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7阿虎
凌妝奉命舉目,在看清皇太子的時候,腦子一片空白。
他的確美得超出人的想象,見一次震撼一次,幾乎無法找到合適的詞來形容。
深吸一口氣,凌妝很快從震撼中抽回神魂,才發現他的眼眸也帶著一圈奇異的冰藍色,與身上的袍子渾然一體,居高臨下俯視的時候,似昆侖山頂的神子,沒有溫度,卻美到令人心折。
經過兩番婚嫁,凌妝早收了男歡女愛的心思,也把男子的情意看透,方才只是驚詫皇太子不同尋常的美,待驚詫過后,也就波瀾不興,顯得氣定神閑。
她卻不知自己有一對萬分瀲滟的眸子,令人聯想到叢林中的小鹿,嫵媚明麗處透出無邊的可憐和靈動,秋水為神,鑲嵌在素凈的桃花玉面上,簡直神來一筆。
上官攸看到那雙眼睛后,不免也暗嘆了口氣,果然是絕天地而出一尤物,容貌尤可,那神韻卻是無法言說的。
“起來。”
凌妝恭謹磕了個頭站起來,膝蓋卻很有點不聽使喚,要不是她早有心理準備,咬緊牙關頂著,根本就站不穩。
采苓也想一道起身,奈何下半身麻木得不似自己的,想起被綁到鐵釬上的遭遇,依舊跪著直直鎖住皇太子。
他本是個發光體,眉飛入鬢,鳳眸低垂,這模樣,對任何女人都極具殺傷力,她忍不住委屈哭道:“太子哥哥,求求您大發慈悲救救我們。”
凌妝這才意會到皇太子也算她的堂兄,只是堂過去好幾代了罷?不免好奇他怎樣反應。
皇太子冷淡地瞥采苓一眼,嘴角半挑,帶出幾分邪氣,再無其他反應。
他的容顏過于俊美,以致令人覺得隔著千里萬里,反而這一挑唇角,帶著幾分魔性,還接地氣些。
上官攸正要說話。天空中劃過一道尖利的鳴叫聲。
隨即,一只龐然大物盤旋而下。
凌妝見那雙妖異的眼中浮起絲笑意,皇太子抬起右手。
一只巨大的鳥兒俯沖下來,停在他伸出的手臂上。血紅的一張臉,頭頂深色絨羽,頸部之下羽毛層次分明交間,黑爪白尾,隼目鉤喙。正是曾落到她閨房的巨鷲。
看到這鳥,分不清是冷還是激動,凌妝嘴唇都禁不住哆嗦起來。
“阿虎,快下來,仔細累著殿下。”賀拔硅趕緊上前輕扯鷲爪。
那鷲體型太大,停在人的胳膊上,看起來的確累人。
皇太子橫了賀拔硅一眼,像是說“我有那么脆么?”,可賀大總管到底還是把那扁毛畜生給扒拉下來了。
凌妝看著被稱為“阿虎”的巨鷲,胸中兩股念頭交戰。
顯然她歪打正著救了皇太子的愛鳥。當初救鳥,抱的本就是狡兔三窟的念頭,如今對著氣度逼人的東宮之主,她竟覺得邀功很沒面子。
期期艾艾了半晌,幸虧鷲還記得她,在地上蹦跳了幾下,蹭到了她面前,歪著頭打量幾眼,親親熱熱地展開翅膀就擁住了她。
天寒地凍的,著實溫暖。鳥的擁抱叫凌妝胸中一悸,差點落下淚來。
上官攸哈哈大笑:“殿下,瞧這畜生,竟還知道稀罕美人兒咧!”
阿虎似乎聽得懂上官攸的調侃。猛地跳過去啄了他一口。
眾人正驚訝,阿虎又挨到主子身邊,銜起他的衣袖,往凌妝面前扯。
賀拔硅呵斥一聲:“不得無禮!”
皇太子抬手止住他,朝凌妝道:“怎么回事?”
“兩個多月前,靈鷲曾落到奴婢的院子里……”凌妝帶著三分尷尬回話。
當初鷲回營的時候。身上有經人打理好了的傷,皇太子轉念一想就明白了,“是你救了阿虎?”
“不敢說救,奴婢只是給它拔了箭,去毒上藥。”
“哦?”皇太子略奇,“你是誰?”
采苓搶著答:“她是丹郡主家的表哥蘇錦鴻之妻。”
皇太子又斜了采苓一眼,眼風帶著凌厲,“丹郡主是哪個?蘇錦鴻又是哪個?”
他隨時會生出雷霆震怒的模樣,采苓似被冰錐子扎中,瑟縮了一下。
賀拔硅十幾年前是宮里的舊人,知道丹郡主,正要解釋,皇太子已揮手打斷他說話,“罷了,既救了阿虎,你要什么賞賜?”
凌妝被他直來直去的話問得一懵,以前救鳥的時候她想過,將來若這畜生是趙王派大人物的寵物,便求斷了與蘇錦鴻的關系,回家與父母團圓。可如今這處境,若不替孫太妃求情,怕老人家真的要碌碌累死勞役,死后連個棺槨都沒有,她未免躊躇。
阿虎傻兮兮地又去抱著凌妝蹭,一副歡喜模樣,配上它兇神惡煞的外形,不倫不類。
賀拔硅打小受順祚帝旨意看護小主子長大,經歷過無數場騎兵掠地戎國滅,軍中不避諱,有賞賜給將士們的女俘,有充作軍妓的流配女犯,那點子事在男人圈中毫不稀奇,可殿下聞不得胡女身上的腥膻氣味,又沒有看得上眼的漢女,竟無一個內寵。
別人看不出什么,他卻知道殿下這樣與一個女人說話,已是極為罕見的和顏悅色,如何不急,趕緊笑道:“殿下,老奴瞧著阿虎喜歡她得緊,平日里這畜生容不得其他人近身,老奴年紀大了,圖輕省,不如留她照顧阿虎。”
阿虎聽懂賀拔硅的話,又是一聲尖叫,似在歡呼。
凌妝離它太近,耳膜震得刺痛,腦子倒清明起來,怕他真的將自己留在宮里喂鳥,伏地跪下道:“殿下恩典,奴婢斗膽。”
皇太子俯視著她,高如山岳。
“奴婢請求與蘇錦鴻仳離還家,但廢沘陽王孫太妃于奴婢有恩,奴婢斗膽替老人家求赦,接她到民間奉養。”
在異域打仗多年,什么已為人婦之類的忌諱根本不在鮮卑軍人的考慮范圍,上官攸皺眉,心道女子不知好歹,有從犯婦升格為東宮御媵的機會,怕不有成為低級宮妃的一天?
瞧她求的都是什么烏七八糟的。
采苓聽她居然單單只為祖母求情,怒火中燒,脫口就道:“蘇表哥提親的時候我們就說商家女配不上皇親國戚,眼里只有利益,果真如此!現如今趕著要仳離?當初何必嫁過來?真是一個賤人!”
凌妝素知采苓嘴快,但覺她性子大方,也愿意親熱。卻不知原來她們心里完全看不上自己,平日里不過是順著太妃裝個樣子。她方才這么求,是因為根本拿不定救鳥的恩情于皇太子有多重,只是試探,如果太子滿口答應,說不得她還是要厚著臉皮替沘陽王府的一家三口求情的,她素不喜欠人恩情,住在沘陽王府雖非本意,到底待她不錯,前頭沘陽王動過心思卻沒動手,她也并不記恨,只是想不到采苓這么沉不住氣就翻了臉。
采苓還要再罵,皇太子突然道:“這人怎地如此咶噪!”
賀拔硅趕緊朝后頭招招手。
立馬沖出幾個內侍,架了采苓就走。
采苓不知要做什么去,唬了一跳,隨即哇哇大哭。
凌妝再拜頓首,急道:“殿下圣明,容奴婢一言。”
“我沒說你咶噪。”
凌妝一怔,不解其意。
身邊人知道皇太子的說話習慣,素來有什么說什么,情緒也不遮掩,無人覺得驚奇。(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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