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說朝堂上,為了起復容承圻,大臣們又吵得不可開交。
容承圻在順祚帝駕崩前以郡王出任尚書左丞相,兼管吏部、戶部、工部,可謂權傾朝野,對下屬恩威并濟,門生故舊遍布京中及各省。
永紹帝登基后,雖也撤換了一些要緊衙門的人事,畢竟有些辦實差的人沒法子一股腦兒都換了去,其中自然有容承圻的人,見太子要起復,便也借了東宮的勢出來附議。
而如今另一些身在高位的大臣,從前品級遠不如他,怎么愿意他又立于朝堂?恐怕有太子撐腰以后又要與他們分庭抗禮,故而堅決反對。
容承圻乃廢帝的連襟,永紹帝又怎肯輕易起復他,眾臣們吵吵鬧鬧,他卻黑著臉始終不表態。
陸蒙恩對起不起復容承圻不關心,眼見天色將午,還沒爭出個子丑寅卯,不由急道:“爾等既然一時論不明白,且等明日再議,臣有本奏。”
他從年前開始就一直糾纏著以廣寧軍替防京畿,甚至要撤五城兵馬司,撤三大營,撤龍城衛,一股腦兒都換上他們的人。
這個要求永紹帝更不可能答應,阮岳于廢帝登基前就依附了趙王,當初還曾與趙王一同下獄,如今成了不折不扣的帝黨,旗幟鮮明地反對陸蒙恩的奏議,更得永紹歡心。
他既坐了吏部右侍郎這個職位,自然就開始覬覦吏部尚書之職,在這明顯要大洗牌的朝局當中,把握得好,三級跳也不是不可能。
對于皇太子,他原本沒有什么意見。心里打好了算盤,即使太子登基,他也算得上從龍之臣,然而如今,因著一個女人,埋下了那么大的隱憂,他不得不乘早打算。以免到時候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陸蒙恩一逼。永紹帝倒不好將的提議一概否則,只好略作退讓:“容承圻到底曾為逆黨,既然太子一力推薦。便到戶部任個給事中,如今太倉銀庫告罄,糧庫也遠在常備儲存之下,他若能戴罪立功。追查到先帝太倉銀的下落,以補朕元年所蠲之數。再行論賞擢拔。今日時辰不早,安置廣寧軍的事,中書尚書兵部著實計議一番,朕給你們半個月。拿出詳細方略,屆時再議。”
聽聞此言,劉通、車敬之等俱忍不住了。劉通首先嚷嚷起來:“陛下,半個月倒也等得。不過戶部卻要把欠廣寧軍的米糧都發放到位吧?難道叫二十萬人啃草根樹皮?”
永紹帝黑著臉不吭聲,戶部尚書王易芳已出列奏道:“啟奏陛下,都察院已會同八百監生清點完太倉糧庫七百余座,銀庫十三處,點出的米糧數字一絲不漏報給了中書及左右丞相。廣寧軍糧草,按陛下旨意皆第一時間調撥,已撥放一月之數,奈何太倉儲備眼看告罄,至于銀錢,實在無處籌措,以往新帝登基,無不大赦天下,今年尚在新正,我部卻已加急派員前往各省催討春糧,百姓不知國家艱難,此舉實恐引起民憤。”
王易芳見永紹帝看了太子一眼,即轉向太子跪下奏道:“往年廣寧軍皆自行籌備三分之二以上軍資,臣預計今春收的錢糧勉強可維持后宮、各衙司及朝廷俸祿開銷,還望元圣太子體念百姓,萬勿加賦。”
容汐玦不喜歡拐彎抹角說話,并不等于他聽不懂這些彎彎繞繞,想起凌妝說江南官紳之家動輒擁有數千畝乃至數萬畝良田,家族中隨便出個有功名的人,掛在其名下即可免除賦稅,朝廷征收的米糧,實是底層百姓的血汗,他就忍不住哼了一聲。
王易芳早聽說過太子殺人無數,有“嗜血狼王”的惡稱,他那里一哼,他已嚇出一身冷汗,不敢再說。
阮岳暗自尋思,東宮對自己發難不過是遲早的事,如今之計只有死死站在皇帝這頭表忠心,而敢直顏對抗太子的臣子越來越少,釜底抽薪或可活了全盤。當即顧不得越部越級,出列跪奏道:“臣以為,王尚書公忠體國,所言正是癥結所在,廣寧軍缺糧,目前倒也可從江浙兩省借撥一兩百萬石以解燃眉之急。但太祖世祖有明訓留下,我朝軍隊若非一線防御作戰,皆要自種自耕以補朝廷供給不足,如今四海寧靖,正該刀槍歸庫,馬放南山,廣寧軍只合留下當年擴編前的員額,守衛西疆北疆為上。”
廣寧軍擴編前其實只是西域一個二級護府,最多不超過十萬人。
劉通一聽大怒,他曾自立為王,說話當然沒有多少顧忌,當即破口罵道:“放屁!擴編前大殷的疆域與現在可比得?既比不得,縮減幾十萬人如何守疆?”
陸蒙恩本就是最不滿太子讓出皇位的一個,見容汐玦玉面冰寒,就知道機會來了,大咧咧道:“燕國侯說得好,廣寧軍方立大功,就有人想裁撤了,要裁撤軍隊員額臣贊成得很,裁了京軍、安東、江浙兩地的酒囊飯袋卻是正好,讓這些有功的將士們填了缺,也可分得田地,何樂而不為?”
永紹帝聽他口口聲聲要裁撤京軍,心頭惱怒,寒聲道:“靖國公,你只是個驃騎大將軍,卻不是中書、左右丞相,此事朕只想聽三位輔臣的見解。”
陸蒙恩待強項犯顏,見太子斜眼看來,瞥過頭恨恨啐了一口,也不知做給誰看。
在金殿上如此,已是大大不妥,就有御史要出班參奏陸蒙恩無人臣體。
中書令瞿道廣年事已高,素來是個和稀泥的主,順祚帝晚年政令疏怠,他有不可推卸的責任,本來帝黨與相爭,他只想作壁上觀,奈何皇帝不放過他,又怕兩黨沖突狠了,過不上太平日子,只好擋住御史,奏道:“老臣以為,廣寧軍有大功不假,戶部也確有苦衷,未若各退讓一步,戶部照著阮侍郎的主意先往兩省籌措銀子,備好大軍幾個月的糧草,再從長計議。”
“如何從長計議?”永紹帝自然知道這老狐貍想騎墻,青宮血洗廢帝等逆臣時他托病不來就是一個很好的明證,他卻容不得這老頭繼續騎墻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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