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文)
陸婆子根本不會做烤餅,她只是按照慣常的法子,和面醒面搟薄放鐵鍋里小火慢慢烙著,烙好一鍋,分給吳家媳婦和陳婆子一人一個,然后逐客道:“好了,就是這么做的,你們也是當家婦人,肯定一學就會,時候不早了,我也不留你們吃中飯,都各回各家吧。”
剛出鍋的面餅,燙的沒法拿,吳家媳婦和陳婆子用衣袖墊著,美滋滋的出門去。
陸婆子賺到三升細麥面,中午大方的用去一半,烙了幾鍋餅,讓王春梅給東院送來五個。
做法不一樣,口感也相差甚遠,陸小乙吃的懨懨,小丁小庚更是選擇不吃,最后,五個餅有四個都是玉蘭和陸忠消滅掉的。
當然,餅不是白吃的,中飯后,陸婆子便讓玉蘭幫她去菜地撒種,這本是簡單輕松的活計,陸婆子就是不想玉蘭閑著。
玉蘭下午還要忙著烤餅呢,哪有功夫幫她撒菜種,陸小乙主動請纓,屁顛顛的跑到陸婆子身邊吹捧一番,陸婆子準了她的請,帶上鋤頭菜種去了菜地。
到了節氣,到處都是種菜點豆的婦人,尤其菜地,更是婦人們聚集交流的場所,遇到嗓門大的婦人,能同時跟幾個婦人聊天,說到激動處便停下手里的活計,嘻嘻哈哈擺談夠了再繼續種菜。
當初分家,陸家菜地一份為二,陸忠得了右邊靠近陸家大房院子的一塊,陸壽增留了左邊的一塊。兩塊菜地緊挨著,也方便了陸婆子越界過來摘瓜摘菜,陸小乙想起陸婆子這些惡習,頓時沒了興致,懶懶的蹲在地邊拿鐮刀戳一個土疙瘩。
陸婆子催促道:“蹲著干啥,幫著把地邊的野草割一割。”
陸小乙蹲步挪到一叢野草邊,慢悠悠的割完,又蹲步挪到下一叢。
懶成這樣,陸婆子實在看過不眼,訓道:“出門前說的天花亂墜,到地里你就露出原形,你若干不動,回家換你娘來!”
陸小乙噘著嘴,站起身把鐮刀扔一邊,揪著野菜往上提,連根帶起一撮土,“誰說我干不動了,我只是在想割草不斷根,春風吹又生,不如連根拔起省事。”
“那就好好拔!”陸婆子不再理她,轉身用耙子慢慢的耘著菜地。
陸婆子是村里出了名的潑賴婆子,平常時候,跟她主動搭話的婦人不多,就比如現在,周圍菜地里的婦人聊得歡,獨獨沒人找她閑扯。
陸婆子也不在意,耘平整菜地就開始撒種。
這時,新來的劉婆子跟陸婆子打招呼,“陸家妹子是個勤快人,哪像我這樣疲懶的,太陽都快下山了才出門。”
劉婆子也就客氣幾句,陸婆子卻當了真,笑道:“我一貫這樣勤快,吃了飯在家根本坐不住,不到地里找點活干,我就渾身不自在。”
陸小乙對自家祖母的腦回路早已習慣,見劉婆子看過來,笑瞇瞇的喊她劉婆婆。
劉婆子一邊夸贊小乙是乖孩子,一邊去了自家菜地。
劉家菜地離得近,不影響兩個婆子說話,聊著聊著,劉婆子說了句:“陸家妹子聽說了嗎?”說完朝著陸家大房院子努努嘴,“聽說他家要賣房。”
陸婆子一年進不了一回城,加上兩家不怎么來往,很多消息并不知情,但是事關陸家大房,她不好奇是假的,趕忙握緊手里的菜種袋子走到劉婆子身邊問:“賣房?這套院子風吹日曬十來年,爛成這樣還能賣?”
劉婆子道:“不是賣這套,是賣城里住的那套小院子。”
陸婆子沒去過陸家大房在城里的院子,陸小乙倒是記憶猶新,她也好奇,陸家大房城里住的好好的,干嘛要賣房呢?
陸婆子跟她一樣滿是疑問,“城里人當的好好的,干嘛要賣房?難道還回鄉里來住?”
劉婆子小聲道:“好像是陸福增的差事被人找茬擠掉了,還差點惹上事,又花了些銀子托關系,好巧不巧,他托關系的人有親戚跟我大孫子一個兵營,平日關系也不錯,閑暇里一聊起就對上號了!”
陸婆子啐道:“有些人就是不知命,讀書讀得都快進棺材了,連個秀才都沒考中,還擺架子裝清高,要不是老太太偏心,他們早餓死了,呸!一個老童生,托關系找個小差事就了不起了,遇到關系比他硬的人,他算個屁,遲早卷鋪蓋走人!”
劉婆子道:“那是,一夫城那么大,多少人削尖腦袋在關城里找差事,我說你家大伯也是傻的,差事沒了就沒了唄,還托關系干啥?他想的簡單,以為花幾個錢就能把差事找回來,咋不想想別人比他更舍得花錢,他一個農人出生的,家無恒產哪有錢跟別人掙,依我看,不如安心回村種點地,把一家老小的日子混過去,才是正理!”
“回家種地?他扛的起鋤頭嗎?他家那些田地也沒給咱這嫡親的兄弟耕種,心眼小的跟針鼻子似得,生怕咱家占他便宜,呸,那些地現在給我種,我還看不上眼!”陸婆子對大房一家態度一直不好,說起話來語氣很沖。
陸小乙一邊拔草一邊聽著,若劉婆子所言非虛,陸家大房如今的日子肯定不好過,據劉婆子所言,結合她當初所見,理智分析下來,可以確定三點:一是城里的陸家小院不是租賃而是買下來的,至于哪里來的錢,當然是偏心大房的陸家老太給的,可想而知,當初買了院子,陸家老太手里的余錢肯定不多。二是陸思堂叔整日讀書不思勞作,陸家大房一家靠著陸福增在關城的差事收入度日,抑或有老太太余錢幫襯,陸家大房日子也并不多好過。最后一點,陸家大房賣院子定是無路可走,生活維持不下去了。
陸小乙其它的都不焦心,她愁得是陸家大房萬一回村,不可避免的會多出很多麻煩事,尤其是陸家老太還健在,孝字之下,哪怕兩房分了家,有些問題終是避不過。
陸婆子跟劉婆子嘀咕完,黑著臉回到自家菜地,看來也是憂心陸家大房回村。
陸婆子正不爽,中午學做餅子的吳家媳婦找上來,笑著對陸婆子道:“陸二嬸呢,找了一圈可算把你找著了。”
陸婆子沒好氣,“找我干嘛?”
陸小乙見吳家媳婦笑的有些勉強,心道:八成是她反應過來餅子做法不對,上來找祖母還她麥面。
果不其然,吳家媳婦道:“陸二嬸真是貴人多忘事,中午我還在你家灶房跟你學烙餅呢,這會兒就忘了啥事了。”
“不是教會你了嗎?難道你又忘了,你說說,你這樣記性差的媳婦,在家不挨罵才怪!”嘲諷完,陸婆子又想到中午賺的三升細麥面,語氣稍微緩和點,“你要再學,再拿三升細麥面來!”
吳家媳婦苦著臉,“你不能這樣坑我,三升細麥面換你隨便做個餅,回家一吃才發現那根本不是我想要的,陸二嬸呢,你把三升細麥面還我吧!”
陸婆子炸毛,厲聲道:“啥?還你?中午是誰求著我教她做餅的?是誰主動提出三升面做酬勞的?嘿!我費時又費力的忙活一中午,你這會兒又反悔了,哪有你這樣的人,吃了我家的餅,還想把三升面要回去?”
陸婆子的高音馬上引來周圍種菜的婦人,都紛紛圍上來,嘰嘰喳喳的詢問。
陸婆子先下手為強,繪聲繪色的把吳家媳婦中午的言行重復一遍,當然,話里話外無不偏向自己貶低別人。
吳家媳婦氣個大紅臉,也不再言辭和氣,叉腰道:“好你個潑賴婆子,敬酒不吃吃罰酒是不?”
“罰酒?嘿!我就愛吃罰酒,你罰給我看看!”陸婆子把手里的菜種袋子往陸小乙面前一扔,丟了句“把種子收好”然后叉腰跟吳家媳婦對罵起來,“你當我是傻的,你跟那神婆到咱家來打的什么主意,我比誰都清楚,不就是眼紅我大兒賣餅子賺幾個錢,想方設法來打探嗎?呸!你要不要臉,非要我把你的丑事抖出來你才高興?”
吳家媳婦被說中心事,臉頰紅的滴血,嘴里狡辯道:“咱們這些女人,聽說誰家媳婦會做個好吃食,都會前去請教,也沒見誰藏著掖著呀?”
陸婆子也不示弱,“誰藏著掖著了,我忙活一中午教你,是白教的嗎?”
吳家媳婦說不過陸婆子,轉兒罵到玉蘭身上,言辭里全是嘲諷挖苦,“我也不跟你扯,你就是王玉蘭推出來的擋箭牌,呸!她賺幾個臭錢了不起了,眼睛都長到天上去了,自己不愿意傳授就罷了,還讓自家婆母出來騙我的麥面,算了,那三升細麥面我也不要了,就當喂了豬狗。”
一聽罵玉蘭,陸小乙就不爽了,她罵道:“你自己貪心沒好報,最后賴到我娘頭上,你咋這么不要臉?再說了,咱家做餅賺錢是咱家的事,你要有本事自己也做餅賣去,跑我家來打探什么?”
吳家媳婦沒想到陸家小姑娘也是個嘴利的,挑眉道:“我跑你家去就是拉拉家常,你個小姑娘家懂什么?呸!腿腳不利索也就罷了,腦子還不好使,將來嫁不出去,我就買掛鞭炮到你家門前放去。”
吳家媳婦越說越毒,陸小乙把種子袋子塞懷里,說時遲那是快,猛地撞過去把吳家媳婦撞個仰倒,還好是松軟的菜地,摔不出大問題。
吳家媳婦哪料陸小乙發了瘋,翻身起來想推她,被緊跟而上的陸婆子擋住,順勢吊住吳家媳婦的衣襟,嚎道:“打死人了,打死人了,打完小的打老的,心眼黑的塞鍋底灰喲!”
陸小乙特想笑,總感覺陸婆子跟她挺默契。
吳家媳婦本想揪著陸婆子不放,想起曾經張家媳婦吃的暗虧,便不敢妄動,只順勢坐在地上鋪天搶地的哭嚎開來,“老陸家的人欺人太甚喲,老的是騙子無賴,小的更是心野手狠,老的磋磨兒媳名聲臭,小的腿瘸心狠嫁不出去喲!”
嫁不嫁的出去不是她說了算的,縱觀下溪村,不管美丑賢惡,只要是個女的,只要不挑,總是能嫁出去的,所以,陸小乙一點也不操心,反正有祖母的壞名聲在先,她又怕什么呢?說她瘸腿心狠無所謂,但辱罵她家人就不行,她也懶得去跟人費嘴巴勁,總覺得動手比動嘴來的爽利,哪怕她也被人揍得傷痕累累,但這股勁不能輸!
熱鬧再好看,地里的活總不能沒人干吧?看熱鬧的婦人勸了幾句,便各自散去,耘地撒種各自忙活起來。
陸婆子已經松開吳家媳婦,從陸小乙手里拿過菜種,把最后一塊菜畦種上,然后帶著小乙回家去了。
吳家媳婦還坐在地上,垂著頭也不知在想啥。中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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