為什么不叫上我?”然后沖上前拽住陸小乙的衣袖,順帶給小丁使眼色,“二姐,你拽那邊,大姐不帶我們,我們就賴著她。”
小丁笑的眉眼彎彎,“別說的那么可憐,你上午不是跟狗子他們玩的很開心嗎?”
小庚噘嘴,“狗子他們不好玩,寶哥和強哥也去學堂了,都沒人帶我玩了!”
陸小乙聽他越說越可憐,趕忙哄道:“好啦,大姐錯了,往后大姐走哪兒一定帶上你!”
“還要帶上二姐。”
“好,好,都帶上。”陸小乙笑著答應,帶上兩個跟班往余家去。
余家院門大開,黑虎聽見動靜遠遠跑來迎接,又撲又跳的很是歡喜。
余糧拿著手錘靠在院門框等著她們,見陸小乙看過來,笑道:“土疙瘩太硬,必須用錘子敲才行!”
小丁小庚對土疙瘩不感興趣,跟黑虎在院內院外追逐玩樂。余糧坐在小板凳上,一錘一錘的把土疙瘩敲成粉末,陸小乙坐在一旁靜靜的看著,悶悶的錘砸聲傳到耳朵里,竟覺得分外動聽。
中途,陸小乙問余糧家有空閑瓦缸嗎?余糧放下手錘,起身去屋里搬出一個空瓦缸。
陸小乙一邊往缸里捧著粉末一邊說:“這土來的不易,要節約著用。”
余糧看她捧的認真,笑道:“沒事,以后可以再找祁叔從蒙國帶。”
“怎好意思再三麻煩他們呀。”
余糧笑了笑,不說話,繼續錘砸著土疙瘩,一麻袋錘完,見時辰尚早,又把另一袋錘成粉。
前次失敗的馕坑還在,陸小乙也不打算重新挖坑,打算在舊坑基礎上刷上一層堿土,然后是忐忑的等待。
待到堿土層風干,坑里放柴火燒制,陸小乙看到熟悉的那種白,激動的眼睛都紅了。
余糧見她哭以為又失敗了,安慰道:“這土要是不行,下次讓祁叔再帶其它土回來試試。”
陸小乙揉眼笑道:“糧哥,我們成功一大半了,我是高興的。”說完,往灶房跑,“我給你做烤餅吃。”
隨后的和面醒面做餅一氣呵成,輪到放進馕坑烤制的時候,陸小乙心還是懸著的,畢竟火候的掌握、時間的拿捏她都沒有經驗,更讓她憂心的是坑壁能不能抓牢面餅,萬一如上次那樣中途掉到火堆里,陸小乙真不知道怎么辦才好。
余糧幫她估摸著時間,大約一炷香后,坑蓋揭開的剎那,陸小乙再一次紅了眼,謝天謝地,餅子妥妥的緊粘在坑壁上,可以說成功了百分之九十九!
陸小乙小心翼翼的把烤餅撈出來,約莫盤子大小的烤餅散發著純純的麥香,陸小乙掰了一小塊兒,除了有些夾生外,吃起來口感跟前世的馕餅無異。
余糧把剩下的餅子吃完,贊不絕口。
陸小乙急沖沖的跑回家,背著玉蘭挖了些細麥面,再拿上幾支香,回到余家小院,一個餅一個餅的試,揣摩火候和時間,唯獨夾生這個問題解決不了,又急沖沖的跑回家請教玉蘭。
玉蘭道:“鍋里菜不熟,加點水悶一悶就好了!”
陸小乙恍然,想起前世見李雯媽媽遞給李雯一個空盆,陸小乙問她,告知是淡鹽水,因為她沒見李雯媽媽實際操作過,所以把這點忽略了。
往往都是這些微不足道的環節,一旦你忽視它,它就會成為你停滯不前的一個坎。陸小乙暗暗告誡自己:差之毫厘謬以千里,往后做人做事都要謹慎細微,不能馬虎大意。
烤餅終于成功了。
早一天上市早賺一天的錢,可如何跟玉蘭和陸忠說呢?不能明說這一切都是她的主意,只好打著余糧的旗號了,反正這個馕坑也是她和余糧一起弄出來的,她只有空泛的點子,實際操作都是余糧來完成的,馕坑有余糧一半的功勞,將來烤餅上市,一定要給他算些份子錢的。中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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