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文)
吃罷飯菜,玉蘭先去收拾杯盤碗盞,小乙小丁幫著洗涮。
陸忠泡一壺茶,跟余糧在廳里說著話,小庚吃飽了有些瞌睡,靠在陸忠懷里半閉著眼,小腦袋一點一啄,剛開始還能掙扎著抬眼看人,后來純粹向瞌睡大神投了降,頭一歪睡了過去。
等玉蘭收拾完過來,小庚已經睡沉了,小手里原本緊握的一個小木球,也咕嚕嚕滑下滾落在地。
玉蘭笑罵道:“是豬崽兒托生的嗎?吃飽了就貪睡。”然后小心翼翼的抱他去隔壁屋,小丁懂事的過去陪著,順帶給他搖扇驅蚊子。
陸忠和余糧面對面坐著,陸小乙特意挨著陸忠坐下,悄悄朝余糧眨眼,余糧原本淡下去的臊紅又爬上臉頰,低眼不看她。
玉蘭過來斟滿茶水,挨著小乙坐下,便開始談正事了。
陸忠先起頭,咳了一聲,道:“糧子,聽小乙說你熟識的一家鏢局要改行?”
余糧道:“是有此事。”
“不知定下來沒?”
余糧想了想,如實道:“鏢局生意清淡早有改行打算,至于改做哪行、定沒定下,我這陣兒沒去鏢局打探,也不清楚。”
陸忠道:“咱們這烤餅生意越做越好,我一個人要賣餅還要照顧莊稼地,根本忙不過來。要不這樣吧,你當個中人抽空帶我跟他們談一談。”
余糧趕忙起身:“現在就去。”
“不急不急,等你空閑了再說。”陸忠揮手示意余糧坐下,余糧不自覺的看了一眼陸小乙,見她眼睛彎彎一定是在笑他,不由臉色更紅,坐也不是站也不是。
玉蘭和藹道:“坐著說,坐著說,這孩子太老實,這么熟了還拘謹。”
余糧緩緩坐下,不去看陸小乙。只盯著陸忠道:“忠叔,我要進城賣些野兔山雞,你等我回去收拾收拾,咱們下午就進城。”
如此甚好。
余糧回去收拾。陸忠也忙著往驢車上裝餅。
玉蘭不解,“你下午談正事去,裝餅干啥?”
陸忠嘿嘿笑,“你不懂了吧,這車餅是有大用處的。”
“莫非送給鏢局的人吃?”
陸小乙哈哈笑出聲。“娘,哪有給人送一車烤餅的,何況這車餅也不少,把鏢局的人吃吐了,這事更談不成了。”
玉蘭橫她一眼,“我還舍不得送呢!”
“娘,咱家餅子好不好賣可不是用嘴吹出來的,我爹肯定想帶鏢局的人看看一車餅是怎么搶完的,事實擺在眼前,他們信服了這事就算成了。”說完。陸小乙朝陸忠嚷道:“爹,我說得對不?”
“對,對,咱家姑娘腦子聰明,好多事一點就透。”
玉蘭癟癟嘴,伸手戳陸小乙的額頭,“腦子聰明還得歸功于我戳的勤!”
陸小乙點頭表示贊同,甚至把頭伸得更靠近玉蘭,“再戳戳,我想更聰明點。”
玉蘭嗔道:“有沒有個規矩樣兒?整日里皮賴皮賴的。哪天我空閑了,非找根柳條兒把你屁股打腫不可。”
陸小乙嘻嘻笑著挽住玉蘭的胳膊,撒嬌賣乖逗她笑。
想到跟余糧表白的事,陸小乙心里甜蜜蜜的。即便他倆情投意合,還得通過正經的媒妁之言父母之命才能成事。目前看來,媒人好找,父母也同意,可煮熟的鴨子也能飛,不早日把此事定下來。陸小乙就不放心。
她既然主動表白示愛,后續的諸多問題,她就得早考慮早打算,想到早晨見過的秦媒婆,陸小乙心思婉轉幾番,決定給玉蘭打打預防針,適量施壓能產生怎樣的效果,陸小乙也說不準,只能且做且觀察了。
“娘,我上午去糧哥家,你猜我遇到誰了?”陸小乙故作神秘。
“誰?他家挺偏的,平時跟村里人來往少,你讓我猜,我真猜不出來!”
“咱們村的秦媒婆唄!嘻嘻,她去跟糧哥說親。”陸小乙說得輕松極了。
玉蘭卻聽得心里一沉,她幫自家姑娘物色的好小伙怎能讓別人捷足先登,可是這事是她這當娘的一廂情愿,雖然不清楚余糧的想法,但看兩孩子平日里相處的不錯,本想等兩年再把兩人的事說破,可余糧的年歲不等人,有媒婆上門說親也是理所當然。
陸小乙一直盯著玉蘭看,不愿意錯過她任何一個表情,只見玉蘭眉頭輕皺,看起來有些焦慮,很快便展顏笑道:“是嗎?這可是好事啊,不知道那秦媒婆給糧子說的那家的姑娘。”
陸小乙學秦媒婆的語氣,叉腰重復她的原話,“我秦媒婆也是十里八村排的上號的,就你這種家中無長輩、地里無產出、窮的揭不開鍋、欠一屁股債的窮小子,有媒人幫你牽線你就該磕頭作揖謝天謝地了,就你這樣的家境,能找個嬌俏小寡婦也是你前世修來的福分!”
玉蘭頓時黑了臉,罵道:“好一個陰損婆子,干著牽紅線結姻緣的好事,竟也是看人下菜碟,欺負一個孤零零的少年郎算什么本事?呸!換我在場,我非為糧子出頭不可!”玉蘭也是借著勁兒發泄心中的急躁,原本十拿九穩的事如今半路殺出個程咬金,急躁在所難免。
“糧子怎么說?”
陸小乙嘻嘻笑道:“糧哥把秦媒婆關在門外。”
玉蘭臉色好多了,笑道:“難怪這孩子一直紅著臉,想來是臊的慌。”
“娘,今天走了個秦媒婆,明天會不會來個張媒婆呀?糧哥人好,對我們也和氣……他要娶了媳婦,還帶不帶我們玩呀…會不會跟咱家生分了…”陸小乙越說越糾結,說到最后故意停頓下來。
玉蘭心中暗暗盤算,嘴上卻道:“男大當婚女大當嫁,不婚不嫁惹出笑話。糧子這孩子我瞧著不錯,不能由著那些勢利媒婆害了他,抽空我跟你爹商量商量,你就別操心了。”
陸小乙目的達到,笑得更開心了。
余糧提著一串野兔山雞來了,新換了一身玄色短打,精神抖擻的走過來。
陸小乙眼尖。見余糧臉頰光潔,想必是搓洗了很多遍,紅暈退卻露出正常的小麥色肌膚。
陸忠駕好驢車整裝待發。
陸小乙嚷嚷著要跟去,玉蘭找出一套藕粉棉裙讓她換上。又打水讓她擦臉洗手,一番水花四濺,濕漉漉的劉海兒被她胡亂搓撥在額頭上,黏噠噠的也不管不顧,急吼吼的跑到驢車前。本想伸手讓余糧拉她一把,想到爹娘在場,趕忙把手轉向朝著陸忠,被提溜上車,故作天真(沒羞沒臊的)挨著余糧坐下。
陸忠吆喝一聲,揮鞭扯繩,駕車往城里駛去。
一路上,三人話都不多,偶爾陸忠回頭問一句,余糧便簡單答一句。其余時候,余糧都半垂著眼看腳邊放置的一堆獵物,陸小乙順著他的眼光看去,野兔灰灰,野雞彩彩,堆疊在一起,露出長長的野雞翎子。
余糧稍微彎腰,垂手在絢爛的翎子中挑選,挑中一支長長的黃灰色尾羽,上面交錯排列著黑色橫斑。拔下遞到陸小乙面前,眼神示意她拿著。
陸小乙盯著他停頓片刻,好吧,他臉又紅了。
一個特別愛臉紅的少年。陸小乙好喜歡呀,幸福的接過野雞翎子,道了句謝。
陸忠聽見動靜轉頭看,“咱們這兒的野雞翎子不長,不然能賣個好價錢。”
陸小乙轉著手中的野雞翎子,問道:“爹。戲文里武將頭上就插得這個嗎?”
陸忠點頭,“戲文里武將插兩只長長的野雞翎子,顯得威武霸氣。”
陸小乙把手里的翎子插到一側發髻上,笑問余糧:“看我威武霸氣嗎?”
余糧笑了笑,伸手幫她把翎子摘下來,變戲法似得從袖兜里翻出一個玫紅色的骨朵兒,遞給她。
陸小乙看陸忠專心趕車沒往后看,咬咬下唇,歪著頭把發髻送上前,示意余糧幫她。
感覺到輕微的碰觸,發根連帶頭皮都發了麻,余糧動作敏捷的把花骨朵插到發髻里,然后坐直身子輕咳一聲。
陸小乙也裝模作樣的坐直,明知看不著,還翻著眼睛往頭頂看,又伸手小心翼翼的摸,摸到實物后心滿意足的笑,笑得正歡見她爹猛然間回頭,心虛的埋頭裝淑女。
進城后有余糧指路,一行人先去某飯館賣野物,隨后到祁山鏢局。
余糧上前拍門,隨著門軸聲聲,祁風俊朗的容顏出現在眼前。
“哎喲糧子,好些日子沒見了,想死我了。”說著話,便開始對余糧動手動腳,不是拍肩就是錘胸,一番鬧騰后,才看見余糧身后的陸忠父女。
“哎喲假小子,好些日子沒見了,想……咳!咳!”后面的話接不上了,祁風哈哈大笑起來。
陸小乙一臉黑線,對祁風這個二貨徹底無語了。
余糧笑著介紹陸忠,祁風行過禮后做了個請的手勢,側身邀請他們進屋,規規矩矩的模樣跟剛才判若兩人。
陸小乙是第二次來祁山鏢局,第一次因被二貨摔倒在地心有岔岔,鏢局里的陳設布置都沒心看;這次心境不同,從進門的那一刻起,她就兩眼賊亮,既想了解余糧曾經的生活環境,又要觀察鏢局的布局能否改造成鋪面。
剛在大門外,她就默默的評估了鏢局的門臉,臨街的位置很好,若是把門墻砸開改裝成臨街鋪面,開間也不小。
進到院內,四下一瞧,跟陸家大房在城里的小院相似,跟下溪村農家小院也雷同,是魯國當地典型的民居樣式。有些像前世的三合院,正房三間兩側各有一間耳房,有東西廂房各三間與正房成“品”字形排列,正房對面沒有倒座房,僅有院墻。
筆直的石板路兩邊,少花草,多木人樁,三個中年鏢師在院角鍛煉臂力,有兩人在捶打木人樁,另一個蹲身舉大石,坎肩濕噠噠黏在身上,露在外面的肩胛和手臂肌肉鼓脹,看起來遒勁有力。
見祁風一行人過來,舉大石的中年人大喝一聲,把手里的大石塊仍在地上,沉悶的撞擊聲,驚的陸小乙肝兒顫,她不得不思量讓這樣的肌肉猛男去賣烤餅,是否會有銷量;抑或這些肌肉猛男覺得賣烤餅是對他們人格的侮辱,然后把手起刀落把她咔嚓了。
陸小乙打了個冷顫,牽起陸忠的手,把他往余糧身邊帶,有熟人好說話。
陸忠以為她被嚇住了,拍拍她的頭算作安撫,然后側身把她護在后面。
蹲身舉大石的中年猛男正是祁風的爹、祁山鏢局的當家人:祁山。一看就是練家子,約莫四十上下,方臉盤絡腮胡,濃眉大眼高鼻梁,中氣十足,說起話嗓門極大,“有失遠迎!有失遠迎!里邊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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