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言,凌妝從他懷里掙出一點,急道:“殿下息怒,這是誤傷,奴婢逗得公主高興,她還說要向殿下討奴婢去德昌宮服侍,讓奴婢回來向殿下復命。”
容汐玦自然不信是誤傷,見她微微還露出得意的神情,眉目飛揚,卻相信她逗得公主高興,比春花春水更加柔妍亮麗的色彩,為慘白的冬日添了明媚,委實愛嬌可喜……
少年的心不禁軟成一片,二話不說擁她入殿。
上官攸怔在外頭,孫初犁訕笑道:“殿下打小就是這個性子,愛恨從不遮掩,上官先生您嘞,就別操那份心啦,攔著也不抵事!”
上官攸嘆口氣:“這性子,在常人身上自然好……”言及此又覺不妥,咽下下半截,想起慘死的愛妻,落寞之情油然而生,垂袖而去。
殿里溫暖如春,皇太子一頭讓人取毯子,一頭吩咐傳太醫。
喝了杯熱茶,擁著細膩的羊毛毯子,冰凍的身子漸漸回暖,凌妝有些恍惚。眼前的人坦坦蕩蕩,叫她真切地感受到那份焦急關愛,但是她不敢輕易去期許什么,只是問出心頭的擔憂:“奴婢算是殿下的人么?即使公主來討,殿下也不會放奴婢出去罷?”
容汐玦正滿懷憐惜地看著她,聞言竟然俊面通紅,轉開眼,片刻才說道:“廢話。”
聽到這兩個字,見到他純純的神情,凌妝忽覺汗顏,吶吶低頭,再也沒了做戲的心情。
兩廂無話,容汐玦覺這安靜有些出奇,又回頭注目于她,不知為何,瞧在眼里就覺心中踏實,一時不在眼前了,就空落落的,靜默片刻。他沒話找話:“用過午膳沒有?家里安頓好了?”
凌妝不敢直視他的眼睛,稍稍別開臉答道:“多謝殿下相救,家人都好,奴婢已無心事。此后定當竭盡全力為東宮效力。”
“效力?”容汐玦俊靨上浮起笑容,光華燦爛。
他分明在取笑她,卻也是一種親昵的取笑,凌妝被他獨特的光彩吸引,不免恍了神思。
兩下里視線撞在一處。俱是心跳如雷。
凌妝本就時時警戒著,對自己的反應很生懊惱。
明知兩人之間差距懸殊,才下定的決心,對著他竟隨時都守不住,在這吃人不吐骨頭的宮廷,如何生存?小小申琳就花了她兩年時間才得心如止水,像他這樣的絕世風華,果真陷進去,屆時何以自處?
女人九曲十八彎,隨時變幻的心思。男兒是不可能摸得著的,容汐玦見她轉瞬懨懨,還道累了,溫聲道:“等太醫來瞧過再歇息。”
凌妝不敢持續感動下去,低頭道:“殿下,奴婢儀容不整,想回房稍作收拾,些許小傷,用不著麻煩太醫。”
“我送你回房。”他向她伸出手。
之前上馬車好像他也曾援手,但畢竟與現在不同。此刻他長身玉立在面前,伸出手等待,似帶著不同的意味。
凌妝腦中一片空白,差點不能思考。大海上波濤茫茫,一個美麗的港灣呈現在眼前,不論這港灣里有何危險,總不及海上的兇險。
她輕輕地,將手交入了他的掌心。
二人攜手出涵章殿,服侍的人皆低頭跟隨。
一大群人將凌妝送至圍房。姚玉蓮與楊淑秀跪迎。
容汐玦舉步進屋,游目四顧。
圍房里頭經過布置,雖空曠,必備的物件倒也齊全了,只是在他看來,簾子不夠鮮亮,妝臺配不上她的容色,床榻顯得冷硬……
但他沒有直接表示,只向下人道:“伺候好主子。”便轉身離開。
待涵章殿行走的人遠了,姚玉蓮和楊淑秀撲回榻邊,兩女都是一臉驚奇贊嘆。
姚玉蓮搶著說道:“選侍主子,您太有福氣了!”
楊淑秀立刻接腔:“是啊是啊,宮里其他人,都說太子爺瞧一眼死也甘愿,居然送主子回來,這是何等的榮耀!”
“照奴婢看,主子晉升不遠了。”
凌妝見她們早把叮囑叫姑姑的話忘記了,此刻不想反駁,楊淑秀見她傷勢,一臉明瞭地道:“必是哪個賤蹄子妒忌主子傷的您吧?太子殿下一定會處置的,奴婢給您清理。”
說著去打熱水忙碌,姚玉蓮服侍她躺下,不一會,楊淑秀回來,太醫院竟然也來了人。
凌妝不叫看,只點了幾味藥打算碾成藥膏稍微涂一涂。
那太醫跟從皇太子去過靖國公府,見識過她的醫術,何況她點的藥都對癥,自不勉強,按規矩也不能說題外話,照著方子抄了叮囑宮女抓藥。
凌妝心中正天人交戰,皇太子的厚愛出乎她的意料,難以承受的同時,又覺有股喜悅和酸澀荒草瘋長般無法遏制,即使自詡過來人,這種感覺她亦從不曾體會,篤定的心緒也開始茫然。
在家做女兒的時候,她自然也同大多數女孩子一樣憧憬過情愛,希冀有一個恩愛兩不疑的夫君能夠白頭到老,可是申琳打破了她的幻想后,蘇錦鴻又來踩上一腳。再加上魯王世子容毓祁,還想安置她在秦淮河畔兩美同納……
不同的是,申琳也好,蘇錦鴻、容毓祁也罷,她都清楚對方無論做什么,至少能控制好自己的情緒,冷然以對,而如今,未曾發生,她已陷入了茫然。
凌妝向來果決,卻頭一次失了方向,對先前的決定也害怕起來,這一刻,她極度渴望出宮,渴望那種可以自己掌控的小日子。
撫著心口和衣臥下,勞神了一日,凌妝終歸迷迷糊糊睡過去,卻很不踏實。
待醒來的時候,屋子里已亮著柔和的燭火,陣陣濃香飄散,姚玉蓮歡快地打著簾子道:“姑姑醒了?典膳局送過來一桌子的菜,都以砂鍋熱著呢,奴婢伺候您用飯。”
圍房中,內外間只用一座倭金彩畫小紗屏隔開。
凌妝披衣出來,就見到外頭圓桌上擺得滿滿騰騰。
楊淑秀正守著幾只銅鎖烏木箱子發怔,見了主子,忙上前去取杯箸侍奉。
姚玉蓮急走幾步吹起水火爐,霎時奶香四溢,揚起臉笑道:“午間那位太醫去回話,講了什么‘羊甘溫無毒、潤心肺、補肺腎氣’,冬日喝既暖胃又不上火,典膳局的人說是太子爺親自吩咐燉了鮮羊奶,還恐姑姑喝不慣,讓他們去掉膻味,奴婢與楊姐姐都聞過,可香著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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