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小乙生物鐘已形成,即便沒有雞鳴,她也會準時醒來。耳畔傳來均勻的呼吸聲,扭頭看去,只見睡顏安然的余糧近在咫尺。往常扭頭看見的是小丁,如今卻換成余糧,陸小乙還是有些不習慣,就這樣靜靜的看著他,希望自己能盡快適應過來。
隱隱有雞鳴傳來,聽聲音辨遠近,應該是下溪村方向傳來的,很快,上溪村也有此起彼伏的雞鳴聲傳來,因余家獨偏一隅,雞鳴聲聽起來不吵人,卻能把人喚醒。
余糧也醒了,眼睫顫動,睜開眼的剎那,也泄露出一絲不習慣,緊接著又微微一笑,“醒了?”
陸小乙點頭,翻身坐起來,只覺胸口一涼,趕緊又縮回被窩里。
余糧發出開心的笑,起身幫她把散落在炕上的衣物尋來。
陸小乙一邊穿衣一邊瞪他,兩人穿衣起來,開門見祁山等人已經在院里練拳了,眾人齊刷刷的看過來。
新婚早起就被幾個大男人圍觀,這種感覺真是又尷尬又羞臊,陸小乙和余糧瞬間紅了臉。
蘇青從灶房出來,笑道:“熱水燒好,洗洗就吃飯吧。”
陸小乙低頭急急的往灶房去,余糧在后面緩緩走著,祁風湊近小聲說著什么,余糧給了他一拳,祁風怪叫著跳開,笑的邪惡極了。
陸小乙恨不得上去搗他兩拳,咬了咬牙,終是羞臊過甚,默默的跟著蘇青進灶房。
飯桌上,陸小乙羞臊過頭,一直低頭數米,祁風卻偏偏要惹她,“喂喂!新娘子裝什么斯文人,往常一頓飯能吃三碗,今天三口都吃不下么?”
陸小乙使勁的嚼著口中米,斜睨了祁風一眼,心道:你給我等著。你終會有這天的,老娘報仇十年不晚。
余糧腳在桌底狠狠的踢了祁風,祁風也不示弱,兩人腿腳在桌下杠上了。祁風還調侃道:“不錯嘛,腿還能使勁兒!”
祁山咳了一聲,對祁風道:“糧子都成親了,你也不能再等了,回城我就尋十個八個媒婆一起幫你找。我就不信了,我兒子長得一表人才貌比潘安,還娶不上個媳婦。”
許武激動道:“當家的,把我也順帶上啊。”
祁山不耐煩,“行行行,三天兩頭在我耳邊叨叨,煩死人了。”然后又嘀咕:“我都不著急,你著急個毛?”
許武苦著臉,“你都要抱孫子了,我兒子還沒見影兒呢。我能不著急嗎?”
眾人看他都頗同情,許武心里更難受了,苦著臉默默的吃下三碗飯。
飯后,祁山等人就要告辭。
如今下山的小路已經拓寬,馬車能長驅直入,祁山也不再把馬車停到陸家院子,此時一聲說回城,祁風便主動牽馬套車,做起了稱職的馬車夫。
余糧成親,祁山等人幫了大忙。余糧心里感激,帶著小乙跟祁山等人深深地鞠躬致謝。
蘇青笑道:“昨天辦酒,我給你倆留了些好吃食,你倆記得吃啊。放壞了怪可惜的。”
兩人點頭,把祁山等人送走,小院一下冷清下來。
兩人回到院中,置身于星星點點的紅色鞭炮紙屑中,抬眼所見,是紅紅的對子和紅紅的囍字。扭頭對視,是一直心心念念的人兒,如今好事成雙,心中歡喜雖甚,卻也存在著任何一對新婚夫妻都不可避免的磨合問題。
畢竟,愛容易,相處難。
陸小乙朝余糧笑了笑,對自己有信心,對余糧更有信心。
可接下來兩人的獨處時光就顯出了些微的尷尬。
以前陸小乙跑來找余糧,兩人相處一會兒陸小乙就回自己家了,如今這里便是她的家,加上她倆昨晚又真刀真槍的親昵一番,過度太快,新婚小夫妻,獨處時難免有幾分羞臊和不適,加之家中無長輩,沒有一個可以緩沖和磨合的第三人,只能默默的用自己的方式化解這份不適感。
于是,陸小乙找來笤帚掃地上的紅紙屑,余糧紅著臉拿斧子劈柴。
陸婆子帶著小丁小庚小鳳小瑞來余家時,入眼就是這樣的場景。
陸婆子急吼吼沖過去,“干啥呢?干啥呢?哎喲喲,新人今天就該歇著,你們咋干上活了。”
陸小乙提著笤帚,驚訝的看著祖母和一串弟弟妹妹,有種老母雞帶著一群小雞仔的既視感。更夸張的是,小雞仔們咋咋呼呼的圍過來,老母雞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扯過她手里的掃帚。
陸婆子把掃帚扔遠,“在家也沒見你這樣勤快過!”
陸小乙總不能跟陸婆子說是自己有些不適應吧,只好跟她扯歪理:“那是因為我勤快的時候你在偷懶。”
陸婆子氣結,橫了陸小乙一眼,“牙尖嘴利!”
余糧把手中的斧頭放到安全處,然后笑著上前恭請陸婆子進屋喝茶,又端出喜餅喜糖招待弟弟妹妹。
陸婆子對小乙道:“你爹娘就是個面子貨,不放心你們又不好意思來看,非要說什么于理不合,哼!我才不管那些狗屁合不合,我不放心就來了,這幾個小的也嚷嚷著要來看你,我便一并帶來了。”
“多謝祖母掛心,我們都很好。”陸小乙跟余糧站到一起,笑瞇瞇的說道。
陸婆子癟嘴,“好啥好?我瞧著就不好,家中沒個懂事的長輩,新人竟干起活來。”
陸婆子說話太直,余糧有些尷尬,陸小乙這盆潑出去的水立即向著夫君說話,辯解道:“祁叔和青姨他們走的時候交代過,是我閑得無聊非要讓糧哥干活的,祖母,你也知道,我可是上溪村出了名的勤快人!”
小瑞嘟嘴:“吹牛!吹牛!”
陸小乙斜睨著小瑞,威脅:“小瑞,看著大姐的眼神,別以為大姐出嫁了就治不了你!”說完威脅性的挑挑眉,對小瑞露出陰測測的笑。
小瑞馬上改口:“勤快人!勤快人!”
這小東西腦瓜轉的挺快的,陸婆子得意道:“你曾祖母說小瑞的性子隨他過世的曾祖父,腦子活泛,最會搞錢!”
小瑞道:“會搞錢!會搞錢!”
陸小乙對小逗比又愛又恨,要不是陸婆子在場,她已經開始動手掐臉了。
余糧淡笑著拿一個喜糖獎勵小瑞。小瑞趕緊道:“一個不夠。”余糧給他抓一把,又給其他弟弟妹妹分些。
小丁朝小乙使眼色,陸小乙帶她到隔壁屋,小丁道:“大姐。娘有話要問你。”
“什么話?”
“娘問你小瓷盤上的畫看懂沒?”小丁疑惑道:“大姐,啥小瓷盤?我怎么聽不懂。”
陸小乙臉頰一紅,真是受不了她娘,明明想問她初。夜和諧不,卻不好意思自己問。非要讓局外人小丁來傳遞這么隱晦的話題,陸小乙咳了一聲,一本正經道:“你告訴娘,就說我看懂了,回門的時候我會把小瓷盤帶回來還給她的。”
小丁一頭霧水,愈發好奇了,“大姐,啥小瓷盤啊?能給我看看不?”
陸小乙嘴角微微抽搐,“那啥,時機到了你自然能看著。”陸小乙堅定了把小瓷盤送回去的決心。想像小丁出嫁之日看見了,肯定會找玉蘭抱怨今天之事的,想到這里,陸小乙賊笑起來。
陸婆子帶一串孫兒離開后,陸小乙和余糧又要獨處了,不過因陸婆子和弟弟妹妹們打岔,兩人不似先前那般不自然,相視一笑后,心中那股羞赧散去無蹤。
余糧牽著小乙的手,鄭重道:“我會對你好的。”
最樸實最簡單的一句話。比熾熱的海誓山盟還要動聽,陸小乙心里冒起一股溫熱的暖流,緊緊拽著余糧的手。
余糧承諾會對小乙好,做的第一件事就是上交錢糧。新婚第一天就當上管家婆,真好啊!
陸小乙看著眼前的朱色木匣子,分為上下兩層,下層放他從陸家分的利錢,陸小乙數了數十兩規格的大銀錠,從一數到六。外加一個五兩小銀錠,沒想到她家烤餅生意將近五年時間,余糧這邊分的利錢已有六十五兩了。
木匣上層裝著余糧這些年自己攢的銀錢,建房、聘禮和婚禮花費下來,只余下少少的一點銅子兒了。
余糧撓頭,有些慚愧,“等回門后,我再進山獵些山貨。”
娶個媳婦,用光所有積蓄,這就是余糧目前的現狀,對他來說,自食其力賺的錢,用來娶媳婦才能心安理得,至于這些分紅的利錢,他只當是小乙的嫁妝,婚后小乙如何處置他不會多言。而且,他也相信小乙能把他們的小家打理的井井有條,他只需要更加努力的賺錢即可。
陸小乙心里自有盤算,她和余糧平日里花費不大,靠著賣山貨就能度日,六十五兩利錢在沒想好用途前暫時不要動用。
陸小乙把錢匣子收好,又跟余糧去了糧倉,雖然有米有面有雜糧,但數量上跟她娘家的糧倉比簡直是太可憐了。
余糧又慚愧起來,解釋道:“我祖母去世后我爹離家二十年,家中兩畝山地早被灌木雜草沾滿了,我挑了塊向陽地開墾出來,種了一年發現土層太薄,收成太少,比不上我賣山貨賺的多,所以…”
陸小乙笑著補充:“所以你就沒種地改為獵山貨了?”
余糧嗯了一聲,“賣山貨的錢再買糧。”
陸小乙對著空空的糧倉升起一股不安全感,古代社會呢,屯糧才是硬道理,建議道:“這幾年風調雨順沒災害,家家戶戶都屯糧預防災年,咱家這點糧食遠遠不夠。糧哥,咱買點糧食屯著吧,糧倉里有足夠的口糧,咱日子過起來才踏實,是不?”
又道:“保不齊哪年就災了,到時候咱們拿著銀子也買不到糧食。”
余糧點頭,“往常我一個人能湊合把日子就過下去,便把這些問題忽視了。如今娶了你成了家,有不足之處你盡量提出來,咱先顧著重要的解決。往后我會多打獵多賺錢,錢糧你管,家中諸事你安排就行。”
陸小乙嘻嘻笑,“我手很松呢,讓我來管錢糧,你可要做好前半月吃肉、后半月喝粥的準備!”
“你做啥,我吃啥。”
“我吃肉你喝湯,我吃干你吃稀,行么?”
“行。”
這么上道,陸小乙真是太高興了,嘻嘻笑道:“你可是咱家的壯勞力,我怎么舍得餓你肚子?”說完,把手里的一串鑰匙晃的叮鈴響,“吶吶,從今天起,我就是管家婆了,往后你得看我的臉色吃飯,你若表現好,我做白米干飯給你吃,你若表現差,嘿嘿,你看我吃白米干飯。”
余糧摸了摸鼻子,笑問:“請問管家婆,咱們今天中午吃什么?”
“吃剩飯!”陸小乙學著方里正的樣子,把鑰匙串系在腰間,走路的時候一晃一晃叮叮有聲,得意又囂張。
蘇青走之前留好了吃食,陸小乙和余糧這兩天都不用操心飯菜,到飯點就把剩菜熱一熱,兩人飯量都不差,等到回門前,剩菜全部被他兩人干掉了。
第三日回門,小兩口早早起來吃罷早飯,穿戴一新,再把事先準備好的回門禮提上,歡歡喜喜回娘家了。
院門大開著,陸小乙進門就喊:“我回來了!”
最先迎接她的是小灰灰,那股親熱勁兒恨不得撲上來咬她,余糧適時的把小灰灰擋開。
“乖狗,有沒有想我?”陸小乙對小灰灰的表現很滿意,果然是她帶回來的狗,至今對她忠貞不二。
小灰灰汪汪歡叫,菊花尾搖的虎虎生風。
陸婆子和玉蘭從廳堂里出來,玉蘭笑道:“誰家姑娘回門像你這樣咋呼?生怕別人不知你回來似得!”
陸婆子癟嘴,“你是她娘,你難道不知她的性子?她就是嘰喳鳥投的胎!”
陸小乙湊上前挽住陸婆子的胳膊,歪頭讓她看自己發髻上插的銀簪,正是陸婆子給她的陪嫁。
陸婆子表情一愣,小聲道:“悄聲點,悄聲點,莫要說出去!”
陸小乙看她那緊張樣子,噗嗤笑出聲來,“祖母,你想我沒?”
陸婆子趕緊把手臂抽出來,“去去!腦子又抽風了!”
陸小乙哈哈笑,又去跟玉蘭撒嬌問同樣的問題,玉蘭紅了眼,一邊揩淚一邊催促:“進屋進屋,你祖父他們正等著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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